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玖心中剛剛踏實了,便又懸了起來,瞧著穿絳色官服的地方大員,竟一起朝他走過來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偏偏這棧道上十分狹窄,避無可避,隻得硬著頭皮往後退


    讓,卻又被鄭小姐的隨從擋住了。


    “完了。”


    李之玖額頭上冒冷汗了,瞧著那幾位本地大員走到近前,定住了。


    還好鄭小姐替他解了圍,走了上來,斂衽一禮,輕聲喚道:“爹。”


    一位方麵孔,皮膚黝黑的本地大員,笑著答應了一聲:“唉,女兒,你且自行返家,爹另有公務。”


    全船人都呆住了,議論起來,這位樣貌氣質俱佳的女子,果真是大家閨秀,這是假不了的了。


    卻不料,那位大員又正色道:“哪一位,是國醫院博士李先生?”


    “李博士,李博士是哪一位?”


    “啊?”


    李之玖一呆,敢忙道:“我是呀!”這回全船鴉雀無聲,竟然連鄭小姐都呆住了,莫非這樣大的排場,是來迎接這年輕的小郎中不成。果然,那位方麵孔大員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來,鐵鉗子一般的大手伸


    了出去,牢牢將李之玖胳膊攥住。便再也不肯撒手了,竟好似生怕他跑了。


    “奏樂!”


    “鳴銃!”頓時,碼頭上鼓樂齊鳴,兩排威武的禮兵朝天鳴銃,這可是最高級別的禮遇了,一陣密集的銃聲響起,將李之玖嚇的臉色發白。所幸那位大人死死攥著他,鄭芝虎此時連


    乖女兒也顧不上了,攥著這位李博士,在一群屬官簇擁下,漸行漸遠。


    “總督大人!”


    “是總督大人不假!”


    嗡,碼頭上,船上嗡的一下,炸了鍋,開水一樣沸騰起來,議論紛紛。


    “區區一個走方郎中,他何德何能,竟得到總督打人如此禮遇?”


    “哼,好沒道理!”


    “你這人更沒道理,沒聽見麽,那是國醫院的博士!”


    喧鬧中,鄭小姐一行人也傻愣愣的,看著親爹竟不管不顧,扔下自己女兒,扯著別人一溜煙的走遠了。


    兩個丫鬟,小聲叫道:“小姐,那人?”


    “真沒瞧出來呀,年紀輕輕,竟還是個國學博士。”


    “國醫院博士,嗯,門第矮了些,可也無妨,這門親事成了。”


    兩個多嘴丫鬟在一旁嘰嘰喳喳,淨說些沒羞沒臊的瘋話,鄭小姐頓時玉麵飛紅,伸手輕輕打了過去。


    “多嘴,快走,回家!”


    隨從,丫鬟簇擁著小姐,經過長長的棧道,俏丫鬟仍不時嘰嘰喳喳:“在船上那會,可是小姐先瞧上他的。”


    “再說,再說我叫人掌嘴了。”


    “掌嘴也要說,嘻嘻,這可真真是千裏姻緣一線牽呀,不,萬裏姻緣。”


    俏丫鬟嘰嘰喳喳的笑鬧聲中,擁擠的碼頭上喧囂依舊,補給艦隊排著長隊,次第入港,仿佛給這中南美洲的行政中心,打了一針強心劑。


    不久,總督衙門。總督衙門就建在碼頭十裏外,不遠,巴拿馬城地方小,明人正在利用充足的火藥產量,修路築城。還不止於此,隨著智利硝石原產地,幾個火藥廠陸續投入生產,明人開


    始利用大量火藥,炸山,填海。先用廉價的火藥炸山,得到的土石方就地填海,造地,大明人建設者的本質便是如此。


    大明人從來都是建設者,不是破壞者,這是民族性決定的,由不得人。總督府門前灑了水,淨了街,大批官員簇擁著總督大人,還有那位李博士進了府,接風洗塵宴很快擺上了。李之玖暈暈乎乎的,木偶一樣被扯著走,鄭芝虎瞧著他,卻是


    歡喜無線,這位李郎中可不是一般的郎中,他可是李時珍的後人。李之玖,一代名醫李時珍最小的曾孫,年二十二。他自幼家學淵源,又有個當軍醫官的大伯,十五歲那年便考入開原府學。後來開原府學改成了遼東國學,成立了醫學科


    ,他便是醫學科的佼佼者。家學淵源呐,可以說,李之玖從生下來,就是泡在藥材堆裏的。巴拿馬當局如此禮遇李之玖,也是由於中南美洲這地方,瘟疫鬧的太厲害了。如今,深入南美雨林的探險隊,多數都是有去無回,僥幸生還的,也都被士兵擋在城外,隔


    離居住,生怕在城內引發大疫。


    瘟疫這玩意實在太嚇人了,有些瘟疫染上了幾天就死,藥石無力。


    這一晚,洗塵宴後,李之玖隻是性子審慎,他也不是真的木訥,深知他此行幹係重大,怕是凶險萬分的。


    翌日,清晨。


    距城市三十裏外,有一處山穀,重兵把守,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李之玖騎著馬,尚未除去長途航行的疲憊,便趕鴨子上架,來到這處神秘的山穀。翻身下馬,所有人都取出一塊絲絹,蒙住口鼻,一走進山穀便瞧見了,一些士兵正在抬


    屍體,掩埋。李之玖站在路邊,瞧著一具屍體,心中凜然,心知這裏就是隔離瘟疫病人的地方,十分凶險。隨著醫學知識的普及,瘟疫病人需要隔離,這已經成為常識。故此,軍隊的處置還算得力,到目前為止,瘟疫還沒有大規模的蔓延,然而這隻是早晚的事情,防是防不住


    的。如今,阻礙大明殖民者占領美洲,最大的敵人不是西洋人,也不是土人,而是瘟疫。


    “不要掩埋,火葬。”


    “衣物也要燒掉,牲口,都殺了。”李之玖一走進山穀,便麵色凝重吩咐了起來,身旁幾十個明軍不敢怠慢,連忙囑咐駐守山穀的軍隊,統統照辦。很快山穀中升騰起濃煙,將病人隨身攜帶的一切物品,都


    用火燒了個幹淨。中藥能不能對付瘟疫,夠嗆,然而卻有一個極大的優勢,預防。這年月西醫還停留在巫醫的階段呐,治病靠鞭子抽,放血無所不用其極,還是相當落後的。於是克服瘟疫


    這樣的重任,就落在了李之玖瘦弱的肩膀上,壓力無疑是十分沉重的。於瘟疫一道,李之玖造詣極深,如今隨著大明開疆裂土,一些東西方曆史上大瘟疫的記載,史料,也就成了大明醫學博士們,重點研究的一個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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