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南京律政司印發的周刊報紙,和以往的朝廷邸報,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邸報是給官員看的,這份報紙是給百姓看的。主事吳英親自捉刀,以翔實,通俗的文字,將壽山寺一眾惡僧的累累罪行,公諸於


    天下。此後,律政司每七天出一期報紙,由各地分司在城門口,書局,大街小巷上發放,大明王朝第一份官方周刊報紙由此誕生,並且還是免費的。於朝廷常見的邸報不同,這份周刊一不咬文嚼字,二不官樣文


    章,文風以生動有趣見長。


    很快,律政周刊便在大明境內,形成了一股刊印報紙的風潮。當是時,這張報紙對壽山寺一案,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此案人證,物證,人犯的口供俱在,一五一十的刊印在了報紙上。白紙黑字誰也抵賴不了,很快,此案就鬧的天下人皆知,一幹惡僧百年來為非作歹


    的惡行,大白於天下。


    秋冬之交,南方天氣有些陰冷。


    南京,魏國公府,哭哭啼啼的婦人坐在堂下,府中一片愁雲慘淡。魏國公徐宏基身體倒還結實,就是年紀大了,精神大不如前了。魏國公,定國公兩家是近親,一門兩國公,說的就是這兩家。


    如今定國公徐允禎被抓進了軍情司大牢,親眷跑來魏國公府哭訴,鬧的徐宏基心煩意亂,又不能不管。老國公這些年,早就交出了南京兵權,在家中頤養天年,不料卻又撞上了這樣的禍事。


    府中,婦人哭哭啼啼的啜泣著:“咱們徐府,從來不招惹是非,怎麽禮佛,還禮出殺身之禍了?”


    徐宏基揉著酸痛的額頭,亦是無語,這真是無妄之災呀。沒辦法,魏國公隻得豁出去這張老臉,叫人備好轎子,他要親自拜訪軍情司總製丁文朝。輕輕一歎,他這張老臉可是用一次,少一次啦。軍情司在南京沒有治所,隻有一個聯絡處,轎子停在聯絡處門前,穿一身蟒袍的魏國公鑽了出來,守衛可也不敢怠慢。然而丁總製卻不在這處,而是在南京講武學堂,沒奈何,老國公隻得又命人起轎,奔


    講武學堂。


    講武學堂在南京城外,距離城池不近,趕到地方,夜幕已然降臨。落了轎,老國公整了整身上蟒袍,瞧著此時的學堂,已經與初建成時大不一樣了。初建成時,除了負責戍衛的駐軍,幾無人來。現如今,隔了大老遠,就看到一片燈火輝煌。正碰上學生放了晚課,才到的


    學校門口,放眼看去,占地極廣的校園一眼看不到邊,中間人來人往,到處都是英姿勃發的軍人,川流不息。


    他抬起頭,看了看門口兩側的對聯,一邊寫的是:“虎賁三千,橫掃北海之濱。”


    一邊寫的是:“龍飛九五,重開大明之天。”


    兩聯之上,有鬥大的四個大字:“講武學堂。”


    他早就聽聞,此為馬城親筆題寫。借助火把燈籠的光芒,這八個字,越發顯得雄邁豪壯。恍惚間,竟好似能通過字跡,看出一番金戈鐵馬、睥睨天下的氣勢。學校門口,有守衛的軍卒。這講武學堂是軍事單位,校區左近,非是軍人,無有公文,禁止靠近。魏國公才剛把對聯與校名看過,就有人過來問話了。這位老國公說起來,也還兼著南京城防的虛銜呐,他自然是暢通無阻的。有學堂


    守衛帶路,暢通無阻,在學堂裏見著了丁文朝。


    瞧見這位老國公,丁文朝三步並做兩步,趕忙迎了上來,口中寒暄:“國公爺,折煞我也。”魏國公徐宏基,老臉上便有些欣慰,馬城這個人念舊,這樣看起來,他這張老臉還是有些用處的。丁文朝也怕這位老國公摔著,趕忙攙著他一隻胳膊,兩人走到一塊誡石前頭,誡石上刻著龍飛鳳舞的幾句


    話。


    曰:“國有國法,學有學規。無有規矩,不成方圓。我輩武人,國之爪牙。當以服從軍紀為天職,當以開疆裂土為己任。爾等既入此校,即吾門生,須好自為之。若有違反,人情可憫,法難姑息!’”這幾句話也是當今攝政王馬城,親筆所書,徐宏基看著這塊巨大的誡石,心中不免有些唏噓。當日馬城領著小媳婦,跑來他府上大呼小叫,蹭飯吃的日子竟仿佛僅在眼前,而他這個顯赫一時的魏國公,卻


    已經老了。


    兩人相見,魏國公心中頗有些別扭,也尷尬。馬城念舊,對待他們這些勳貴老臣,十分優渥,可比對待那些朱家的子孫優渥的多。那些個朱家子孫,分封各地的王爺,早就剝奪了王位,後半輩子隻能做富家翁。然而對待大明的勳貴們,馬城下手可就


    輕的多了。


    時至今日,勳貴們有的下海經商,大發橫財了。有的還在領兵打仗,如沐天波一類勳貴子弟,在軍中擔任要職的也不少。更有的,如豐城侯李承祚父子,鎮守倭國,逍遙自在做著逍遙王。然而,大明勳貴們如今的地位,卻實在是很尷尬,多數都是文不成,武不就,頂著個勳貴的帽子四處亂轉。老國公瞧著這塊巨大誡石上,鮮紅的字跡,心中竟有些彷徨了,大明勳貴,就要在這個開疆裂土


    的時代裏,掉隊了。


    “國公爺?”


    丁文朝在一旁小心照應,試探著問道。徐宏基趕忙打起精神,話到嘴邊又一時語塞,這話又該從何說起呐。他那個不爭氣的堂弟,定國公徐允禎,不就是成天遊手好閑,一腦袋紮進佛門去了。平日裏,他頂著個定國公的帽子,四處閑逛,卻沒


    想到逛進大牢裏去了,這也真是倒黴催的。


    “丁總製,此事……”


    老國公一時語塞,丁文朝還是懂事的,忙道:“此事,國公爺不必勞神,下官有一策,可保定國公無恙。”聽他這樣說,徐宏基心裏便踏實了,微一凝神,放低了姿態俯耳過去,和丁文朝兩人竊竊私語起來。說了一會兒,老國公一雙昏花老眼,竟慢慢的亮了起來,輕輕一巴掌拍在腿上,叫了一聲好。要說起來這位魏國公,性子是有些糊塗的,臨老了,卻又不怎麽糊塗了,還精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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