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了。"董佳琳如實答道。


    這是她心裏永遠的禁忌,實在不願有人當真她的麵談論任何與它有關的話題。諸葛汐打斷了水玲瓏接下來可能會繼續的話:"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府吧!"爾後攙著自己的母妃離開了原地。


    冷幽茹回過頭,看了看水玲瓏又看了看董佳琳,想起水玲瓏問董佳琳的話,她看向董佳琳的眼神裏便多了好幾分耐人尋味的探究…


    水玲瓏冷冷地掃了董佳琳一眼,掃得董佳琳和馮晏穎俱是頭皮發麻,待到水玲瓏離開,馮晏穎擔憂地問道:"你是不是得罪玲瓏了?"


    董佳琳咬緊唇瓣,仔細回想了住在王府期間發生的各種事情,爾後搖頭:"沒啊,我應該…是沒得罪她的。"


    馮晏穎似是不信:"什麽叫做應該?"


    董佳琳望著水玲瓏衣袂偏飛的背影,喃喃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邊冷薇生下了蕙姐兒,宮裏的水沉香則生了個小皇子,欣女官被指為十二皇子的貼身女官,隨著十二皇子住進了千禧殿的月華宮。


    水航歌和水玲瓏都派人給水玲月送去了賀禮,恭喜她升級為母妃,哪怕隻是名義上的。


    而另一邊,雲禮"傷勢痊愈",重新返回朝堂,第一件事便是將平南王勾結官員的賬冊給抖了出來,順著賬冊上記載的物品和數目一一查去,竟然揪出了十一名在朝堂舉足輕重的官員,其中一名還是三朝元老。皇帝雷嗔電怒,當即下令將平南王、荀翰和荀澈斬首示眾,荀楓逼不得已動用了皇帝當年賜給荀嫣的免死金牌。免死金牌能用三次,恰好保住三條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帝下令撤銷了荀家的王爵,連降兩等,成了侯爵,也就是說,荀楓仍舊是世子,卻隻是個侯府世子了。


    荀楓坐在書房,一襲白衣勝雪,眸色如冰,陰冷卻也陰柔,連金燦燦的陽光打上去都立時暗淡了三分。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一頁一頁翻著令荀家從天堂摔落的賬冊,嫣紅的唇勾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真正的賬冊在他手裏,雲禮的那本隻是一份copy,而為保證賬冊的絕密程度,他都是請了不同的人做上、中、下三部分,且這幾人相互之間並不認識!天底下唯有他一人見過完整版的賬冊,他倒是想問問,雲禮是從哪兒抄到的!


    莫非有人開了天眼神通?


    荀楓將賬冊隨手丟到了一旁的小幾上,看似隨意的一動,不帶半分力道,然,那張小幾卻在賬冊落下的一刻碎成了木渣。


    金尚宮的脖子一縮,脊背有冷汗冒了出來。追隨世子多年,她比誰都了解世子的脾性,他表麵溫和愛笑,骨子裏卻是個極端暴力分子,他發起火來,連閻王爺都得抖上三抖。


    荀楓靠在椅背上,用手背揉了揉額頭,緩緩地道:"你怎麽看?"


    金尚宮先是一愣,爾後才明白荀楓話中所指,她壓下心底不經意間便蔓過的恐懼,答道:"我也納悶呢,為什麽太子會知曉這本賬冊的細節?要說太子也算個人物,勤政愛民、德厚流光,太平盛世中他定能成為一代明君,可惜他這人太過善良耿直,又缺乏謀略心計,荀家這回的事表麵上都是他和三皇子在出麵,但其實我覺得他的背後有高人指點。"


    高人?那個離間了他和雲禮的水玲瓏?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順風順水多年,警戒性降低了許多,這才中了水玲瓏的詭計去什麽香滿樓尋她!水玲瓏長得也不算好看,憑什麽篤定彈彈琵琶唱唱歌便能引他上鉤?還是說水玲瓏如果那一次沒勾引成功,又會再來下一次?還有,水玲瓏為什麽要幫著雲禮呢?一係列的疑惑弄得荀楓煩躁不已,他扯了扯衣襟,這是一個習慣性的鬆領帶的手勢:"隻怕不止他,就連三皇子突然受傷、突然掉頭對付我也是遭了誰的構陷!"


    原本以為三皇子那個蠢貨很好拿捏,隻要他去喀什慶,自己的人便會幫他立下軍功,然後自己再將他的各類罪證遞到太子手中,借太子的手除掉他。喀什慶百姓感謝的人死在了太子手裏,太子便是觸犯了喀什慶的眾怒。如此一來,誰幫著太子就等於一並觸犯了眾怒,鎮北王府想要效忠太子便要好生掂量掂量了。當然,他也做好了借助戰爭重創喀什慶和鎮北王府的準備,哪怕退一萬步說,鎮北王府依舊決定效命於太子,那也隻能剩下一具空殼。


    但如今事情變成諸葛鈺立了軍功,諸葛鈺成了喀什慶的救星!


    他寧願綁著炸藥衝進碉堡,不炸開大門就詐死自己,天底下…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


    與此同時,平南王府的罪證被三皇子捅到了禦前!


    他覺得那人在模仿他的套路!


    荀楓的手背擱在額頭上:"我懷疑三皇子臨陣倒戈和郭焱有關,你密切關注一下他的動向。"


    "是!"


    荀楓又道:"我還是想不通幕後高手用的什麽方法知曉這種機密的東西?"


    金尚宮答不上來,便胡亂扯了個理由:"或許…是占卜術?"


    荀楓冷笑,斜睨著她:"那你卜給我看看?"


    金尚宮垂下了頭,她也算是精通八卦之術,但精確到賬冊上的每一個名字、每一筆交易,她哪怕修煉成老妖精怕是也沒這本領!她趕緊轉移話題:"聽說冷薇生了,是有人給她做的剖腹產,我就納悶了,咱們的手術設施還在批量建設中,根本沒開始對外普及剖腹產,誰…就會了?"


    荀楓想起了諸葛鈺,以諸葛鈺的資質學會一台手術不在話下,然後他又想到了水玲瓏,按照她的說法她曾經和一名穿越人士學習了不少東西,或許其中就包括了二十一世紀的先進醫學手段。荀楓淡淡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末了,也轉換了一個話題,"你上回說水玲瓏有封邑之貴,那她可是天生鳳格?"


    金尚宮搖頭,語氣了含了一分惋惜:"雖是封邑之貴,卻無皇後之命。"


    "嗬…"荀楓輕笑一聲,沒再言辭。


    馬車裏,諸葛鈺一身墨色錦服,高貴得宛若一塊精雕細琢的墨玉,他正襟危坐,闔眸假寐。


    水玲瓏偷偷地瞄他,瞄他,再瞄他!


    "好吧,我承認當時我衝動了,我應該讓冷薇和孩子死了得了,也好過弄個孩子出來給大姐添堵。"水玲瓏唉聲歎氣地道。


    諸葛鈺緩緩開口,眼睛仍是閉著的:"你不必拿話來試我,孩子是無辜的,換做是我在場也會救她。"他是糾結另外一件事。


    水玲瓏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如果因為她救出蕙姐兒給諸葛汐添堵,諸葛鈺便從此怨上她,那她和他的價值觀就太不一樣了!不過話說回來,成親之前她一直覺得諸葛鈺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小紈絝,但幾番相處下來,她覺得他比她想象中的有人情味兒得多。譬如水玲清這個小拖油瓶,給他惹了不少麻煩吧,就沒見他擺過臉色。水玲瓏又想到了薛娟,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笑道:"諸葛鈺啊,你…在寺廟的時候為什麽要殺薛娟?"


    別告訴她,僅僅因為薛娟擋了他尿尿的路!


    諸葛鈺仍是沒有睜眼,但濃長的睫羽顫了顫,可見內心有了波瀾,良久,就在水玲瓏以為他不屑於回答之際,他幽幽開口:"拋夫棄子的人有什麽臉麵活在這世上?"


    水玲瓏暮然睜大了眼眸:"那薛娟的丈夫呢?"


    諸葛鈺睜眼,輕輕地道:"他有一次酗酒,親手打死了自己的兒子。"


    水玲瓏捂住了幾乎合不上的嘴:"你知道薛娟會在寺廟碰到她丈夫,還提前查了他們二人的底?這麽說,那天的事,你…明知是陷阱,還是義無反顧地踩了進去?為什麽?"


    諸葛鈺沒有回答,而是話鋒一轉:"我其實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我私自返回喀什慶本是重罪一樁,皇帝怎麽非但不治我的罪,反而冊封我為領軍的將領?是太子的手筆吧?"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水玲瓏垂下了眸子,輕聲道:"嗯,我讓冰冰勸了太子。"


    事實卻是…


    "…臣女有法子替殿下破解這場困局,但臣女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請太子向萬歲爺請奏,冊封諸葛鈺為此次征戰喀什慶的征西將軍,實不相瞞他已經出發,若是萬歲爺問起,太子請說是自己的意思。"


    雲禮當時的眼神是失望?絕望?詫異?她記不清了,反正雲禮怎麽想的她也不在意,諸葛鈺是她丈夫,她當然要緊著諸葛鈺來。


    諸葛鈺握住了水玲瓏微涼的手,徐徐一歎:"以後不會了。"


    一回到王府,安平便將荀家被貶為侯爵的消息傳了過來,水玲瓏自然是欣喜萬分,那本冊子可是耗費了她整整三個晚上才拚湊完整的,好在前世荀楓將不少機密的文件交由她保存,其中便有這份平南王府的賬冊。而她之所以能記得這麽清楚,就是因為有一名官員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臨時告發荀楓,荀楓需要敢在天亮之前銷毀賬冊,她便用一夜的時間記住了裏邊的細節。直到風頭過後她才將賬冊重新寫了一遍。


    荀家吃癟,諸葛流雲的欣喜程度絲毫不亞於水玲瓏,諸葛流雲樂嗬得在屋子裏唱起了小曲兒,侯爺?哈哈…那不是比他生生矮了兩個肩頭?


    心情好胃口好,吃嘛嘛香,今天的諸葛流雲用了五大碗飯!


    吃的香的不止他一人,還有天安居的滿滿一大家子。老太君最大的嗜好便是美食,來京城一段時間她已經吃遍了各種風格的菜式,眼下正鬧厭食,一整天了,吃進去的飯尚不足小半碗,冷幽茹便出言建議道:"我瞧著今兒的天氣還算涼爽,我們到湖邊吃燒烤怎麽樣?"


    老太君眼睛一亮,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甄氏思付片刻後說道:"燒烤雖好,怕容易上火,娘年紀大了也不知吃了消不消化得了。"


    冷幽茹笑了笑:"我讓人準備的香料中放了下火的藥材。"


    王妃極少會主動過問他人的飲食起居,難得今晚她主動請纓,水玲瓏這個媳婦兒沒有不配合的道理:"燒烤挺好的,若實在容易上火也可以配上自助的藥膳火鍋。"


    火鍋和燒烤簡直就是絕配。


    王府有錢,下人也多,水玲瓏把所需物品一說,冷幽茹和甄氏立馬帶著得力的丫鬟和媽媽著手準備。


    月朗星稀時分,湖邊的草地上夾起了五個燒烤爐子,並鋪了一溜的長桌和長凳,水玲瓏不得不感慨他們的辦事效率,一下午的功夫居然連中間挖孔、下麵擺爐子的火鍋桌都做出來了。


    擺食材的架子和燒烤爐子放坐席的東、西兩側,刮的是西風,爐子便在西側,這樣不至於熏到了人。


    架子上的食材琳琅滿目,第一層是蔬菜:芥菜、小白菜、海帶、土豆、蘿卜、豆芽…


    第二層是手工成品:豆腐、豆筋、油條、綠豆丸子、藕丸子、牛肉丸子、瘦肉丸子…


    第三層是肉類:牛肉、羊肉、裏脊肉、兔肉、雞肉、鴨血、鳳爪、豬肝…


    第三層是海產品,不過水玲瓏叫不出名字,誰讓她對海鮮實在是…膈應得慌!


    另外,配了各種蒜蓉、腐乳、沙茶、豆豉、香菜、大蔥等自己調醬。


    說是自助,其實也就各大主子們動動嘴皮子,由專門的膳房丫鬟負責燒烤或涮煮。


    就在大家準備入席之際,郭焱提著兩壇子上好的女兒紅來了。他穿一件藏青色繡雲紋錦服,腰束玉帶,墜一枚翠玉佩,看上去豐神俊朗、氣宇軒昂。


    諸葛鈺的臉色一沉,看向了水玲瓏,水玲瓏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又趁人不備偷偷地牽了牽他手,他的臉色才好看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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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焱行至老太君和冷幽茹跟前,深深一福:"郭焱給老太君和王妃請安!"爾後又麵向甄氏,"給二夫人請安!"


    老太君微微一愣,冷幽茹微笑著解釋道:"是郭家長子,陛下親封的威武將軍。"


    老太君這才回過了神,笑眯眯地道:"郭將軍啊,有失遠迎!沒吃飯吧,快請入席!"


    郭焱可不就是來蹭飯的?


    五個桌子,圍城一圈,老太君單獨一桌,冷幽茹吃素也單獨一桌,甄氏、安郡王和諸葛姝一桌,諸葛汐和董佳琳一桌,最後一桌便是諸葛鈺、水玲瓏和郭焱這一家三口了。水玲清不巧,今晚鬧肚子躺在房裏歇息。


    諸葛姝玩性大,很快便自己動起了手,她涮了一片牛肉放入安郡王的碗裏,眉開眼笑:"二哥快嚐嚐我的手藝!"


    安郡王就舉箸夾起半生不熟的牛肉,蘸了點兒醋和醬油放入唇中細細咀嚼。


    諸葛姝就期許地望著他:"好不好吃?"


    安郡王艱難地咽下,輕笑道:"不錯。"


    甄氏嗔了女兒一眼:"也不知道心疼娘!"


    諸葛姝訕訕一笑,甄氏不再逗她,把勺子裏的綠豆丸子放在了兒子碗裏。安郡王夾起丸子,諸葛姝突然說道:"我想吃!"


    安郡王笑著把丸子喂進了諸葛姝的嘴裏,才又夾起另一個丸子細細吃了起來。


    諸葛姝心滿意足地勾起了唇角。


    一旁的董佳琳看到這一幕,睫羽輕輕一顫,有些食不知味兒了,兄妹倆共用一雙筷子,這是否…太親密了些?


    郭焱去挑選食材,水玲瓏給諸葛鈺盛了一點湯,收回落在諸葛汐身上的目光,問道:"姐夫去哪兒了?"


    "回姚家了。"諸葛鈺答得很平淡、很幹脆。


    想起馮晏穎偷偷塞給諸葛汐的荷包,水玲瓏疑惑地眨了眨眼:"吵架了?"


    諸葛鈺摸了摸她小小腦袋,嗤了一句:"你整天都想些什麽?他是回姚家準備二人的婚事了!"


    也該回去了,姚成沒了官職又失了製造記憶的能力,無名無分地呆在王府心理壓力很大。重新成一次親,開始新的旅途,或許對姚成的病情大有裨益。


    "誰的婚姻都不是百分百美滿的,想要獲得大大的幸福就必須容忍小小的痛苦。"水玲瓏笑著歎了一句。


    諸葛鈺眉梢一挑:"爺給過你什麽痛苦了?"


    水玲瓏嗔了他一眼:"你這人!明知我說的是大姐和大姐夫!"


    諸葛鈺湊近她,趁人不備親了親她小臉:"我隻希望給你的都是幸福。"


    郭焱端著一盤羊肉、土豆和金針菇回來了,他毫不客氣地挨著水玲瓏坐下,諸葛鈺瞧他離水玲瓏那麽近,心裏不是滋味兒,不好拉玲瓏,便自己也朝水玲瓏挪了挪,這倆男人就那麽把水玲瓏夾在了中間!


    水玲瓏站起身,繞到對麵坐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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