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林楓跟魏原說了什麽,眾人隻看見通訊轉接過去,沒多久攔路的士兵就回了營地。


    王強讓移開路障,車隊開始長驅直入。


    路過那座臨時修建在公路邊的營地時,崗亭裏的衛兵默默地轉過身,用後背麵對本應被自己嚴密監視的公路。


    也許他們這樣的士兵,隻能依靠這種方式來維護屬於軍人的尊嚴。


    營地門窗緊閉,鴉雀無聲,沒有人再出來,全都在屋內靜坐,似乎是不願目睹自己的陣地“淪陷”。


    王強放慢車速,搖下車窗將兩條煙扔到崗亭邊,後麵的人有樣學樣,每輛車過去時都丟了點東西。


    罐頭、餅幹、袋裝肉幹、泡菜包、口香糖,還有人直接把晚上要吃的米飯連桶一起丟了下去。


    物資雨點般落下,堆成小山,哨兵紅著眼握緊鋼槍,不曾轉身。


    等到東海人的車隊遠去,營地裏的眾人陸續走出來,看著崗亭邊的一地狼藉,空氣安靜得像是冷風正在扼死生人。


    都是在這片土地長大的同胞兄弟,卻要被迫刀劍相向,這樣的日子他們早就過夠了。


    沒有爆發交火,已經是今天最好的結果。


    車隊順著公路一路前進,沿途的路卡和駐點全都格外安靜,屋內有燈火,卻沒有一個士兵走出來張望。


    仿佛看不見,就意味著沒有發生過一樣。


    車隊開始分流,抵近常河腹地,順著一直有人維護的運輸通道前往各個礦區。


    路上很快冒出一群打扮成難民模樣的人,笑嗬嗬地加入了車隊。


    “強哥,你放心,我剛剛已經讓人傳話了,從今天開始常河一粒石子都運不出去!”


    一名中途上車的男子諂媚地替王強點上煙,拍著胸脯做出保證。


    他外號小三,是暴恐大隊的人,也就是鄭天南的手下。


    這些人其實之前都是些街頭混混,雖然做不成什麽事,但是能讓很多事做不成。


    靠在暴恐大隊旗下混飯吃的人有好幾千,加上他們能發動的難民,至少能湊出上萬人來堵路。


    沒有公路和鐵道,礦區的煤就永遠走不出常河。


    “前麵就是常河最大的采煤區,周邊幾個基地全靠它養活呢!”


    車隊開進礦區,很快就被路障攔住,礦區自有的民兵隊已經收到了消息,礦工、民兵、居民足足近萬人全都拿上家夥衝到了路上,虎視眈眈地看著王強等人的汽車。


    駐軍可以裝聾作啞,但他們不行,他們都是本地人,是普通人,是靠著這座礦山活命的苦命人。


    如果礦被拿走,他們很可能就要餓死。


    這個世界之所以有許多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是錯的,但就是沒法將他改正,往往都是因為背後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就像這片礦區,雖然屬於常河市政,屬於大夏,但也不是京都想拿走就能拿走的。


    百萬槽工衣食所係,不知道多少人要靠這點黑黢黢的煤渣活命,不管誰要搶這座礦,他們就要拚命。


    這些人顯然是有組織地準備保衛自己賴以生存的礦區,王強甚至看到了遠處有人在樓頂架起了土炮。


    不把這群人整服帖了,這礦顯然是開不成。


    小三望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朝著王強說道:“強哥,你說吧,咋弄?”


    他說話時目光凶狠,似乎已經有替王強先整死幾個帶頭的來立威的打算。


    王強問道:“你覺得該怎麽解決?”


    “把帶頭找出來幹掉,至少能嚇退一大半的人,剩下的再恐嚇一下,也堅持不了多久。反正你們火力這麽猛,隻要見了血,他們就會怕,最後隨便給點好處,他們就會滾蛋。”


    小三似乎很有經驗,事實上這種事他沒少幹,常河路麵上的平靜和團結,就是靠他這種人殺出來的。


    王強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是以前,我會同意你這麽幹,但現在不行了。你去跟他們說,我們會繼續聘用本地的礦工,並且用礦產收入補貼礦區居民。”


    小三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沒想到王強會這麽大方,當初搶大沙礦山的事他可是聽說過的,整個大沙被殺的人頭滾滾,居民暴動內鬥都打死了幾百人,原來采礦的蔡家兄弟更是連屍體都沒找回來。


    “強哥,幹啥對他們這麽好,這些人都是一幫賤皮子,太好說話的話他們得爬到咱們頭上來拉屎拉尿。”


    小三不解地問道。


    “以後他們也是我們的兄弟,別為難他們,去吧。”


    王強也沒多解釋,拍了拍小三的肩膀,對方也不傻,點了點頭後下車去找那些礦工的頭人。


    過了十幾分鍾,小三從人堆裏走了回來,交談似乎並不順利。


    他回到車邊,臉色陰鬱地朝王強說道:“強哥,我把你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那幾個帶頭估計覺得我們好欺負,正在提條件,我看還是得給他們上點手段震懾一下,不然以後工作都不好開展。”


    “他們想要什麽?”


    “他們說礦山是誰的無所謂,反正得請他們這些本地人來采,既然這樣,不如直接給他們安排生產任務就行,他們定時定量交產量,礦區的事兒以後自己內部處理。這是想把我們當傻子哄呢。”


    王強看了看人堆中央的那夥人,歎息一聲後說道:“連一群礦工都知道命運要握在自己手裏,怎麽那些人就是想不明白呢。”


    “您說哪些人?”


    “很多人,很多很多。”


    王強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拉開車門走下車去,朝著那群居民和礦工走去。


    他們也許已經受夠了被人拿捏的日子,想借著這個機會重新主宰自己的命運。


    礦區事務內部自決,這和小政府又有什麽區別呢,無非就是不想動不動就要擔心自己的未來與衣食罷了。


    連一群普通人都能想到這種事,生起這樣大膽的念頭,不敢想象這天地間已經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動。


    都說時勢造英雄,可不知道多少英雄好漢,都是被逼著躍入時代的洪流,在滔天巨浪中左支右絀,艱難地掙紮。


    “這世道該變一變了。”


    王強嘀咕著走進人堆,摸出煙盒開始派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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