街道上來去的腳步聲略顯匆匆,行人低聲的交談聲稍帶畏然。唯有一個賣報童在街市巷尾不停穿梭在人流之中,大聲叫喊著“號外號外,秦大帥昨夜猝死於大帥府,十五歲秦家長子將繼承其位!”……“喲,這秦大帥死得也太突然了吧。”“可不是嘛,明明前幾天我還見人去百花門來著……誒對了,你知道麽!我聽別人說啊,這秦大帥昨兒晚上死的時候,可隻有秦家大少爺一人在身邊來著。你說,怎麽著要是真犯了什麽隱疾……那大少爺也不會不知道啊,怎麽就直接把人給病死了呢。”“你是說這大少爺把人……不至於吧,等秦大帥去了那位子不遲早是他的。而且就秦大帥那整天為老不尊的浪蕩樣,這壽終正寢也不就這幾年的事兒,秦大少爺沒理由等不及啊。”“唉,人大世家的事兒可比咱想得複雜多了。積點口德積點口德……”人心惶惶,對於掌握這北商城命脈的十五歲新任秦家家主,誰也說不準日後住在城裏的日子究竟會變成什麽樣。餘安披著大衣站在門前,瞧著自己麵前都匆忙去往秦子燼住處的下人們,那行走時每個人麵色總少不了幾分不安的模樣,讓餘安心裏像是猛地插入了一根尖刺,怎麽拔不出來。他還是這麽做了。再次想到昨日兩人之間的溫存,此刻隻覺得無比諷刺。事實是,這些人的性命與自己沒用半分關係。不論是作為上一任秦家家主的親信被處死,還是作為無用的奴隸被賣到別的什麽地方,都和自己沒關係。隻是自己本來以為,自己的出現或許能夠讓這個人改變些什麽。現在看來,終究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不過還好,至少秦子泠那孩子現在已經被安排出府。“怎麽出來了?外麵涼,快回屋。”來人麵上的狠冽還未完全掩去,對立在門口的人說話的語氣帶著些不可反駁。而那人聞言後抬起頭一雙幹淨的黑眸看向來人的神采,讓他不禁恍然。猜到他想問什麽,秦子燼眼神微斂,也不做絲毫解釋。在他心中,自己所做的事九月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更何況,他希望自己在九月心裏的樣子,應是他所希翼的,那副模樣。見秦子燼始終沒有說出什麽,餘安張了張口,意識到自己不能說話又合上。抿抿唇,還是沒有打算追問。“吱呀嘭”木雕門關上的聲音有些刺耳,隨著縫隙的閉合,同時也隔開了兩人僅存的冥冥聯係。第三十章 民國軍閥篇(六)大民國民曆166年,北方的大軍閥秦係一派的首領秦世博因疾逝世,長子秦子燼繼承其位。大民國民曆167年,各個軍閥派別一夜之間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崛起,秦係一派則內部決裂,意欲造反。大民國民曆169年,位居南方的大民國執政黨聯合北部各中小軍閥,對北部大軍閥們進行打擊。秦係一派傷亡慘重,情況岌岌可危。大民國民曆171年,秦係一派僅剩的不到一萬兵馬被逼至閆山山穀,首領秦子燼夜裏一發奇戰,攻破包圍圈,出山後平白徒增五十萬兵馬,士氣勢如破竹一路向南攻克,直至大民國執政黨國都,南。大民國民曆172年,大民國執政黨求和秦係一派,簽下《獨顓協議》:執政黨與北方軍閥政治地區將永互不侵犯。大民國民曆173年,秦係一派於北部各地區進行討伐,殲滅敵對勢力的同時發展充實友軍,曆時七年,最終於民曆180年年底徹底結束了北方軍閥長期割據混戰的局麵。一時間,一個二十九歲的秦子燼,一個“在世項羽”的名號,響徹了整個中華民族的天下。秦子燼三十一歲,秦失過十一歲。此刻是民曆182年三月初七,夜裏九點一刻鍾。“九月先生,我功課做完了。”臉色尚帶著許些稚氣的少年呈上來一本厚厚的詩書,神情中毫不遮掩地透露著對前方正整伏案撰書的人的所有期待。餘安聞言從字文中抬首,對案下的人笑了笑。然後伸手接過小少年遞來的書本,看著上麵一頁頁詳細的注解點點頭,順手取來手邊的紅鋼筆在書頁的幾處畫出了些什麽。少年輕車熟路地小跑到人身邊坐下,看著書上那些剛剛批閱過的痕跡開口。“先生,這些需要我重新背誦抄寫嗎?”餘安搖搖頭,而後在一旁的草紙上寫下幾句話:不用,我隻是給你的注解做了些補充,沒有什麽特別不對的地方。頓了頓,然後又緩緩寫下一句:小過你已經做得很棒了。到了這裏,身邊的少年才展開了笑顏,眼裏的笑意好像怎麽也藏不住。“嗯!謝謝先生!”隨即,少年的視線瞄到一桌案的醫術古籍和寫得密密麻麻的一疊草紙,突然有些氣呼呼地開口說話。“先生,城郊的疫情已經被控製住了,您以後不用這麽辛苦了吧。”餘安搖搖頭:這次疫病來勢不猛,可下次就不好說了。國外的醫藥又對付不了,還是要早日研製出方子,防患於未然的好。“那……先生弄完要快些休息啊。”思索了片刻,餘安才寫下:當然。不過,你今晚也別看《詩經》了,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去給你母親掃墓。“先生……”少年癟癟嘴,一言不發滿是委屈的樣子。“我知道了,先生再見。”少年收拾好詩書,最後還是沉默著離開。瞧著小家夥消失的背影,餘安無聲地歎了口氣。秦失過是秦子燼的孩子,不過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他隻不過是一個婢人趁亂在一夜秦子燼醉酒時懷上,然後生下的而已。當然,因為他的母親生產的時候“難產”而死,所以對這個可有可無的孩子,秦子燼也一直未曾放在心上。不過還好,秦失過雖知父親對於自己並不喜,但卻一直盡心盡力兢兢業業地刻苦學習著,一直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且自幼都是餘安親自教導,現如今看來也著實是個可塑之才。這邊餘安剛送走小家夥,那邊秦子燼身邊的下人又急匆匆跑來。“先生,先生!”喘了幾口氣,那小廝繼續說。“先生,大帥他在如鴛姑娘那兒喝醉了……您,您去看看吧!”一皺眉,才下筆:隻是喝醉又不是著了風寒,我一個府上的大夫,找我幹甚。且他若真不願意回來,誰又能勸的動他。看見草紙上的字,這小廝急得說不出話,幾經躊躇這才壓低聲音回答到。“嗨呀,其實,其實是那如鴛小姐不願給人!”不願給人?這也未必也太過明目張膽了。“小的們也說不動,這不才找您來了。您說說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咱這大帥府的臉麵往哪擱啊!”其實作為一個有著錚錚鐵骨又正直壯年的男人,平日裏有些雲雨之欲也是正常的。隻是不知何時,近些年來的秦子燼隻是整日留戀在夜色裏那些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懷裏,一味地隻喜愛狎興之行,卻從不娶妻納妾。盡管何時帶哪個和曾經的張萱長相有幾分相似的女人進了府,也次次幾乎不出一月就會因為各種原因消失,自然也從未敢有人去調查什麽。理了理思緒,餘安不可察覺地又是一口氣歎出口,接著站起身,示意小廝給自己帶路。第三十一章 民國軍閥篇(七)華夢館,一回生二回熟。這裏館門的守門人認出了前來的是大帥府裏的那一位先生,沒有阻攔,餘安一行人倒是一路暢通地到了如鴛姑娘平時接客用的房間。稍作停頓,輕輕叩響了門。隨著屋裏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門隨之被人打開,迎麵一股甜膩的脂粉味,讓餘安不禁皺眉。而站在門內的女人薄衫半掛著膚若凝脂,腰肢如柳條一般柔弱無骨地倚在門上。待看清來人後又嫣然一笑,一副麵色酡紅眼含水波的樣子,著實像極了春日裏那一撮媚麗到讓人欲折的桃花。隻可惜,從舉手投足間裏露出的氣息太過放蕩。見這人毫無顧忌的神色,餘安也不顧身後幾個紅透臉的小廝,視線掃過空無一人的屋子後直直看向女人,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想必,您就是大帥府裏的那位先生了吧……”女人懶懶開口,用著酥軟婉轉的聲調說。“嗬,如鴛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長得俊俏極了。若我是個喜好龍陽的男人,說不定,也會傾心與您呢哈哈哈……”其實華夢館,說白了不過是個達官貴人來的窯子,算是北商城裏眾窯院中最好的地方。白天有許多所謂的文人雅士前來賞美人聽曲子,而晚上做的什麽勾當也都心知肚明。餘安頭幾次也曾因為要尋人來過幾次,所以在這裏也算熟人。隻是後來因為與秦大帥兩人都不曾娶嫁又稍顯奇怪的關係,不知何時這兒便傳來了兩人那些個無中生有的風花雪月之事。一旁府裏的管事終於是聽不下去。“如鴛姑娘,現在可以給人了吧!”“給人?哈哈哈您看您說的,這可不是我不願意給人啊,是大帥他拉著非不讓我走呢。不信,九月先生您去問問。”忽然,如鴛又似做驚訝地抬手捂住了嘴巴。“哎呀,如鴛忘了您是啞巴呢……”“姑娘你!”餘安揚手打斷了身後人要嗬斥出口的話,正準備做些什麽就聽見走廊那邊現出一個身影,傳來的故作尖細的嗓音近乎要戳破耳膜。“哎呦喂,什麽風把您吹來了呀!”中年婦女的身子略顯臃腫,麵上濃重俗豔的妝容卻絲毫不輸窯裏的年輕女人。婦女扭著身子靠近餘安,語氣裏的諂媚明晃晃。“您可好久沒來我們這兒了,我看看是誰勞動您大駕……呦,嗨先生您不知道,如鴛姑娘是才來這兒的,有什麽不懂規矩的地方您請多擔待啊,我這就讓她走!”聽了婦女的話如鴛終於有些不高興,從門上直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