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嵐像是低低嘆息了聲,仰起頭輕輕吻上她的麵頰,她的麵容很平靜,沒有半分怨懟,溫熱的唇一點點吻過懷中女子臉上的淚痕,最後落在她的額間。


    言語在此時似乎有些過分蒼白。


    「你去吧。」大抵是猜到她的心緒,晴嵐闔上了眼睛,輕輕抵著她額頭道,「我在這兒等著你。」


    蘇念雪鼻子一酸,輕輕應了一聲。


    約莫過了一刻鍾,在確認屋子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之後,晴嵐伸手扶著床邊的櫃子慢慢站了起來。


    她的傷並不重,更多的是虛耗過甚,其實沒什麽大礙。


    除了……


    她依著記憶摸索著走到了窗邊。


    外頭是晴空萬裏,昨日的陰雲被日光碟機散,就連從窗子裏吹過的風都好像帶上了山穀裏的青草香氣。


    日光落在眼睫上,攜著暖意。


    晴嵐抿了抿唇,慢慢伸出了手像是想握住什麽,最後卻還是緩緩放了下來,扶著東西一步步回到了床上。


    她能感受到日頭的溫度,眼前卻瞧不見半點光。


    像是墮入了深不見底的海淵,整個人被暗無天日的深淵包裹。


    心裏像是毫無徵兆地裂開了個口子,令人窒息的惶恐冒了頭,叫囂著想要把人拖進黑暗中。


    她深吸了口氣,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置於膝上的手掌一點點收緊。


    原來她並沒有說出口的那般無所謂,並不是不害怕,也並不是一點後悔和退意都沒有的。


    口中不知何時漫上了鐵鏽般的血腥味,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用力過度咬破了下唇,連忙鬆了口。


    有點難辦。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感受到那一剎的刺痛之後忽然失笑出聲。要是給那姑娘瞧見恐怕又得難受了,而且這麽明晃晃的證據,自己還沒辦法辯駁。


    晴嵐有些悵然地將手放了下來,腦袋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她蜷縮了下身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脫力昏迷前眼眸處傳來的灼燒感仍舊曆歷在目,她在那時就多少有了猜測,所以麵上的那些平靜並不完全是強裝出來的。


    但心裏沒底也是真的。


    不論是身為鬼差還是黑鷹,她的確都受過不少傷,可如今的這種情況……也的的確確是第一回 。


    她才二十,說不害怕,不擔心,那是假的。


    遠遠的似乎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晴嵐眼睫顫了顫,略微抿起了唇坐正。


    少巫見到蘇念雪紅著眼過來找自己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她跟對方一眼,多少有了點猜測在,所以算不上慌亂,但也是半點不敢耽擱地跟著過來了。


    碧色的蠱蟲被她從拿著的匣子裏放了出來,蠕動著朝人手腕處爬去。


    「可能會有點麻,忍著點兒。」她輕聲出言提醒了句,同時從隨身的東西裏撿了跟長針挑破了她的食指取了點血。


    蘇念雪盯著蠱蟲多看了兩眼,這才將目光移到了她臉上。


    她的眼神在觸及對方唇上略微掩著的咬痕是陡然掀起波瀾,原本已經被壓下去的苦楚像是重新泛上了舌尖,心口被人攥緊一般生疼。


    蘇念雪無言地伸出手去將她有些散亂的長髮撥到了後邊,雙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膀。


    餘光瞟到她這些個小動作的少巫眸光閃了閃,一時間竟有些五味雜陳。


    她將吮吸完鮮血的蠱蟲捉了回來瞧了瞧,長長地鬆了口氣道:「是餘毒作祟,比想像中的棘手一些,不過有可治之法,現下看不見……是暫時的。」


    晴嵐聞言嘴唇翕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些什麽,可是話到嘴邊,也隻是化作了一聲應答:「嗯。」


    心知她此刻必定覺得煎熬,少巫嘆了口氣,轉而沖蘇念雪道:「蘇姑娘,能隨我出來一下嗎?」


    蘇念雪指尖微微一動,輕輕在她肩上摩挲了一下,這才應道:「好。」


    野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你想同我說什麽?」她在門外站定,並沒有刻意合上門迴避。


    「毒並不難除,但是有兩種辦法。」少巫將指尖抵在唇上,沉吟片刻道,「一種是每日配藥覆於眼上,慢慢將她眼中殘留的毒素給拔出,但是,所需時日可能要長久一些。」


    長久一些?蘇念雪眸子微微一動。她同樣是醫者,雖然對南疆的毒不了解,但類比下來,相似的狀況也是有見過的。所謂的長久一些,短則三兩月,長則一年半載也說不準。這法子是最無害的一種,尋常時候不用想,等得久一些也不礙事。


    但問題便是此刻留給她們的時間並不多。


    「那,第二種呢?」


    少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還記得她那條閉鎖的經脈嗎?」


    蘇念雪聞言皺起了眉,道:「你的意思是……」


    「待她恢復些,將她經脈的閉鎖打開。」她看了兩眼屋內的人,「血殺術被壓抑得太久了,那些被抑製的內力會在閉鎖解開的剎那流向四肢百骸,其中自然也包括了……」


    眼睛。


    「借著內力將餘毒匯聚在一處,再輔以蠱藥根除。」


    這種法子的確可以迅速讓眼睛復明,但同時也有很大的風險在。


    因為人的雙目所存的經脈太細了,稍有不慎可能就會刺破眼眸處脆弱的經脈,到時候可能還會有適得其反的下場。


    又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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