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論兵


    馬城汗顏,方知盛名之下無虛士,果真如此,論研究古籍盧象升這正牌的進士才是專業人士,真真是個難得的軍事理論家。天子大喜賞了金魚袋,盧象升難掩驚喜慌忙跪接,任誰都知道這二甲進士簡在帝心了。


    問過方知,這位老兄自幼便喜好讀史,從小就長的身強體壯還學過武,騎術也不差。連馬城也心中讚歎,這便是天賦異秉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生下來身體就好,醉心史書,偏偏還能考中進士,大明朝億萬百姓之中,總有這麽幾位出挑的人才。看他手腳協調身體也極壯碩,便知他能名傳千古非是僥幸。


    自然,此時的盧象升還是個純粹的軍事理論家,遠遠談不上帥才,對馬城這百勝名將也是極恭敬的。天子,馬城,盧象升三人議論兵事,魏忠賢終忍不住出言提醒,新入閣的袁閣老已經等著麵君等了大半個時辰了。皇上有些尷尬的命人通傳,將新晉入閣的袁大學士請進上書房暖閣。


    袁閣老臉色是有些難看的,任誰大冬天被晾在上書房外麵大半個時辰,也不會開心。皇上又是個喜歡亂來的,命人搬了把椅子請袁大學士入座,興致高漲也顧不上什麽上下尊卑,不合禮數的位次,一位大學士一位總兵還有一個新科進士,和天子平起平座這實在是亂了尊卑。


    連馬城都有些汗顏,袁閣老可是個暴脾氣,好在不是個拘泥不化的俗人。


    袁可立捏著鼻子認了,清咳幾聲在蒲團上坐下,最尷尬的是盧象升這個後輩,慌忙起身給大學士行禮。


    皇上還興衝衝道:“袁卿來的好,說到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袁卿如何說。”


    袁可立自然不會學天子般胡鬧,正色道:“老臣不知。”


    盧象升在偷偷擦汗,馬城尷尬,這位可真是個暴脾氣,連天子的麵子也不給,這還是在家修身養性三十年脾氣收斂多了,可想而知當年這位爺的暴脾氣,把神宗皇帝氣成什麽樣了,難怪神宗皇帝將他一打壓就是三十年。天子也很尷尬訥訥的含糊起來,畢竟是個年方十七的少年,在新任內閣次輔麵前還是底氣不足。


    少許尷尬,盧象升先出馬救駕,輕聲道:“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如今朝廷也是如此做的,孫公陳兵關錦背靠堅城,便是良策,暗合兵法,臣以為當加派人力將關寧錦三城修的鐵桶一般,並另築新城,築一城便守一城,此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平虜良法也。”


    袁可立脖子梗了起來,拉下老臉哼了一聲:“少不更事,荒謬。”


    盧象升頓時麵紅耳赤,不敢抬頭,被暴脾氣的袁閣老嗆的下不了台。馬城卻心中驚歎此人的軍事才華,這便是軍事天賦呀,在遼東使用築城策略,數十萬大軍步步為營,將堡壘一直修到建州,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戰略構想。至於可行性不高倒是不在考慮之內,馬城驚歎的是此人的異想天開,戰略構思之大膽,實在難得。這策略的關鍵在於消耗,以大明億萬人口來消耗建奴之精銳兵馬,步步蠶食,逼迫建奴野戰精銳兵馬打城市攻防戰,二換一,三換一都能將建奴生生耗死,這算是敏銳的抓住了建奴最大的軟肋。


    袁閣老自然是看不上這種奇思妙想,弄的盧象升如坐針氈,天子也鬧了個大紅臉。


    馬城隻得苦笑拱手:“見過閣老。”


    袁可立方露出些許笑意:“不敢當,你是皇明柱石,這上書房有你一個位次也在情理之中。”


    這樣一說盧象升更尷尬了,讓馬城擔心他被打擊的傷了自尊,心中又哭笑不得這便是論資排輩,一個新科進士確實沒資格坐在上書房,袁可立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沒趕他出去已是很給麵子了。


    馬城心中不忍解圍道:“築堡之法緊要在於蠶食,此法尤其適合關寧錦,蓋因寧錦一線皆是山地騎軍無法繞行,此為良法。”


    一兩句話點出築堡戰術的精髓,袁可立,盧象升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盧象升忘情讚道:“大人果是百勝之將,一語中的!”


    馬城看著他誠懇的眼神心中暗讚,這是個會做人的呀,可比那些書呆子強十萬八千裏,難怪能建立一支強大的天雄軍。


    稍一思索,馬城便接著道:“此法,宋人已證明是良法,天佑初年洪德城一戰,西夏梁太後二十萬眾親征,宋環慶路駐軍約五萬,兵馬劣勢於敵卻大破之,終其根本便是深通築堡堅壁之法,然宋人堅壁清野之法與前人不同,當借鑒之。”


    皇上顯然對此戰一無所知,連熟讀史書的盧象升也苦思冥想,顯然沒有詳細研究過此戰,這便是後世來人的優勢,信息爆炸的年代研究宋朝戰役的教授,早就把洪德城戰役裏裏外外研究了個通透,在大明朝算是獨一份了。


    皇上早按捺不住,催促道:“快講,快講,有何不同。”


    馬城又笑著道:“章楶曾言,堅壁之法隻可用於前沿,縱深二三百裏已是居民甚密,可不頻繁為之。”


    這回連袁可立也頻頻點頭,極為認可這種說法,堅壁清野總不能搞的太頻繁,這是大有道理的。


    馬城又道:“宋人雲,大抵戰兵在外,守軍乃敢堅壁,一旦探之西夏大舉入侵,帥府便下令各城兵馬出城,不使兵馬當敵鋒芒,令逐將與使臣各領兵馬,也不聚在一處,隻在高險處遠望,賊馬追逐便引避之,如此,則西夏大軍進退兩難,若西夏長趨直入,宋軍則扼其退路伏擊,這便是宋人以少勝多的關竅。”


    連魏忠賢在內都聽的入神了,在馬城娓娓道來的敘述中大開了一回眼界。


    馬城喝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傲然一笑,北宋洪德城大捷是典型的外線戰法,說白了就是用堅固城池吸引西夏主力,宋軍主力則跳到外線尋機作戰,這和後世某一位軍事大家的戰術理念不謀而合。紅軍,八路軍作戰就最喜歡放棄主戰場,跳到外線,每每都能尋找到殲敵的良機。說白了在後世軍事理論中,這就叫把握戰場主動權,如此高深的理論自然是遠遠超越時代的。


    最後馬城做了個總結:“這便是兵聖所言,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說白了就是把握戰場主動權,主動防禦和被動防禦的區別,大明朝自然是沒有主動防禦的先進戰術理念。


    一片寂靜中,袁可立先讚道:“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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