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院內,甄氏命人打了杏兒二十大板,再丟進柴房任其自生自滅。罪魁禍首董佳琳則被綁在木樁上,身下是一堆幹柴。按照喀什慶的習俗,不貞潔的婦女必須被點天燈,造了孽的男子必須被處以俱五刑,可惜荀楓逃了。沒辦法懲治荀楓的不甘,化作雙倍怒火加注到了董佳琳的身上。


    喬慧捂著肚子,不忍心看那殘忍的一幕,她就不明白了,她明明懷著孩子,為什麽非得讓她看這種血腥的場麵?她哪裏明白甄氏這是在殺雞儆猴,董佳琳的事徹底戳痛甄氏的心窩子了,當初她有多信董佳琳的單純,而今就有多恨董佳琳的偽善。兒子被戴了綠帽子她惱羞成怒,可她更氣的是董佳琳居然用她那天真無邪、楚楚可憐的外表蒙蔽她!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耍那麽多花樣騙取我的信任!騙取郡王的信任!豬狗不如的東西!"甄氏氣急,罵出了不堪入耳的話。


    董佳琳羞憤難當,卻冷笑出聲,"誰天生就是惡魔,不都是被逼的?我因為家中變故喪父喪母,自此低人一等,但憑借我的容貌和才情,又憑什麽低人一等?我努力地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姚老太君、姚大夫人、諸葛汐、二夫人、郡王、二少奶奶、世子妃...可瞧啊,你們當中又有誰看到過我的真心?姚家養我是為了博得賢名,郡王與我幾日甜蜜不過是情場肉欲,當我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沒有害喬慧的胎時,又有誰真正站在我這邊?我懷著一份對郡王的戀慕入府為妾,從沒想過和二少奶奶爭什麽,但你們所有人看我都覺得我要爭什麽!就因為我是妾,就活該被你們如此糟蹋嗎?"


    "你...你不要強詞奪理!誰糟蹋你了?自古以來妻為貴妾為賤,你又不是三歲孩子,別說你不懂!再者,我們對你怎麽不好了?難道非得把你寵得無法無天,讓禦史參郡王一本,說他寵妾滅妻才夠嗎?你在姚府生活了那麽多年,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宅子裏的妾室都是怎麽生活的!我們逼你一直喝避子湯了嗎?叫你天天來跟前立規矩了嗎?有事沒事排揎你幾句了嗎?我自問待你不薄,到頭來卻惹來你這麽一頓冷嘲熱諷,好!算我甄明嵐瞎了眼!"甄氏氣得橫眉倒豎,她若真虐待過董佳琳倒也罷了,偏偏有段時間她把董佳琳看得比喬慧還重,是董佳琳自己不爭氣,留不住男人的心,難不成她能綁了郡王放在她床上?養不熟的白眼狼!


    安郡王也氣得不輕,"董佳琳,我們之間如何是感情問題,你背著我做出這種齷齪的事卻是道德淪喪!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這世界豈不亂套了?"喬慧就不會這樣,喬慧沒受過委屈?作為新婚妻子,剛有身孕就看著丈夫納妾,後來又遭受滑胎之痛...他曾經不覺得什麽,眼下一對比、一剖析,才真正感受到了喬慧的不易。他握住喬慧的手,心裏又多了幾分疼惜。


    甄氏怒不可遏道:"別再廢話了!點天燈!"


    流珠麵無表情地舉起火把,走向了董佳琳。


    董佳琳看著流珠像死神一般朝她逼近,不由得慌了,前一秒的視死如歸也沒了,"不...你們不能這麽做...我...我是大周人...按照大周律法...孕婦是不能被判處死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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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不屑嗤道:"你嫁了喀什慶的男人就是我們喀什慶的兒媳,你們大周不也是出嫁從夫嗎?我們怎麽處置你是我們的事,和律法無關!"


    喬慧別過了臉,安郡王沒有像以往那樣悉心嗬護她,而是默認她觀賞這一祭祀天神的儀式。


    董佳琳嚇得魂飛魄散,夜風一吹,火把上的熱氣似有還無地拂過她的麵龐,她卻覺著好像渾身都被燒著了一樣,滿腔義憤填膺在此刻消失殆盡,隻剩無窮的驚悚和懼怕,她開始求饒:"郡王...郡王...我一時鬼迷心竅...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我是被逼的...他...他要挾我...真的..."


    安郡王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真夠無情啊...董佳琳淚流滿麵,又將希望寄托到了善良的喬慧身上,"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幫幫我,你救我一命,隻當給小郡王積德了,小郡王能平安降世的..."


    這話表麵是在求情,細細一品,又何嚐不是一種詛咒?不救她,她化作厲鬼也要纏著喬慧和腹中的胎兒。


    喬慧身子一軟,靠在了安郡王肩頭。安郡王依然沒表現出絲毫憐香惜玉,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太專注,火把的光映入他的眼簾,像兩團鬼火呼哧呼哧地跳躍,隱隱有種興奮的鋒芒。喬慧看著看著,忽覺這樣的郡王很是陌生...或許,這就是文化和信仰的差異。


    流珠走到了柴火跟前,邪肆一笑,將手裏的火把丟了下去。董佳琳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哀號...


    砰!一股力道彈開了火把。眾人皆是一愣,望向大門的方向,卻是諸葛鈺和水玲瓏攜手而來。諸葛鈺嚴肅的目光自眾人頭頂掃過,最終鎖定了安郡王的眉眼,沉聲道:"諸葛銘,你身為朝廷命官,就該遵循大周律法,不得在精神上或身體上虐待孕婦,更不能處死孕婦,婦孺不懂,你也是一介法盲嗎?"


    安郡王剛剛是怒極攻心喪失了理智,而今被諸葛鈺一提點才恍然驚醒,隻是...他不甘,"大哥,她做了那種丟人現眼的事,在大周是要被浸豬籠的,也難逃一死!"


    諸葛鈺正色道:"孩子是無辜的,等她生下孩子,隨你處置!"


    安郡王心底的逆反情緒瞬間被激發出來了,"大哥,你不說,我不說,這事又怎麽可能傳出去?"


    諸葛鈺犀利如刀的目光頃刻間射向了他,"不想好好做官,就給我滾回喀什慶!"


    安郡王頭皮一麻,心有不甘地拱手道:"我知道怎麽做了,大哥。"


    水玲瓏看了看嚇得不輕連腿都在打晃的喬慧,離開紫荊院後問了諸葛鈺:"是否太殘忍了?喬慧是孕婦,萬一嚇流產了怎麽辦?"


    諸葛鈺很平靜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這是祭祀天神的儀式,如果流產了,按照喀什慶的說法,這孩子不得天神喜歡。"


    水玲瓏嘴角一抽,好...好...好迷信!


    諸葛鈺握住她的手,"玲瓏。"


    "嗯?"水玲瓏疑惑地看向了他。


    你才是我的信仰,所以不要擔心某一天我會那樣對你。諸葛鈺目光動了動,輕聲道:"沒什麽,就叫你一聲。"


    水玲瓏低低地笑了,抱著他的胳膊將小腦袋貼了上去,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又是姐兒遇險,又是和荀楓對決,緊張的時刻能夠全力應對,警報解除後,疲倦便如潮汐般襲上心頭了。


    諸葛鈺將她抱了起來,看著她疲倦得直打哈欠的模樣,心疼地親了親她的額頭,"睡吧。"


    "嗯。"水玲瓏輕輕應了一聲,很快便在他懷裏進入了夢鄉。


    回到墨荷院,諸葛鈺吩咐丫鬟們打來熱水,許是太累了,被諸葛鈺伺候慣了,從寬衣到洗澡,再到被塞進被窩,水玲瓏一直半夢半醒,卻又懶得睜開眼睛。待水玲瓏睡著,諸葛鈺又叫乳母將孩子們抱了過來。


    今天姐兒被劫持,受了驚嚇,睡得不安穩,眼底還掛著尚未幹的淚水。哥兒因為目睹了全過程,包括地上殷紅的血跡,也嚇得夠嗆。諸葛鈺讓女兒睡在自己懷裏,又把哥兒放在水玲瓏懷裏,最後拉著被子蓋好這幸福美滿的一家子,也合上了眼眸。


    孩子們醒來最興奮的事莫過於在爹娘身邊,姐兒和哥兒睜眼時,諸葛鈺已經去淨房了,但水玲瓏還在,二人開心極了,就縮在被窩裏玩水玲瓏的頭發和手指,玩得水玲瓏再也睡不著。水玲瓏摟住一雙小寶貝,笑著親個不停。姐兒和哥兒咯咯發笑,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


    諸葛鈺洗漱完畢出來,就看見妻子和孩子溫馨和美的一幕,眼底漸漸有了笑意。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微微一凝,卻很快恢複如初。


    "早啊。"水玲瓏一抬頭便發現諸葛鈺站在對麵傻笑,孩子們齊齊扭過頭,也發現了父親,出人意料的是,這回他們沒有像往常那樣黏著水玲瓏不放,而是不約而同地朝父親伸出了小胳膊,"抱!"


    諸葛鈺行至床邊,將二人抱在了腿上。


    兩個小家夥無比依賴地摟緊了父親的脖子,有種尋到了避風港灣的感覺。


    "爹爹爹爹爹爹..."姐兒率先叫了起來。


    "大大大大大大..."發音實在不準的哥兒也跟著叫了起來。


    隨後,短暫的和平宣布告終,二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為了獨占父親開始掐架,結果自然是腹黑的姐兒以眼淚取勝。


    一家人用過早膳,臨行時諸葛鈺說道:"你準備準備,等我休沐的時候帶孩子們過將軍府住幾天。"


    水玲瓏不假思索地點頭,"好。"


    諸葛鈺掬起她的臉,吻了吻她的唇瓣,"娘會喜歡你的。"末了,又道:"母妃這次是真氣到了,奶奶聽信了龔媽媽的話,誤以為母妃是散播謠言的人,我估計母妃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府。趁著她不在,你找人把清幽院裝修一下,像紫藤院那樣弄出一間產房、一間臥房和幾間嬰兒房,她的產期是明年春,不過女人生孩子也沒個準的,提前備著。"


    水玲瓏笑了笑,"嗯,我這兩天就把圖紙畫出來。對了,荀楓的事瞞不住,你打算怎麽辦?"荀楓是朝廷欽犯,王府收留了他這麽久,也不知那些瞧諸葛家不順眼的人會否趁機把諸葛家一踩到底。


    諸葛鈺露出一抹寬慰的笑,"我會上折子討伐荀楓,他偽裝成穆華,欺騙王府,欺騙姚家,其心可憎,按律當誅!"荀楓是姚家的女婿,也是雲禮的表妹夫,雲禮有本事就把姚家也端了,否則諸葛家就是安全的。


    水玲瓏替諸葛鈺係好盤扣,"荀楓真是太狠了,我猜,他很快就能昭雪。"


    諸葛鈺扣住水玲瓏的腦袋,深深地吻了吻她,"這幾天別出門,我怕荀楓會對你采取什麽行動。"


    水玲瓏羞澀一笑,推開了他,他剛走幾步,水玲瓏又追了上去,"我想給娘做幾套衣裳,娘穿什麽尺寸你知道嗎?"


    "與上官燕的身形差不多。"笑著說完,諸葛鈺又抱著她狠狠地親了一口,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墨荷院。


    諸葛鈺前腳剛走,後腳枝繁便蒼白著臉進來了,"大...大小姐,穆夫人,不是,姚欣不見了!"


    卻是昨晚,荀楓離府前將姚欣一並帶走了,姚欣是自願或是被迫,不得而知。姚大夫人氣壞了,連早飯都沒吃便"殺"進王府要人,"我好端端的女兒嫁入你們王府卻不翼而飛了,你們把女兒還給我!"


    諸葛流雲宿醉未醒,老太君年事已高,諸葛鈺和安郡王去上朝了,便隻有水玲瓏和甄氏坐鎮。甄氏迅速掃了一眼怒氣滔天的姚大夫人,又看了看悶頭默不作聲的諸葛汐和馮晏穎,心中冷笑,麵上卻和和氣氣地道:"姚夫人,我理解你尋女心切,可姚欣不在府裏,我們一時半會兒交不出人啊,但我們已經派人去找了,你安心等消息吧。"


    姚大夫人拍桌而起,指著甄氏怒罵道:"安心等消息?你怎麽好意思和我說這樣的話?換作你的女兒突然失蹤了,你能安心嗎?當初你們上門提親時怎麽和我保證的,說一定待我女兒視如己出,你看看你們闔府上下,除了我女兒誰也沒少!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視如己出'';嗎?有本事別將你們王府做的惡報應在我女兒身上啊!"


    甄氏一聽這話便不喜了,"姚夫人,你的意思是你女兒失蹤,非得再另找個人陪她一起失蹤?你不好過,便叫全天下都不好過?你這架子比皇太後還足上三分呢!"仗著自己是皇上和太後的外戚,便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可惡!


    姚大夫人簡直要氣暈了,"你...你一個小妾有什麽資格與我談話?叫你們王爺過來!或者叫王妃過來!"


    水玲瓏不疾不徐地道:"姚大夫人請坐,我父王身子不適,暫時不方便會客,我母妃剛好回了娘家省親,你且坐下,關於姚欣的事聽我與你細細分析。"


    姚大夫人聞言頓時怒氣更甚,"好哇好哇!你們諸葛家欺人太甚了!我女兒失蹤,王妃居然還有心情回娘家省親!"其實她猜到王妃必是在姚欣出事之前回的娘家,因為丫鬟們說姚欣是半夜不見的,可她就是氣,氣諸葛家把她女兒哄騙過來又不好生看顧,害得她女兒如今不知身在何處,所以,他們這些"幫凶"理應受到良心的譴責!


    甄氏依舊為那聲"小妾"耿耿於懷,於是蹙眉道:"王妃回娘家的時候又不知道你女兒會出事!"


    姚大夫人恨不得上前撕爛她這張嘴,"你閉嘴!你又不是當家主母,少在這兒插話!"


    甄氏一噎,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姚大夫人又看向水玲瓏厲聲道:"那麽你父王呢?得了什麽病這麽巧,連床都下不來了嗎?還是他根本沒臉見人,所以做了那縮頭烏龜!"


    這話過分了,諸葛流雲好歹是異姓王,姚大夫人哪怕貴為天子姑姑,也沒權利辱罵皇室冊封的王爺。諸葛汐眉頭一皺,覺得婆婆的話非常刺耳。


    水玲瓏眸色清冷地看著姚大夫人,不卑不亢道:"姚夫人,我理解你擔憂女兒的心情,但也請你注意措辭,我們也是受害者,你真要把兩家關係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屆時,尋找你女兒的隊伍中便不再有諸葛家的身影。"


    姚大夫人被水玲瓏那仿佛潛藏了無盡暗湧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宛若掉進了萬米深潭,幾乎不敢張口呼吸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對麵的女娃娃隻有十八歲,自己怎麽能被她唬住?姚大夫人再次壯起了膽子,"說不定是你們勾結了荀楓呢!故意騙我女兒下嫁,誰知道你們肚子裏藏了什麽禍水?"


    諸葛汐和馮晏穎低下了頭。水玲瓏冷芒一掃,不怒而威道:"這門親事真的是我們諸葛家提出來的嗎?"


    姚大夫人被堵得呼吸一頓,反駁的話說不出了。


    水玲瓏趁熱打鐵,"姚夫人,不管荀楓用的是什麽身份,你女兒都和對方拜過堂成過親了,如此,他們就是夫妻,你又憑什麽斷定你女兒是被擄走,而非自願離開的?她的貼身丫鬟金桔不也沒在府裏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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