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命而已,若金世風不行,換一個就是。


    第54章 自卑   更喜歡,不是隻喜歡…………


    鏡花城的店鋪偏女子喜好, 大約是因為城中幾乎有一半是秦樓楚館,男子總愛買些珠寶首飾送予女子,這些首飾店便尤為吃香。


    言梳拉著玉棋在街上轉了一圈也才隻找到兩家吃的, 一家賣的是酥油餅, 還有一家賣燒雞。


    言梳買了隻燒雞吃, 大方地把燒雞腿撕下來用油紙包好了遞給玉棋,玉棋小口小口地咬著,熱騰騰的雞肉香氣四溢。她吃一口就看一眼言梳,透過言梳障眼法的男子外貌之下, 總能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麵時, 言梳對她笑的那雙亮閃閃的眼睛。


    玉棋羨慕言梳, 同樣是靈,言梳比她幸運多了。


    玉棋心裏還想著方才在客棧,金世風對言梳沒什麽好態度, 她猶豫了會兒,對言梳道:“方才在客棧, 公子並非對你生氣, 言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言梳哦了聲, 其實若玉棋不提,她已經忘記了。


    她並非小心眼兒的人,在世幾十年,早就見慣了各種性情的人,比金世風還難相處的也不是沒有,言梳出於好意, 他聽也罷,不聽也罷。


    結果玉棋見言梳隻是哦了聲,還以為她沒消氣, 雞腿也不吃了,替金世風辯解:“其實公子是個口是心非的人,你好心勸他,他心裏應當是感激你的。”


    感激言梳沒看出來,玉棋對金世風過分關心她倒是瞧得清清楚楚,她瞥了玉棋一眼,認真問:“你為何願意留在金家?就因為在俗世生存沒有銀錢嗎?”


    玉棋一怔,輕輕搖頭,言梳不急,等她願意與自己說。


    兩人到了另一條街道,一直沉默的玉棋才開口:“其實我是被金家買回去的,在金家買我之前,我也跟過許多大戶人家,我其實並不是必須得留在金家不可,隻是……隻是我沒有更好的去處。”


    玉棋的話匣子一打開便關不住,言梳還是第一個願意聽她心事的人,她知道言梳對她好,她也願意與言梳做交心的好友。


    玉棋道:“我的出生並不在靖國,而是雲登國。”


    言梳有些驚訝,雲登國距離靖國至少有萬裏之遙,中間隔著廣闊的荒漠,荒漠之中還坐落著數十個大大小小幾十年興起,十幾年覆滅的不知名小國,一個人光憑著一雙腿,一生也未必能從雲登國走來靖國。


    玉棋開口:“自我有記憶起,就一直被人買賣,言姑娘你也是靈,知曉我們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而我自幼便能以自己的靈力去治愈他人傷口,或許便是因為如此,才被許多富商看中,留養在家中當一味包治百病的藥。”


    “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隱藏自己或卑微討好旁人已經成了我的生活習慣,腦海中經過的那些曾經雇主或主人,大多對我都不友善,而我主動去救治的人也時常會因為訝異我的能力而起了貪念私心。”玉棋的臉色蒼白,握著雞腿的手逐漸收緊,聲音低低道:“金夫人是第一個沒有對我動輒打罵的主人。”


    玉棋回想,她已不記得自己究竟為多少人治過傷,她要學會聽話,若為人治傷時未掌握好靈力的力度便會被主人鞭打,罵她是妖,是怪,不是人。她記憶中經曆過的主人要麽自私,要麽暴戾,甚至有過以將她關在籠子裏拉到市集供往來的人群觀賞她的能力為樂。


    她在籠子裏坐了三日,不吃不喝,隻要有人受傷走到跟前,往她家主人的金盆中丟下一粒銀子,便可讓她治傷。


    玉棋在修煉之路上沒有多大成就,她每日汲取天地靈氣充盈自身,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將靈力化為治療去愈合他人的傷口。


    她從雲登國兜兜轉轉才來到了靖國,而後被人以高價賣給了金家,那時金世風剛得病一年,身體不好,自暴自棄地流連於青樓、酒樓,大夫說他治不好了,一夜咳血暈厥,金夫人帶著玉棋走到了金世風的床前,眼看著她將金世風治好。


    金世風有無與倫比的家世,卻得了必死之症,玉棋不能根治,隻能緩解,饒是如此也得了金夫人的千恩萬謝,於是金夫人不計較她的身份,也未當她為異類,就讓她留在了金世風的身邊。


    金夫人是有私心的,她想留著玉棋一輩子,想要獨子金世風安穩度過一生,便不顧金世風的反對讓他娶了玉棋,以此綁住玉棋,隻是玉棋得了少夫人的頭銜,仍舊沒有膽量在金家擺正自己少夫人的位置。


    玉棋低聲道:“就算不嫁給公子,我也不會離開金家的。”


    她也怕自己有朝一日離開金家,又被旁人另眼看待,當做異類,供人觀賞玩樂,過著不是人,隻是藥的日子。


    至少在金家,她不會被打罵,至多是金世風的一生將有他不喜歡的人陪伴,心中氣惱,偶爾發泄脾氣罷了。


    玉棋卑微慣了,示弱已成了她的本能,即便在與言梳說出這些時,也仍舊覺得憑著一己私欲以俗世身份將她拴在金家的金夫人是個好人。


    言梳沒見過這般沒有骨氣的人,也許玉棋曾經有過,隻是她的過去實在過得太苦太悲慘,所以金家給了她一粒糖,她就覺得這粒糖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了。


    但其實這世上還有許多好吃的,有雞腿,有蜜果雲片糕。


    “所以你是金家的少夫人,並不是金老板的丫鬟,可他因為不喜歡你,不願與你扯上關係,這才不許你對外稱作他的妻子。”言梳了然地點頭。


    若換做以前,她一定會問,難道這世上的夫妻不應當是彼此之間最親密的人嗎?唯有互相傾慕愛戀,才能攜手共度一生啊,這是宋闕告訴她的,夫妻應有的關係。


    可後來她也漸漸明白了,夫妻之間不僅是感情維係,還有利益,而有的人甚至沒有感情,隻有利益。


    玉棋與金世風便是如此。


    金世風需要玉棋這味藥,玉棋也舍不得金夫人。


    眼看時間不早,言梳送玉棋回了客棧,宋闕還坐在二樓的圍欄邊看書,金世風已不知去向了。


    玉棋手上捧著好幾樣言梳送給她的小玩意兒,見金世風不在又在二樓尋了一遍,沒瞧見人後便把東西放進房間匆匆出去找了,她能找的地方就那幾個,不是這個青樓,就是那個酒館。


    玉棋走後,言梳坐在了宋闕的對麵,將今天買東西剩下的銀子放在桌上笑吟吟地還給他。


    宋闕抬眸看向言梳,問:“玩兒得高興嗎?”


    “挺高興的。”言梳點頭,她拉著宋闕的手按下書,不讓他繼續看了,想與他說話。


    “宋闕,為什麽一個人能從有記憶以來就備受欺負?玉棋從被人賣了之後,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對她不好,以至於金夫人稍微對她好一些,她就將金夫人當成大恩人。”言梳道:“她是生來就必然會遇到這些惡人嗎?是命運?”


    無需言梳去解釋今天玉棋與她說了什麽,宋闕若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他道:“大部分世人對待一樣物件的愛護程度,往往來自那一個物件的上一任主人對它的態度,曾經買過玉棋姑娘的人,大多都看她上一任主人對她是否足夠好。若她上一任主人對她很惡劣她也不敢亂跑,還乖乖聽話的話,那他們也就不費什麽心思,不必在意她的感受,甚至可以更惡劣來試探她的底線。”


    長時間處於這種狀態下的人,很容易就沒有底線了。


    言梳沉默了許久,突然起身走到了宋闕身邊,粘人地抱著他的胳膊將下巴磕在他的肩頭上雙眼認真地看向對方,誠懇道:“那我遇見你,真是太幸運了,你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物件。”


    “你自然不是物件。”宋闕道:“凡有生命靈魂的,都不能稱作為物件。”


    “你還對我很好,教我修煉,助我成仙,如若不是因為你,我可能也會變成玉棋這樣。”言梳試著代入自己,但她發現她根本承受不了,因為她生來就有自尊,寧玉碎,不瓦全,玉棋不是。


    她認定自己就是瓦,碎了也是應該的,這種觀念言梳改變不了。


    宋闕的手掌貼著言梳頭頂揉了揉,他合上書沒再繼續看,問言梳:“餓不餓?帶你去吃東西?”


    言梳這才想起來,她答應了要給宋闕帶好吃的,臉上窘迫地紅了些。宋闕知道她恍然的表情是為何,隻是不戳穿,瞧言梳抿著嘴欲言又止的樣子實在可愛,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臉。


    “吃不吃?”他又問。


    言梳點頭,頗為不好意思道:“吃~”


    聲音軟軟,帶著她慣常撒嬌的嬌氣。


    宋闕心情好了些,笑容更深,他將書放在桌麵上沒動,帶著言梳離開了客棧朝街上走。


    晚間言梳吃得飽飽地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進房間前她對宋闕揮了揮手,房門關上後沒一會兒,宋闕還沒離開她又打開,探出腦袋問了句:“如果我半夜再做夢的話,還能去找你嗎?”


    宋闕怔了怔,望著言梳的雙眼聲音有些啞道:“不會再做夢了。”


    言梳不疑有他,她對宋闕向來信任,隻要宋闕說不會,那應當就是不會了。


    言梳抿嘴笑了笑,還未關上門,宋闕突然開口問她:“昨夜那個夢……你會很害怕嗎?”


    言梳仔細想了想,對宋闕搖頭,道:“隻是陌生。”


    宋闕嗯了聲,說了句‘好好休息’便離開了,言梳關上門後伸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昨夜她的脖子還被夢中的宋闕咬了一口,被宋闕咬會害怕嗎?


    當時她的心髒跳得很快,險些就要衝破胸腔蹦出來,害怕也會有這種感覺,但言梳清晰的知道,那不是害怕。


    這一夜她果然沒有做夢,一覺睡到天將亮時去敲響宋闕的房門,宋闕昨夜沒鎖門,木門輕輕一推就開了,言梳看見他就坐在窗邊靠椅上,單手撐著額頭似乎有些困頓,卻又沒完全睡著。


    見到言梳過來,宋闕朝她笑了笑,眼神中的疲憊一掃而空,自然地問道:“昨夜睡得如何?”


    言梳點頭:“挺好。”


    “挺好就好。”他這麽說。


    “今天還去看書嗎?”言梳問。


    宋闕搖頭,起身走到一旁洗漱好了才道:“帶你去玩兒。”


    “去哪兒玩兒?”言梳一聽去玩兒,頓時蹦跳地湊到了宋闕跟前,抬頭看著他,恨不得整個人黏上去。


    “鏡花城外有一口湖,湖內有植,這個季節正好開花,白花點綴湖麵,景致倒是不錯。”宋闕說著,披上了外衣與言梳一道出門,又道:“昨日你不是說蜜果雲片糕好吃?今日再買些帶上,我們去遊湖。”


    “好呀好呀!”言梳幾步上前抓著宋闕的手,一手握著他的拇指,一手攥著他的尾指,杏眸彎得幾乎眯成了一條線,滿麵春風道:“那我們可以帶玉棋一起去嗎?她一定沒有遊過湖。”


    宋闕一頓,瞥她道:“就我們,沒有玉棋姑娘。”


    “哦。”言梳應聲,宋闕笑意淡了些,口氣似乎有些不悅:“失望?”


    “沒有。”言梳搖頭:“我還是很高興的!”


    但沒有起先那麽高興了。


    宋闕頓了頓,問她:“若讓你和玉棋姑娘去遊湖呢?”


    “自然好呀!”言梳笑說。


    “我不去。”宋闕提醒。


    言梳改口:“那還是和你一起去好,我更喜歡和你一起玩兒。”


    宋闕深深地看向她,嗯了聲道:“走吧。”


    更喜歡,不是隻喜歡……


    宋闕念頭一起,忽而覺得自己有些幼稚,無奈搖頭甩去這些想法,也沒將被言梳緊緊抓著的手抽回。


    第55章 遊湖   喏,送你花花!


    鏡花城外的水月湖形狀似彎月, 四麵無山,這麵湖泊自然形成,湖岸兩側種了垂柳, 值此季節垂柳嫩綠, 清風拂過如綠煙嫋嫋, 在水月湖的邊上還停靠著幾艘烏篷船。


    烏篷船上有船夫靠著小憩,隻等有遊湖的人過來好開張做生意。


    言梳與宋闕就近選擇了一艘船,這船有幾年歲月,船上用涼席打了個艙, 此時太陽正好, 言梳坐在船艙內, 涼席兩側開了窗洞,頂上陽光透過涼席的縫隙一縷縷照射進來,投在人的身上形成了交錯的光斑。


    小桌案上僅夠放一壺茶兩盞杯盞和兩碟糕點, 茶壺裏頭的茶是涼水泡著幾根飄浮在上的老茶葉,聞起來有茶香, 喝起來清淡無味, 言梳與宋闕都不願碰。


    索性船艙裏頭還算幹淨, 軟草編製的蒲團放在前後兩側,船艙的前後一麵可觀風景,有風徐徐吹來,一麵涼席掛下,遮擋了使船的船夫。


    烏篷船先是慢慢沿著湖邊飄蕩,水月湖上如宋闕所說, 果然因為水草開了一朵朵小白花,半透明地飄在水麵,陽光照上去像是一粒粒閃著水光的寶石。


    言梳不是沒遊過湖, 隻是現下來水月湖上遊玩的人不多,湖上隻有她與宋闕二人,和湖中央零星兩點遠遠看不出形狀的小船,安寧得很。


    言梳咬著糕點問宋闕:“這湖裏有魚嗎?若是有魚,我能喂糕點給它們吃嗎?”


    宋闕道:“魚群遠人聲,等會兒小船飄在湖中心不動的話,說不定會有魚朝你遊過來。”


    言梳有些高興地捏著一塊糕點出了船艙,走到另一邊尖尖的船頭上,船下的水紋從兩邊蕩開,她伸手舀了一掌心的水,手心水麵上飄浮著一朵白花,等湖水從指縫溜走後,言梳才帶著白花回來放在了桌麵上。


    她的指尖還有水,貪玩地對著宋闕的臉上彈了一下。


    一滴水珠掛在宋闕的鼻尖上,宋闕眨了眨眼,言梳噗嗤一聲笑出來,甜聲道:“喏,送你花花!”


    說完,她將左手上捏著的糕點吃掉,軟糯的黃豆糕於她嘴角殘留了點兒豆糕屑,言梳伸出舌頭舔去,又拿了一塊繼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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