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水敏輝,生母佟氏--老夫人的親侄女兒,也就是水航歌的表妹,在生水敏輝時遭遇難產,生完就撒手人寰了,老夫人一方麵心疼侄女兒,一方麵憐惜水敏輝喪母,便將他養在了膝下。若非如此,水敏輝又怎麽長得大呢?想想周姨娘的三少爺,死得可真是冤枉,五歲的小男孩兒把八歲的水玲溪推下水?


    水敏玉和水玲溪是龍鳳胎,水敏輝小他們一歲,年十三,兩兄弟都在一百裏外的錫山學院就讀,年底到開春有三個月假期,算算日子,大概月底便要歸家了。


    就在幾名丫鬟各自收拾禮物打算送到幾位主子的院子時,內院想起了阿四的驚呼:"四…四小姐?奴婢給四小姐請安!"


    水玲瓏眉頭一皺,幾名丫鬟麵麵相看,都有些愕然。


    "大姐姐!我來看你了!"門外,水玲月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響起。


    水玲瓏擺了擺手,葉茂前去開門將水玲月迎了進來,水玲月穿一件玫紅色束腰長襖,內襯蜜合色繡芙蓉百褶裙,臉上抹了淡淡的妝粉,較之先前的稚嫩青澀,眼前的她似乎多了一分女兒家的嫵媚。


    "大姐姐好!"水玲月規矩地行了一禮。


    這可是水玲月十三年來頭一回給庶女行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水玲瓏起身,給她回了個半禮:"四妹妹客氣了。"


    三名丫鬟緊接著屈膝福身:"四小姐安!"


    水玲月抬手示意她們平身,爾後打開隨身攜帶的錦盒,露出一個羊脂美玉鐲子:"恭喜大姐姐在賞梅宴上大放異彩!我有眼不識泰山,從前多有得罪,還請大姐姐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


    水玲瓏接過錦盒,這鐲子的確精美,質地亦是上乘,隻怕是水玲月壓箱底的東西,但水玲月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


    水玲瓏遞給柳綠收好,淺笑著道:"四妹妹說的哪裏話?大家好生相處也不枉姐妹一場。正巧,我這兒有些新奇物件兒,想給你們送去,你既然來了,就自個兒挑挑看。"


    語畢,枝繁和葉茂捧著托盤上前。


    誰料,水玲溪隻淡淡掃了一眼,便看向了桌上的螺子黛,笑容可掬道:"大姐姐天生麗質,想必用不著那些庸脂俗粉,不似我這醜模樣,不細細打扮簡直無法見人,大姐姐若是舍得,把那盒螺子黛送給妹妹,可好?"


    柳綠蹙眉,欲言又止,她實在看不慣四小姐這副愛貪小便宜的樣子。


    葉茂沒那麽多彎彎腸子,隻憨憨地看著。


    枝繁神色複雜,但也沒吱聲。


    水玲瓏抬了抬眸,笑意清淺道:"既然四妹妹喜歡,就送給四妹妹好了。"


    水玲月微微一愣,上回連兩支釵都不肯借的人,眼下居然把有價無市的波斯螺子黛送她了?


    看著她呆愣的模樣,水玲瓏的眼底閃過一絲意味難辨的波光,爾後似笑非笑道:"怎麽?莫不是四妹妹又不想要了?"


    "不…不是!我當然想要!多謝大姐姐!"水玲月再三謝過,又拉著水玲瓏絮絮叨叨話了很多以她自己為中心的家常,適才帶著螺子黛眉眼含笑地離去。


    她一走,柳綠便關上門,嘀咕道:"什麽人嘛?一看見小姐熬出頭了便上門巴結,跟蒼蠅似的!"


    "大膽!"水玲瓏素手慕地一拍桌麵,震得瓷器乒乓作響,柳綠嚇得麵色發白,聽得水玲瓏冷聲道,"你是我屋裏的大丫鬟,難道不懂不能在背後議論主子是非的道理?院子裏不缺踏踏實實辦事的,隻多那不小心就惹了禍的!自己掌嘴二十!如有再犯,我這玲香院可留不得你!"


    出玲香院後,貼身丫鬟紅兒疑惑道:"都說大小姐會被諸葛世子給克死,到底是真是假?"


    水玲月冷冷一笑:"我原先也以為是真,但瞧她如今混得風生水起,是個被克死的樣兒?依我看,諸葛世子這回不僅沒克著她,反而旺了她!"


    她也是後麵才知道那次去上香根本是在給水玲瓏和諸葛鈺相親,大夫人可真是偏心,同樣是庶女,她乃貴妾所出,嫁入王府的機會憑什麽讓給了水玲瓏?難不成是彌補?


    水玲溪能搶了水玲瓏的太子妃之位,她為什麽不能搶水玲瓏的世子妃之位?


    上一次是她疏忽,沒算準水玲瓏在秦芳儀心目中的價值,但這回,她絕不會再失手了!


    寒池內,煙霧繚繞,冷如寒冰煉獄,諸葛鈺仰麵靠著池壁,任邪火一點一點覆滅,偏每一次快要大功告成時,腦海裏就浮現起水玲瓏回眸一笑時那狡黠與天真並存的模樣,爾後前功盡棄,欲火焚身。


    如此反複了不知多少遍,他才總算脫離了藥效,他站起身,水花四濺,和著月輝的洗禮,他如破水而出的仙魅,一身清貴優雅,一臉如玉風華,從上到下,哪怕腳趾都完美得仿若璞玉雕出來一般。


    他赤腳走在光潔的漢白玉地板上,濕衫沉沉,勾勒出一道淺淺水印,蹭亮蹭亮,像會閃的光。


    冷逸軒被點了穴,丟在寒池的另一角,凍得牙齒打顫,大冬天泡寒池,還不讓用內力,嗚嗚…為什麽每次出餿主意的是諸葛汐,挨罰的卻是他?他的禮物白送了,賄賂玲瓏無濟於事,啊啊啊!


    回屋換了幹爽的衣衫,諸葛鈺斜倚床頭,冷峻的臉上隱約可見濃沉霧靄,陰霾得嚇人:"沒找到嗎?"


    安平打了個哆嗦,道:"沒…屬下仔細找了,連瑞雪山莊也找了,沒發現鐲子。"


    諸葛鈺眨了眨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不耐煩地道:"三天,給你們三天時間,找不到你們全都給我滾出王府!"


    安平打了個寒顫,諸葛鈺陷入沉思,然而他想的不是鐲子,卻是那杯奇怪的酒,當時冷逸軒並沒主動遞給他,是他搶著喝了,這是否說明冷逸軒一開始想要下藥的對象不是他呢?


    若不是他,那麽隻能是…水玲瓏!


    安平隻覺眼前一道黑影晃過,再凝眸,諸葛鈺已不知所蹤。


    玲香院。


    水玲瓏左手本受了點兒傷,騎馬時又緊勒了韁繩,哪怕隔了帕子此時手心也是一片血肉模糊。她趴在浴桶裏,鍾媽媽一點一點給她塗著藥,心疼得眼淚汪汪:"大小姐以後再不許這般不憐惜自己,否則,奴婢一頭撞死,也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連氣話都說出來了,可見鍾媽媽急得不清,水玲瓏笑了笑:"我沒事,皮外傷,三、兩日便好。對了,今晚是誰守的院子門?"


    她明明吩咐了落鎖的,怎生還讓水玲月給闖了進來?


    鍾媽媽已經聽說了水玲月的事,也查問了今晚在前院值勤的人,她答道:"哦,是杜媽媽,她突然鬧肚子,就離開了一會兒,想著這麽晚了應該不會有人打擾,就沒讓人替她盯著。依奴婢看,這杜媽媽也是有些太不負責任了,奴婢正想尋個由頭把她調出玲香院。"


    可能是她多心了,但以防萬一總是好的,況且,一個明著的敵人總比一個暗中的敵人容易掌控得多。水玲瓏思付了片刻,道:"先不趕走她,打十板子,扣除一個月的月錢,讓院子裏的人都去觀刑。"


    鍾媽媽不明白向來狠辣果決的小姐為何對杜媽媽如此心軟,但她還是恭敬地應下:"是。"


    "大小姐,阿蓉姑娘送回禮來了。"外屋,想起了葉茂的通報聲。


    "大小姐正在沐浴呢,要不你讓阿蓉姑娘把東西放下吧。"鍾媽媽啟聲道。


    "不,讓阿蓉姑娘進來,就隔著屏風說會兒話也好。"上回就是馮姨娘命阿蓉提醒她當心花紅,這一次,許是馮姨娘又有新的信息給她。


    阿蓉進屋,站在屏風外行了一禮:"奴婢給大小姐請安,多謝大小姐給三小姐和五小姐送的禮物,馮姨娘親自燉了些紅棗枸杞雞湯,一點小小心意,望大小姐笑納。"


    "馮姨娘有心了,替我言謝。"水玲瓏語氣誠懇地道。


    阿蓉笑著道:"正所謂夏病冬治,冬季雖冷,可也是調養身子的好時機,吃些藥膳大有裨益,像紅棗枸杞雞湯可活血補氣、美容養顏,蘿卜天麻豆腐湯可息風定驚、鎮靜安眠,但大小姐若不懂醫,切莫隨意抓方子服用,像當歸身、酒炒白芍、川芎、川貝母這些東西,大小姐可是吃不得的。"


    鍾媽媽送走阿蓉後回屋,水玲瓏已整理完畢躺到了床上,當歸身、酒炒白芍、川芎、川貝母,這些赫然是安胎藥!


    這麽說,府裏有人懷孕了。


    馮姨娘已幾年不承寵,可以排除。


    秦芳儀是正妻,她若有孕,一定第一時間在府裏通報,不會藏著掖著,那麽隻剩下周姨娘了。


    在水玲瓏前世的記憶裏,周姨娘是沒有再度懷孕的,看來隨著自己的重生,很多人的命運軌跡都發生了驚人的改變。


    這可真是激動人心!


    雖然她極力提醒自己不要活在過去,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但仍有無數個下雨的夜晚,她從噩夢裏哭醒,她的清兒被燒得體無完膚!她被砍去雙腿!被拔掉舌頭!眼睜睜看著水玲溪爬上荀楓的床,奪走屬於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兒子!


    恨嗎?當然恨!


    重生之前,她恨他們;重生之後,她恨她自己。


    成王敗寇,這是最簡單的戰鬥法則,她不想給自己的失敗找尋什麽借口,隻不過重活一世,她不想再有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


    "鍾媽媽,我記得府裏有位蘭姨娘,與周姨娘關係不錯,是也不是?"


    諸葛鈺潛入水玲瓏房間時,她已經熄燈就寢,看樣子,似乎睡得很沉。


    其實半路上他已經想明白水玲瓏不會有什麽事,原本該打道回府,可鬼使神差地,他還是來了。


    既然來了,總得看一眼,這是他的未婚妻,他關心她是理所當然,諸葛鈺這麽安慰自己。


    於是他走到床邊,挑開綾羅帳幔,一股淡淡的處子幽香撲鼻,若有若無,讓人想起五月鈴蘭,茫然幽美,可心性高貴,不容易接近。


    越不容易接近,他偏要接近。


    他俯身,看著水玲瓏的一張小臉在他瞳仁裏緩緩放大,他素來討厭漂亮的女人,她樣貌平平倒剛好入了他的眼。


    二人越來越近,他的心跳竟也越來越快。


    就在他和水玲瓏的臉不足一手之距時,水玲瓏倏然睜眼,諸葛鈺驚得渾身一顫,一秒失神,肚子一痛,被水玲瓏給狠狠地踹了一腳。


    "你…你這臭丫頭!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還不是擔心她才巴巴兒地跑來,她居然踹他!


    水玲瓏瀟灑地坐直身子,字字如冰道:"呂洞賓,好人心?我看你是蒙了豬油的無恥色心!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我房裏輕薄我,諸葛鈺,我真是錯看了你!"


    輕…輕薄?這個不要命的臭丫頭居然敢用這樣的字眼侮辱他!他想輕薄她,早在馬車裏被媚藥給刺激得欲火焚身時就動手了!


    水玲瓏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又道:"怎麽?想殺我泄憤?還是想**?"


    "你…"諸葛鈺的肺都要氣炸了,他名聲不好他是知道的,可那跟"色"絕對扯不上半文錢關係!她竟說他想…**?這種話一未出閣的女孩子說起來居然不害臊!


    "水玲瓏,爺把話給你撂這兒了,就你這瘦不拉唧的身板兒,脫光了站在爺麵前,爺也沒有半點兒興趣!"


    "那可真是太好了!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成親後別碰我!門在對麵,窗子在左邊,慢走不送!"冷聲說完,水玲瓏躺回了床上,這麽一吵,倒把鐲子的事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不碰就不碰!你當爺稀罕?"離開尚書府後,諸葛鈺上了安平準備好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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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爺,去哪兒?"


    "寒池!"要滅"火"!


    經過先前一個多月的治療,老夫人身體大好,不咳不喘,胃口也好了許多。


    水玲瓏伺候老夫人吃了一個饅頭,又喝了一碗湯,老夫人身心舒暢,半嗔道:"別人都當我是病秧子,唯恐避之不及,你也不怕染了我的病氣。"


    水玲瓏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哪兒能啊?人在做天在看,伺候祖母是孫女兒求之不得的福分,老天爺隻會獎勵,不會懲罰的,您看,孫女兒這回去赴宴不就走了好運麽?都是托您的福!"


    "傻孩子!那是你自己能耐,幹伺候我這孤老婆子什麽事?"話雖如此,老夫人對玲瓏把功勞推到她頭上的說辭還是頗為滿意的,她又道,"我已經給玉妃娘娘遞了牌子,今天下午應該就會有人接我們入宮。"


    這麽快?應該不止是答謝這麽簡單。


    出了福壽院,枝繁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大小姐,出事了。"


    水玲瓏進入長樂軒時,秦芳儀和水航歌端坐於主位上,水二、水三、水四、水五分別坐於兩旁,她們本是給父親、母親請安的,誰知還沒用早膳呢,便出現了這麽一場鬧劇。


    容顏嬌美的蘭姨娘跪在中央,哭得梨花帶雨,一身淡粉色夾襖把她曼妙的身姿凸顯得淋漓盡致,她哪怕在哭,都美得勾人心魄,最重要的是,她比周姨娘更像董佳雪那個賤人,秦芳儀看了就窩火!


    "老爺,夫人,婢子若非實在是怕了,也絕不會冒著毀壞尚書府規矩的風險,私自求見你們的!還請老爺和夫人為婢子做主啊!"


    秦芳儀巴不得她被害死得了,卻故作憂慮道:"蘭姨娘,你害怕什麽?把話說清楚。"


    蘭姨娘吸了吸鼻子,目光如炬道:"有人要陷害婢子!請老爺和夫人明察!"


    秦芳儀又道:"陷害你?你素來矜貴,不怎麽出院子,毫不誇張地說,大家與跟你根本不熟,誰就陷害你了?"


    蘭姨娘指向剛走進明廳的水玲瓏,憤憤不平道:"就是大小姐!她要陷害婢子!"


    所有人俱是一怔,水玲瓏也一臉愕然:"蘭姨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怎麽陷害你了?我見都還沒見過你呢!"


    蘭姨娘拿出一個錦盒,打開後問道:"請問大小姐,這禮物可是您送給婢子的?"


    水玲瓏並不否認:"賞梅宴那晚我得了許多禮物,便給大夥兒都分了些,這玉鐲是我派人送去的。"


    "那好!"蘭姨娘拉起袖子,露出一截紅腫的皓腕,看向水航歌,"老爺您看,婢子戴了那鐲子就變成這樣了!婢子也怕冤枉了大小姐,昨晚讓乳母也戴了,您看!"


    乳母田媽媽跪在地上,拉起袖子,手臂也是紅腫一片。這說明,鐲子有問題!


    水航歌的眉頭就是一皺。


    水玲月定睛一看,整個人呆住了,她給水玲瓏的鐲子怎麽被水玲瓏轉送給了蘭姨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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