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鈺把郭焱給他的酒杯放在鼻尖下輕輕一聞,不以為然地笑了:"這是酒麽?根本是水!安平!"


    安平從門外竄了進來:"世子爺!"


    "上酒!"


    安平飛一般地衝了出去,回來時,手裏擰了十壇子密封美酒。


    諸葛鈺推了三壇給郭焱,自己留了七壇:"自古凡俗庸人擾,春夢不醒能幾回?你三我七,喝完不倒算你有本事!"


    郭焱不服氣地搶了兩壇子過來:"我才不要你讓!本將軍殺得了敵人,尚得了公主,還喝不了你幾壇子酒?"


    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眯成兩道月牙兒:"春夢不醒,一壇能醉倒一頭牛,我勸你別逞能。"


    該死的諸葛鈺居然給他喝這麽烈的酒!郭焱咬牙,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計上心頭,促狹地笑了起來:"光喝酒有什麽意思?喝什麽酒你定,吃什麽菜我定!小二,把我平時最愛吃的東西端上來!"


    諸葛鈺狐疑地眨了眨眼,臭小子笑得這麽邪惡!


    不多時,店小二呈上了郭焱每次來都必點的菜肴和佳釀,赫然是一碟火紅的朝天椒,一鍋涮羊肉,一碗黑馬酒,聞到濃濃的膻味兒時,諸葛鈺的胃裏就是一陣翻騰!在漠北和大周邊境住了一年,他最受不了的便是那裏的飲食!而他…也吃不慣辣!


    郭焱將諸葛鈺的神色盡收眼底,得意一笑,用筷子夾起一個朝天椒送進嘴裏,有滋有味兒地吃了起來。


    諸葛鈺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卻也不甘示弱,學著他模樣,吃了一個,這朝天椒,比水玲瓏屋子裏的椒鹽酥餅可厲害多了,諸葛鈺隻覺一團烈火在唇齒間突兀地點燃,從口腔到腸胃,熊熊烈火一路蔓延,連五髒六腑都燒了起來!整張臉,紅透了!


    "哈哈哈哈…"郭焱笑得前俯後仰,"跟小姑娘似的,還臉紅!"


    諸葛鈺狠瞪他一眼,端起酒壇,仰頭豪飲,原是粗俗之舉,他做來卻行雲流水般愜意瀟灑。


    郭焱的笑容一僵,眼睛都看直了,他最差的便是酒量!但輸人不輸陣,即便結局隻能是暈過去,他也得強撐著把五壇子喝完!一念至此,他拔了酒壇上的封布,也如諸葛鈺這般,咕嚕咕嚕喝了起來!不多時,便醉得東倒西歪。


    這回輪到諸葛鈺哈哈大笑了:"跟個糟老頭兒似的,坐都坐不穩!"


    郭焱立馬擺正了身形!


    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裏掠過一絲狡黠:"郭焱,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你特渾,現在…更混!爺告訴你,玲瓏是爺的女人、爺的妻子,你少給爺動歪心思,不然爺滅了你!"


    郭焱打了個酒嗝,雙瞳有些渙散:"你是不是想灌醉我,然後…套…套我的…話?"


    諸葛鈺癟了癟嘴,臭小子,倒也不笨嘛!


    郭焱嗬嗬一笑,指著諸葛鈺的鼻子,慢吞吞地道:"想知道我和玲瓏…的關係呀…呃…我…偏…不告訴你…急死你…讓你小時候…欺負我!"


    諸葛鈺笑了笑:"少來!你和玲瓏根本連麵都沒見過,何來關係?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郭焱的眸光一暗,笑容染了絲絲苦澀,緊接著,他話鋒一轉,笑眯眯地道:"吃菜,諸葛鈺!"


    諸葛鈺硬著頭皮吃了一片郭焱夾過來的刷羊肉,剛一吞進去便走到內室對著痰盂哇哇狂吐,郭焱再次哈哈大笑:"諸葛鈺,你懷孕了吧?居然會吐誒!"


    嘭!


    諸葛鈺的拳頭砸了過來!


    郭焱並未閃躲,而是同樣掄起拳頭,迎了上去!


    安平站在門口,捂住耳朵,二位爺,你們輕點兒!


    月黑風高。


    一輛裝著餿水的車從皇宮的偏門駛出,車轅上的劉太監把禦膳房的腰牌給侍衛看了看,侍衛走到車身旁,掀開一個餿水桶的蓋子,一股帶了些腐爛氣息的搜味兒撲鼻,侍衛惡心得皺了皺眉,又急忙蓋上:"這回的餿水怎麽這樣臭?"話雖如此,他仍是朝後麵的搜水桶走了過去。


    劉太監在禦膳房當差,常出入偏門,和侍衛也算相熟,他笑著道:"放得久了些,便有味兒了!我天天打您眼皮子底下過,我什麽為人您還不清楚?幾桶餿水,能藏些什麽!你瞧!"


    劉太監站起身,拿著車上的棍子在另外三個餿水桶裏攪拌了一番,沒有異樣的碰撞聲傳出,證明裏麵沒有金銀珠寶、玉器瓷瓶之類的值錢東西。做完這些,劉太監放下木棍,從懷裏掏出五兩銀子,小聲道:"我家那口子病了,我得去瞧她一番,大概要晚些半個時辰回,可否請大哥為我留個門兒?"


    太監是閹人,不能婚配生子,卻可以有與之對食的名義妻子,不少太監在外麵置了房產,"娶"了妻子,宮裏伺候人,回了屋有人伺候,算是一種心理安慰。


    侍衛對這理由不疑有它,看了剛剛被劉太監檢查過的餿水桶一眼,又掂了掂手裏的銀子,笑道:"行了,過吧!我給你留門兒!"


    劉太監低頭,唇角的笑似有還無,坐上車轅,駕了馬車離去。


    就在他即將穿過長長的通道時,一聲嬌喝自身後陡然響起:"給我攔住他!"


    侍衛先是一怔,隨即撲向馬車,劉太監顧不得那多,揚起馬鞭狠狠地甩了下去,被逮住絕對是死路一條,倒不如逃命興許能一線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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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名暗衛騰空而起,幾個眨眼的功夫便落在車轅上將劉太監給踹下了地,並勒緊韁繩,停住了奔跑的馬車。


    侍衛回頭,看清來人後立馬跪了下來:"三…三公主!"


    三公主一腳將侍衛踹了個四仰八叉:"把他給我拖下去,關進暴室!"這種人活該被打死,可惜她一不是皇後,二不是太子,無權處死禦林軍。


    三公主給其中一名暗衛打了手勢,暗衛目光一凜,從第三個餿水桶裏撈了個濕漉漉的人兒出來!


    三公主定睛一看,居然是小德子!她火冒三丈,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好呀你!居然想了這麽個齷齪的法子溜出宮,本公主倒要看看,你究竟藏了什麽貓膩?給本公主搜!"


    暗衛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搜身不在話下,然而,他們四人在小德子身上搜了好幾遍卻一無所獲。


    小德子的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卻哭著道:"三公主饒命啊!奴才身上哪兒有什麽貓膩?奴才就是一時貪玩,想出宮學那風流才子喝喝花酒!過一過心裏的癮!奴才…奴才真沒什麽貓膩啊!"


    劉太監早在被抓時便暈了過去,根本答不了話,三公主的小臉皺成一團,難道水玲瓏估計錯了?水玲瓏說守住偏門,一定能捉條大魚,但一個觸犯宮規的小太監算哪門子的大魚?殺他她還嫌髒了自己的手!


    遠處的水玲瓏搖了搖頭,幸虧她不放心跟過來了,三公主聰明機警,卻自幼單純,並不熟悉那些醃臢手段。水玲瓏戴著麵紗,在枝繁的攙扶下從林子裏走出,為了演好這場戲,她的的確確讓自己過了敏,走了一會兒已頗有些累乏:"搜他的魄門!"


    三公主倒吸一口涼氣,趕緊轉過了身,吩咐暗衛道:"照水小姐說的做!"


    小德子勃然變色!


    兩名暗衛架住他,另一名扒了他褲子,借著稀薄的月光,看見了魄門口的一條似有還無的絲線,他隨手一扯,一個光滑的瓶子掉了出來!


    暗衛用帕子擦了瓶子,拿去裏麵幹幹淨淨的信,遞給三公主。


    三公主隻覺得惡心,哪裏敢看?


    倒是水玲瓏接在了手裏,三公主這才忍不住好奇湊過去看了看,她驚愕不已:"這畫的是什麽符?"


    小德子哭著道:"隻是一個平安符!咱老家的迷信,被鬼壓了床,把平安符塞魄門裏,可以驅邪!"


    這一重又一重的保險,真是…安得太巧妙了!把人藏在餿水裏蒙混過關,即便被發現,又有誰能想到對方會把信息藏在魄門那種汙穢的地方?而即便這一招又失策,裏麵的文字也決計不是大家認識的!


    這樣嚴密的細作手段,除了荀楓,天底下還有誰想得出來?荀楓竟是打算讓皇帝成為八字不合的"幕後主使",她明明已和諸葛鈺定親,如果皇帝真看上她納她為妃,被打了臉的鎮北王府立馬會跟皇帝冷臉,加上喀什慶族二十年免稅期即將結束,荀楓再從中挑撥挑撥,皇帝或許認為鎮北王是借她的名義發難,實則是想鬧喀什慶族的獨立。雙方很快便會惡鬥,荀楓就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了。


    水玲瓏冷冷一笑:"這是西洋文!She has been taken aay。She as pretending to be sick。What to do net?意思是,''她被帶走了,她一直在裝病,接下來該怎麽辦?'';這個''她'';自然就是我了!"


    見三公主一臉驚訝,水玲瓏又道,"我小時候曾偶然得了一本西洋圖文書,三公主想看的話,我改日命人給你送來。"


    小德子驚得瞠目結舌,金尚宮暗地裏教了玉妃幾年,玉妃才勉強學成,水玲瓏…水玲瓏不過是個莊子裏出來的庶女,為何也懂這些?


    三公主很快想到了玉妃,小德子是玉妃的奴才,沒有玉妃的指使小德子哪來的膽子和通天大能混出宮與外人勾結?"你個狗奴才!說!玉妃到底和誰勾結在了一起?"


    小德子矢口否認:"和娘娘無關…"


    勾結誰肯定是查不出來的,若她猜的沒錯,與小德子接洽的也不是荀楓本人。荀楓要是連這點兒自保的本事都沒有,前世又怎麽鬥倒雲家的男兒?至於玉妃麽^玲瓏淡淡笑道:"三公主,請你向皇後娘娘請旨,讓關雎殿所有人都照著這張字條仿寫,並請太子殿下在一旁監督,誰是真的寫不來,誰是故意藏拙,太子慧眼,一定看得出!"


    "好!我這就去辦!"能懲惡揚善,三公主興奮極了,她命令暗衛將小德子和張太監送去了皇後的未央宮,自己則笑著看向水玲瓏,眼底多了一絲欽佩,"你真厲害,我決定了,和你做朋友!"


    "不,厲害的是公主。"見三公主疑惑地瞪大了眸子,水玲瓏又道,"你我僅兩麵之緣,卻能在突然知曉我裝病的情況下當機立斷選擇相信我,這份氣度和膽識才真正令人欽佩。"


    從玉妃想撮合她和皇帝的那一刻起,她就懷疑玉妃其實是打算挑撥鎮北王府和皇帝的關係,若玉妃不受寵,尚能以為她是想利用親生侄女兒固寵,可皇帝盡管不留宿關雎殿,卻日日定時前去探望,玉妃實在沒必要給自己樹立一個情敵。為了逼玉妃和幕後黑手聯係,她才不得已裝了一場病。不曾想,幕後黑手竟是荀楓。


    三公主撅了撅嘴,我信的不是你,是郭焱!"對了,玉妃不是你姑姑嗎?她怎麽好像…要和誰串通起來害你似的?"


    "人心險惡,今天我才真真見識到了,我也納悶,她明明是我姑姑,害我做什麽?"內幕水玲瓏不打算告訴三公主,因為就連她自己都有諸多疑惑,譬如皇帝為何會對著她做的孜然牛肉說"十幾年了,朕從沒忘記過這種味道"?又譬如,玉妃又怎麽算準皇帝十幾年前的喜好的?


    三公主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低頭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一個半月形的玉佩遞到水玲瓏手裏:"咯!這是你的東西,當時你在裝暈,我忘了給你,在你鞋子邊撿到的。"


    "鞋子邊?"


    "關雎殿的時候啊!你不是抓著我的手寫字求我帶你離開嘛?我吩咐宮人抬你出去,然後我就看見木榻上的玉佩了。好了,我得去找母後治玉妃的罪了,你先回崇明宮吧,表嫂在等你!"言罷,三公主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原地。


    半月形的玉佩,是畫意留給她的,水玲瓏道了謝,打開自己的荷包,準備把玉佩放進去,卻發現原先那塊本就在裏麵!腦海裏靈光一閃,她忙把玉佩高高舉起,對著月光看清了它北麵的字,赤那。


    赤那,在漠北話裏是"狼"的意思。


    為了證實心底的猜測,水玲瓏把畫意的玉佩拿出來,兩塊拚在一起,正好是一輪完整的圓月,而原先看不清的紋路也漸漸凸顯了出來,一邊一個,合起來便是--斯琴。


    斯琴,漠北四大家族之一,十分尊貴顯赫,便是如今改朝換代,斯琴家族仍屹立不倒。斯琴赤那,斯琴諾娃,聽起來像一對兄妹或姐弟。


    剛剛進過她屋子裏的人沒有二十也有十個,到底會是誰掉的?不管誰掉的,斯琴赤那都極有可能在宮裏。水玲瓏突然想起了和鎮北王關係匪淺的漠北皇妃,心裏一時又有些拿捏不準了。


    三公主把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稟明了皇後,皇後勃然大怒,依了水玲瓏的方式讓關雎殿所有人包括玉妃在內仿寫洋文,並讓雲禮和太傅從旁監督,玉妃果然露了陷兒,但玉妃懷有身孕,無法用刑,皇後除了證實她勾結旁人陷害水玲瓏再也撬不出其它信息,至於劉太監和小德子,他們隻負責傳遞消息,從沒見過對方的真容,交易地點在城西一處荒無人煙的破廟,可當皇後派人前去勘察時,根本沒弄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帶人出宮的事狠狠地刺激了皇後一番,皇後集結了六局親信,在後宮進行了為期七天的大搜查,發現許多珍惜古董被偷偷換成了贗品,嚴刑拷打之下方知,這些東西都被妃嬪或宮人以各種方式偷運出宮,換了銀子再把贗品帶回來,有些糊塗的主子,屋子裏的東西被換得沒一樣不是贗品,她還樂顛顛地逢人誇讚她的好貨多。


    雖說法不責眾,但皇後顯然被激怒到了一定的程度,她采取了雷霆手段,對上百名宮女、太監處以了仗殺之刑,尤為嚴重的十名宮人和兩名宮嬪,其中一個便是栗美人,處以了淩遲之刑,且請了闔宮上下,除皇子公主外所有人前去參觀!一時間,皇宮人人自危!這是姚皇後生平最殘酷的一次肅清宮圍的行動,史書記載為《甲卯之亂》,當然,這是後話了。


    水玲瓏在崇明宮和諸葛汐坐了一會兒,三公主便帶著消息回來了--玉妃從二品妃降為七品常在,終身圈禁於冷宮,孩子出世後交由珍貴人撫養。


    諸葛汐抬眸,不解地道:"珍貴人?宮裏有這號人物?"她時常入宮探望皇後,宮裏有哪些妃嬪她還是一清二楚的。


    三公主看了看水玲瓏,見她半分詫異都無,不由地跺了跺腳:"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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