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虎路平陽


    猶豫間,數騎自灶突山中飛馳而出,穿明黃甲戴八瓣盔的騎兵不顧山路狹窄凶險,在亂石密林中瘋狂的穿行。兩側山坡上休整打獵的旗兵紛紛站起來,看著數名飛騎滾鞍下馬,急吼吼的衝進帥營。


    鴉鶻關易手,後路被斷,一記晴天霹靂將濟爾哈朗震傻了。


    驚醒,濟爾哈朗當機立斷仍下數百騎照料兩千多病員,全軍掉頭,後隊變前隊猛攻撲鴉鶻關,再也顧不上老寨方向的代善了。灶突山山中突然熱鬧起來,無數穿鉚釘棉甲,騎高頭大馬的旗兵在林間穿行,在山路上施展精湛的馬術飛馳,尚餘一萬五千多騎的八旗精兵,真正是漫山遍野的湧向鴉鶻關。


    沿遼東長城一線的山野密林間,擠滿了後金女真人精銳的騎兵。


    山坡上,後隊。


    濟爾哈朗心急如焚,卻不得不耐著性子調度兵馬,以各旗抽丁編成的一萬旗兵,下馬步戰,以正藍旗正黃旗殘部作為他的護兵營,掉頭猛攻。偏偏鴉鶻關周圍是峰巒起伏,連綿不絕的群山環繞中,騎兵實在難以通行,便隻有這道險關連同南北,不如此也不叫遼東門戶了,端的是遼東防備建州的天險。


    關前能擺開的兵力有限,濟爾哈朗隻得耐著性子,將一萬五千大軍藏在深山密林裏,將兵力一個佐領,一個佐領的往上派。但凡是有險關必設有軍堡,但凡有軍堡則必有重兵把守,但凡有駐軍便必有水源,因此中原之地多數險關都是依山靠水的,鴉鶻關自也不會例外,這道天險麵前還橫著一條托和倫河。


    要想破關,首先要在河上架橋,好在山林多的是木材。


    十幾座浮橋很快架了起來,打前哨的各旗精兵下馬步戰,披甲,大口吞咽著山中獵來的麅子肉,吃的滿嘴流油揮舞起大斧,狼牙棒,大砍刀,在岸邊嗷嗷的嚎了起來,吼的河對岸長城上的朝軍兩股戰栗,險些連鳥銃都握不住。無怪乎各旗精兵士氣高漲,對麵守關的是朝軍,那士氣能不高漲麽。


    朝軍那是些什麽玩意,那就是群長著腿的米蟲,八旗勇士一根手指頭也能捏死幾個。


    前線,雙目赤紅的鼇拜搖晃著走到河邊,將禿腦門伸進水中擦洗片刻,昏沉沉的腦袋才清醒了些,他前日落水後拚命掙紮出來,仗著身強體壯還不以為意,直到全身發燙才知病來如山倒,終日昏沉沉的茫然不知身外何物。猛咳嗽了一陣抬頭看,咧了咧嘴,心中困惑鴉鶻關呢,為何憑空不見了。


    河對岸一道險關竟憑空消失了,隻剩兩段殘破的長城。


    鼇拜晃著大腦袋拚命眨眼睛,疑身在夢中,那樣一座險關還會憑空消失麽,定是病的生出幻覺了。


    後隊,山坡上濟爾哈朗也麵色鐵青。


    鴉鶻關為何憑空消失了,自然是被明人的大炮轟塌了,明人的大炮是如何翻山越嶺飛過來的,濟爾哈朗已然懶的去想,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如今已然沒有退路,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十八層地府,他也隻能一頭撞進去。看著前線一個個精壯的旗兵,粗壯的膀子,虎背熊腰的大金勇士,濟爾哈朗心中憋屈的想哭。


    這是打的什麽仗呢,大金天下無敵的勇士們還沒正經打一仗,竟然被逼的來攻天險。


    這個仗打的窩囊,打的糊塗,打的濟爾哈朗心中沒底。


    然而他已然別無選擇,一聲淒厲的嘶吼:“殺光明賊!”


    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隻得改口:“殺光高麗狗!”


    大金勇士們也顧不上他吼什麽了,幾個佐領的甲兵已經從山中彪悍的躥了出去,踩的浮橋咯吱做響,四個佐領一千餘眾,踩著十幾座浮橋嚎叫著衝過河,手腳並用抓著雜草,灌木往山坡上爬,衝向一段殘破倒塌的長城城牆。


    山坡上亂銃齊發,彈丸激射打的草木飛濺,塵土飛揚。


    “不許發銃,不許發銃!”


    “穩住!”


    金南一領著幾個朝將在長城上奔走,心慌意亂下撲通被絆倒,又慌忙手腳並用爬起來,看著正在胡亂發銃的部下朝軍,心中發急。身邊將領也急了眼,抽刀砍翻了幾個閉著眼睛亂發銃的。


    “裝藥,裝藥!”


    亂七八糟的吆喝聲中,朝軍大亂,剛一接戰氣勢就被奪了。


    那要是朝軍碰上八旗精銳,不崩潰才是見了鬼,八旗兵兩次入朝,殺的朝軍連城也不敢守,早就被凶殘的女真人殺怕了。朝鮮兵看見八旗兵,那便是腿肚子轉筋,前胸碰後腦勺,未戰先潰了。盡管如此,密集的鳥銃還是將一個個衝上山坡的旗兵撩倒,屍體翻滾著滾下山坡。


    在主帥金南一和一幹朝軍將領的彈壓下,朝軍閉著眼睛發銃還是能做到的。


    旗兵雖勇,架不住朝軍人多勢眾又占據了天險,竟然守的有驚無險。


    河邊,鼇拜看的睚眥欲裂,看著一個個無力滾下山坡的旗人勇士,心中滴血,這都是各旗最精銳的勇士呀,大汗他忍著痛抽丁組建的精兵,就這樣一個個戰死了。大金勇士死在朝鮮兵手中該有多憋屈,鼇拜感覺胸膛都要炸了,這個仗是怎麽打的呢,這是侮辱,這是對大金勇士的侮辱!


    前線,四個佐領的旗兵還沒靠近長城,就被亂銃打了回來,傷亡過百。傷而未死的旗兵還在山坡上嚎叫,破口大罵,如同受了傷的野獸一般凶狠,長城上的朝軍仍是戰戰兢兢,擠成一團胡亂往外麵發銃,許多人都是閉著眼睛亂打一氣。


    一員朝將戰戰兢兢從牆後麵探出頭,看個下麵一個雙腿被打斷,仍在嚎叫的旗兵嚇的一哆嗦,趕緊蹲低。那旗兵的嚎叫聲漸漸變的微弱,雙腿被彈丸打斷動彈不得,大量失血能不微弱麽。


    良久,那朝將又探出腦袋,看著那活該在大口喘息的那旗兵,大聲叫道:“打死他,打死他!”


    一群朝軍猥瑣的探出腦袋,一陣亂銃將那旗兵打的全身抽搐,心有不甘的睜大眼睛,看著蔚藍的天空斷氣了。


    那朝將亢奮了起來,罵罵咧咧道:“就是條死狗麽,還逞凶!”


    河對岸,鼇拜看的嗷一嗓子吼了出來:“破了此關,必屠盡高麗人!”


    嘶吼聲在大河兩岸回蕩,長城上的朝軍紛紛打哆嗦,往左右看看擠成一團的同鄉,膽子才慢慢壯了起來,咱人多勢眾呀。


    明軍後陣,觀戰的毛文龍得意道:“正所謂,虎路平陽被犬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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