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我一開始就是在嘮家常而已,真的不是故意的。夔娥默默想到。第127章 布萊雷利抓著夔娥問了很久關於她與農人們的談話過程,實際上,她確實也沒講什麽。起因是她在村子裏看到了索菲亞阿努夫裏耶夫娜也就是那天差點被仆役打的那個女人。她的男人去歲得病死了,她一個需要養活一雙兒女,光靠種地,她壓根種不完。於是她也到地主家裏做工不過,她因為弄丟了地主的一支銀杯而被扣下了工錢,在她勤勤懇懇做了一個月的工後,沒拿到任何報酬,就這樣被趕了出來。在和她交談的過程中,索菲亞告訴夔娥,她其實壓根沒見過那支銀杯,她是被栽贓陷害了,可她辯解無用,隻好被迫認了下來。“盜竊是罪過……我又怎麽可能去做那種有罪的事情,耶穌基督,我是清白的,能進入主人書房的隻有伊萬一個人……是他,一定是他拿走的銀杯……”索菲娜說,她用手背抹了抹淚水,那是一張貧乏到不可思議的苦悶臉龐。“……我也沒什麽能幫助她的,給錢吧,未來的盧布也不好使啊,就隨便和她聊了聊,期間又有人過來聽我們聊天,這不就……我真的沒講什麽啊臣冤枉啊!”夔娥用手指絞了絞衣裙,戰戰兢兢且信誓旦旦地說。具體的談話內容,現在讓她回想細節,等於白搭,她就記得她為了寬慰這幫苦命的莊稼人,講了一些地主的壞話,無非就是地主霸占了農人賴以為生的土地之類的,她對俄國農奴製度以及改製後的農人情況了解並不多,布萊雷利又不在,隻能模糊地依靠她唯一知道的、西藏那邊的農奴和國內過去的農民經曆來揣測,不過,一些共同點還是有的。就在她感歎一個假設一個日後會實現的假設之時,聽眾中的卡爾普大叔突然激動地念叨起了她提出的這個“可能”,並激動地詢問這是哪個國家的好東西。這一下子給夔娥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大清和沙俄這倆帝國還沒亡呢!扣鍋誰都不好使,於是隻好往歐洲那邊扯。由於她講的實在是太含混了,這樸實的莊稼漢幹脆自己結合了一下東正教信仰夔娥所講的他沒記住名字的主義來看,主義主張幫助窮人,平均地產,耶穌基督也主張幫助窮人;主義主張消滅一些罪惡、敗德的貴族,但抗爭過程中不免被這些貴族迫害,耶穌基督也主張善德,拒絕當時羅馬貴族的荒淫無度,還曾經被那些熱衷放債的猶太人迫害;主義下人人互幫互助,耶穌基督的時代也是如此……“好了不用再說了。”布萊雷利一拍腦門,他已經知道卡爾普大叔是怎麽邏輯自洽自我說服的了。他喃喃自語道:“我真的低估了他們俄國人了……對,畢竟是相信聖愚的國家,雖然應該不到拉美那種程度……”現在看來,還真不怪夔娥,是大叔自作主張亂搭橋。“倒是低估他了……別出什麽亂子就好。”“誒、誒?會出亂子嗎……”這時候,蘇爾過來給他們送麵包和果汁,他對去除了偽裝、突然間就變得過分年輕的布萊雷利沒發表任何多餘的意見,他就是多看了一眼。正當他要出去的時候,被布萊雷利留下了。“今晚風還挺大的,您睡幹草棚沒關係嗎?”“幹草是暖和的,夏天沒那麽冷。”蘇爾說,他依舊準備推門出去,但被夔娥拽住了衣角。“留下吧。”她說:“還得謝謝您給我們送吃的過來。”這年輕人有種說不出來的寧靜氣質,就像一座沉默的針葉林,夔娥坐到床板上,把剩下的椅子讓給了這位局促的青年,托著下巴,喃喃自語道:“我真的沒想……好吧,至少當時是沒想的,會有什麽影響嗎?”“也許不會有。”布萊雷利冷靜道:“這也分兩方麵,如果僅僅隻是搞一些農民起義之類的事,那以他們的力量,目前來說有些困難……但如果涉及到宗教,有點棘手,不過應該也還好……”“嗯?為什麽,卡爾普大叔說得還蠻有道理的啊?不提別的,隻提那什麽耶穌是幫助窮人的話……”“這種事也發生過許多次了。”布萊雷利說,他撕了一塊麵包,這種麵包味道不算好,但在這種時候也湊合了:“你知道哦,你不知道,過往也有一些主張守貧的教士存在,方濟各會就是如此……唔,有些是理念太過走火入魔,有些是觸犯到一些人的利益,有些是宣傳末世論,開始圈地大興所謂的新基督國度……反正在大部分時間裏,這些所謂的固窮托缽僧侶都會被打為歪門邪道,魔鬼引誘。東正教這邊我了解得也不算多,西歐那邊的天主教確實如此我記得,東正教也有些比較極端的,比如那個……”“閹割派?”蘇爾小聲地接了一句。“沒錯,閹割派。隻有新教比較開放解釋權啦。天主教和東正教都更為保守……其實你要是去問卡爾普大叔教義雲雲,他自個兒不一定能答上來,他們的信仰隻是習慣罷了。”“這個我懂,我們那邊拜菩薩的也多,但真的講佛學理念什麽的,很難說上來。”夔娥表示理解。“話又說回來我之所以說不會,是這裏壓根沒什麽神父,他要想搞解放神學,那也沒人指責他異端,而且本來俄國信仰就是異教混基督。這個想法也是他自己的他能說服的人有限,要真的掀起什麽……現在這個村子能吃得上飯的人還很多,不會有太多人真的陪他搞這套……”布萊雷利邊說,邊暗暗打量了一眼蘇爾,他特意提到了“沒有神父”這件事,他卻沒有什麽反應。看來關鍵詞不太對。和故意把話題往宗教上偏,一直在試探的布萊雷利不同,夔娥明顯在想別的事正如她先前所講,之前沒有那個心思,之後未必沒有。她“唔”了一聲,手搭上了膝蓋:“你說有沒有可能……”“沒有。”布萊雷利明白她想說什麽,“……時機不到,你點火也沒有什麽用何況,他既然自己都那麽想了,再過那麽一段時間……那個就發生了,何必急於一時呢。”礙於還有別人在,他也開始打起啞謎。“我知道啊,我就想想嘛……即使最後該發生的會發生,但以卡爾普大叔的年紀還等得到嗎?以索菲娜的處境等得到嗎?還有這位……”她偏過頭,看了一眼一直坐在角落的蘇爾。“……”“抱歉,我就是覺得有點難過而已。”她長長地歎了口氣。蘇爾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凝滯狀態,他能猜測到這兩人之間在談什麽重要的、還可能與他們這些人有關的事,他沒去追問那是什麽,而是給這對把話題越聊越僵的青年男女打起了圓場現在都他還不知道的是,以後他還得經常幹這事兒。他把話題引到了別的地方:“阿列克謝彼得洛維奇似乎想給您引薦梅德韋傑夫公爵。”“嗯哼,這位公爵有什麽說法嗎?”“他是個相當有學識的人,而且是讚成改製的那一派……”蘇爾說。在夔娥看來,他的聲音其實相當溫柔,當然,也可能在她看來,在情緒不激烈的時候,俄語也是一種相對柔和的語言。“和地主相比,他的資產更多,原本在省裏也算個知名人物。”“原本。”布萊雷利敏銳地抓住了其中的微妙之處:“怎麽,他得罪了其他貴族?退出了圈子?”在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因非要同丈夫離婚以追求愛情而被京城的上流圈子所疏遠。不過,這件事不太可能發生在身為男性的梅德韋傑夫公爵身上,他即使是得罪了沙皇身邊的什麽人,也不至於連省裏的貴族都不來往了要麽是他主動的。沉默了一會兒,蘇爾無意識地碾了一下手指,“他隻來往於在縣裏和另外八個村子之間。”在布萊雷利開始細究這句話蘊含的信息,之前,他開始向他們打聽起了外邊的事情,和尼古拉一樣。對於這些生活在鄉下、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不過是縣城的人而言,其他省、乃至其他國家是過於遙遠的事物,和他們這些集體農莊的鄉巴佬們大概得隔個幾萬俄裏,除了一些商人、貴族和流放過來的苦役,也沒什麽人知道彼得堡和莫斯科究竟是什麽樣的。交談間,布萊雷利在套到了對方主要是給地主放牧牛羊的同時,還發現蘇爾懂得不少東西,他既知道那些被砍了頭的十二月黨人,也知道1812年的莫斯科大火。布萊雷利把剩下半個麵包給了蘇爾,然後挪動油燈,使其遠離漏風的窗戶。他想,他身上都沒有什麽牲畜的味道,隻有鬆林混著一點樹木被燃燒後的煙味。“您還知道波拿巴。”布萊雷利笑了一下:“還有那些將領……說起來,這仗打得也稀裏糊塗……哦,畢竟我不是真的法國人,您想怎麽評價波拿巴都行,這兒沒別人。”“話說波拿巴是誰?”夔娥問。“拿破侖。”“哦……”那位滑鐵盧英雄。夔娥對西歐曆史的了解全看布萊雷利什麽時候感興趣講兩句,然後被其中過長的人名給繞暈。總的來說,他們各自為蘇爾補充了一些東西方的見聞屬於本時代的。蘇爾不太講得清現在的具體年份(他的建議是,布萊雷利如果想知道,可以去問公爵)相比起對尼古拉打的太極,他們還是盡可能地講了些真實發生過、又或者必定會發生的事情。“誒,”夔娥突然轉過頭:“……外頭下雨了。”狂風將雨幕一掀再掀,隻有那些愛好求神問鬼的人才會去仔細鑽研隆隆雷電節拍中的含義,土坑很快就被雨水注滿;三個人就這樣坐在不算寬敞的木屋裏,要說是命運,那也不盡然。沉默寡言的蘇爾聽到了最後,蠟燭隻有教堂和壁龕才會長久點燃的蠟燭,居然就這樣為他燃燒了一夜,隻因為他想知道一點外界的信息,在風雨大作的夜晚,他不用去馬廄中睡覺,而是被允許呆在屋子裏。……這就好像,他真的是個人了一樣。他保守秘密的心態被燭光慢慢灼噬、融化,盡管這兩人的身份成謎,盡管布萊雷利在提起聖父聖子聖靈時,語氣輕蔑且複雜,他噙著微笑,卻是整個屋子裏最為冷淡的那人。這是個不求寬恕的人,他隱約驚覺,他本該說上一句願上帝保佑,不過,可惜的是,在場的人要麽不信上帝,要麽早就背離那條不存在的、通往天國的道路了,但這也無傷大雅,雨一直在下,從最後一滴開始往上溯源到第一滴之前,這裏都將是僅為他們三人而存在的、本無用武之地的避難所。第128章 他們在村裏又多呆了兩日,很難說明究竟是什麽樣的理由促使布萊雷利和蘇爾輪流找借口推遲出行天氣不當好、泥濘的土地容易讓車輪下陷、馬匹狀態不太對雲雲。在這兩日裏,村子裏沒再發生什麽怪事,平靜在葬禮結束後回到了眾人中間,期間地主派人來催過幾次,這讓夔娥不由得悄悄地問布萊雷利,他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比留科夫。“這不關討厭的事,我對這種人說不上討厭或者喜歡。”布萊雷利說:“我隻是不太想在這個節骨點出行,你懂吧?下完雨,亂糟糟的烏雲卻不肯離開。”他說這話的時候,天空還是無所謂地低沉著,夔娥聞言,遠眺了一眼,正如布萊雷利所言,粗糙的雲在一動不動地掛在天邊,像某種建模失敗的產物,又像一團不自然的濃墨,讓人看得不那麽真切可雲就是這樣奇形怪狀的自然產物,她勉強讚同了布萊雷利的想法,可地主那頭實在催得緊,他們隻好胡亂應付了個時間。“我認識去公爵家的路,”蘇爾原本在打掃馬廄,他沒想到布萊雷利能跑這裏來找他,還知道要給馬喂麥麩。“我可以直接送你們過去,不過,從這裏過去大約要兩日的時間,我們早點走,路上能投宿驛站。”蘇爾說,布萊雷利摸了摸馬的脖子,表麵上很輕鬆地應答道:“可以,你做主就好。”第二天,吃喝過後,他們或站或坐,以度過出門前的這段沉默,夔娥倒是聽過這樣的習俗:在俄羅斯,出門前,最好先坐一坐再走。說是迷信也不盡然,誰都有匆匆忙忙,結果丟三落四的時候,稍微停頓一下,讓思緒有機會撿起遺忘,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夔娥提著裙子,邁出門檻,宣布道:“如果沒什麽要帶的東西,我們可以先走了。”布萊雷利收回目光:“那走吧。”他頓了頓,終究是沒說出什麽掃興的話。這一天的天氣還算馬馬虎虎,沒有雨水,也沒有陽光,對於他們來講,再好不過了。夔娥在車輪轔轔時犯困,她像攜著一支包裹一樣帶著意識睡了一覺,她一直能聽見布萊雷利和蘇爾的交談聲,隻是無法理解其含義,馬車猛地停下馬的嘶鳴驚醒了她。“……怎麽了?”她擦了擦眼睛,聲音困倦。她昨晚又被以卡爾普大叔為首的一些村民問了半天所謂土地歸公的問題,本以為畢業就能扔腦子,能想到還得用俄語給別人解釋什麽是馬列好吧,考慮到那位弗拉基米爾伊裏奇現在也許還是個孩子;她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也就記得一句桌子椅子社會主義(注),其他術語一概答不上來,隻能用大白話解釋講得那叫一個麵目全非。布萊雷利這混蛋就靠在邊上袖手旁觀。“掉書袋可不容易讓人聽懂,你這不是講得挺好的。”他找借口把夔娥撈出來的時候評價了一句。“我真是謝謝你了。”夔娥有氣無力地說:“收收你的幸災樂禍,我看你手裏就差一袋瓜子了。”“瓜子?你說葵花籽?”布萊雷利想了想:“我不吃那個,話說除了你們中國人,還有誰會吃葵花籽啊!”夔娥默默地從兜裏掏了一把瓜子遞給蘇爾,蘇爾也很自然地接過來磕了。布萊雷利:“……”謝謝,有被排擠到。回憶結束,她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前方居然起了一陣濃濃的大霧,天色也逐漸變得昏暗,馬在不安地刨著蹄子,蘇爾下了車,盡力安撫著焦躁的馬匹。這簡直就和他們落入這個時代的那天一模一樣,詭異的物,就在前方、且隱藏在霧中的某種……危險。布萊雷利想去看看天色,但隻能看到一些樹枝他估算了一下,他們早上十點出的門,到現在絕對沒超過五個小時,也就是說,現在也就下午2-3點,他仿佛聽到了古怪的譏笑聲“糟了。”蘇爾說,他本想馬先安靜然後調轉方向回去可怪異已經陡然出現!“……這是什麽。”布萊雷利偏了偏腦袋,他睜大了眼睛,然而,暫時沒人能解答他的話哦,除非他聽得到布魯斯的聲音。布魯斯眯著眼睛,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魔鬼。”…………事實上,作為一個發小是魔法側、隊友是魔法側,還經常得和諸如康斯坦丁之類的坑貨法師打交道的義警,布魯斯很早就知道了那些超自然因素的存在,且做了不少如何防備著這些不可控的生物的功課,包括不限於了解基礎的儀式性魔法、在對方疑似要做吟誦動作前及時打斷、關注那些不尋常且反常識的事件。他遇上的大部分魔法師都有一些通病對魔法過於自負,輕視所有沒有任何異能之人,以至於次次都能被他偷襲得手,能撕裂大地的語言並不可怕,隻要你能讓他們閉嘴。至於魔鬼這些家夥的特性就更明顯了,除去少部分有詛咒能力的,其他頂多就是有一身蠻力和過人的速度,普通人幾乎無法應付這些家夥,但非凡之人、教士、巫師卻不乏手段應敵人,而魔鬼本身也遵循這一定的規則而活,比如懼怕聖物,又比如現身需要條件等等,算起來並不難對付。他們和冒出來的兩個魔鬼打了一架字麵意思,夔娥的速度和力量幾乎與魔鬼相當,不過這時候的她戰鬥經驗不不似日後那樣充足,所以隻能和這東西打平而這可不是單純的野獸!據布萊雷利的試探,其中一隻是有智力的,另一隻則沒有,他一邊問蘇爾這東西怕不怕銀彈,一邊準備趁機給這玩意來上一槍時,一道散發著淡淡光芒屏障牢牢護住了他們夔娥也趁機把魔鬼錘進了地裏,下一秒,黑色的火焰騰空而起,在魔鬼的慘叫中吞噬上了其青灰色的軀體,隨即,像焚燒一頁紙張那樣,那兩隻魔鬼被燒滅在了荒野霧氣散去,布萊雷利看了看天色已經黑了,天空中群星閃爍,而他分明隻覺得過了不到半個小時。“……”蘇爾轉過頭,他也跟著看了過去,矮個子且神色平靜的男人從灌木後走出,是那位鐵匠兼巫師是村裏的萬事通,謝苗弗拉基米爾耶維奇。“你們不太走運,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門。”鐵匠嚴肅而冷淡地說,他把書挎回腰間,然後從隨身的行囊中翻出了草藥,用一塊石頭磨成漿汁,替夔娥敷在了手臂的傷口上。期間,蘇爾把馬車帶了過來,鐵匠從頭到尾沒看那小夥子一眼,而是讓布萊雷利帶著他那女友跟上他。“往前走還會遇上不少魔鬼,你們跟我過來,附近有一個教堂,可以暫時歇腳。”“十分感謝。”布萊雷利客客氣氣地道了謝,他邀請鐵匠到車上坐坐,結果被拒絕了。最後隻有夔娥被塞到了車上,布萊雷利下車隨行,在受到驚嚇後,馬車的速度放得很慢,夔娥揪著車上鋪著的稻草,覺得自己仿佛是公交車上唯一那個坐著的人,多少有點尷尬,不過,她在和魔鬼打起來的時候就發現了,自己的愈合能力似乎有降低不少,直到敷好草藥,才逐漸有長好的趨勢。真希望不會被鐵匠認為是什麽奇怪的生物。夔娥安詳地想她就是一般路過的外星人罷了!可不是什麽魔鬼!教堂離這裏不遠,和布萊雷利預想的一樣,這裏也是個廢棄的教堂,蘇爾把馬車停到了已經有點破的棚子裏,他轉了一圈,好在棚子邊上有個柴屋,裏頭也還有幹草垛;布萊雷利見過太多教堂,也不會像夔娥那樣總在好奇地四處張望,他見蘇爾沒跟上來,就喊了他一聲。蘇爾隔著老遠搖了搖頭,他指了指柴房,意思是他晚上就住那裏布萊雷利蹙了一下眉頭,他不明白放著教堂不睡,非去那漏風的破屋子睡覺不可的又是俄國的哪門子封建習俗?他突然能感受到一些夔娥的挫敗了他還以為,這麽多天下來他肯定蘇爾也會覺得他們已經算得上朋友了“你別叫他了。”鐵匠及時地打斷了布萊雷利的失望,他提著一盞馬燈,背著手,表情平淡,哼,俄國人總不愛笑,謝苗也是如此。“那小夥子是換生靈,進不了教堂的,他是被耶穌基督所拒絕的那一類家夥。”他說完,先行進去收拾了。月光姍姍來遲,像個剛經曆過一場小憩的捕魚老人,動作遲緩地將銀色的網撒入空無一人的教堂,聖像高高地掛在祭壇後邊,塵埃浮動,那副聖像中總是懷抱聖子的聖母聖母瑪利亞,聖母瑪利亞嗬!他感覺到一股遲來的荒謬,原來世上當真是有完全不被神聖庇護之人,而他和自己從來不同布萊雷利已經早就過了把怨言奏成陳詞濫調的年紀,他大可直言他因迷信顛覆而活,為痛苦才縱聲大笑;而蘇爾的眼睛清澈明淨,那不過是一團優柔寡斷的悲憫,又何至於到如此地步連魂靈都給大張旗鼓地遺忘在了世界之外……第129章 在布萊雷利第一次和蘇爾搭話時,有人站到了布魯斯和克拉克身後,而他們都不需要回頭就知道那人是誰,她的語氣顯然沒那麽輕鬆。“我曾經有隱約察覺到,這孩子和我有點相似……不過,我沒想到是這個。”“你是指無所適從的那一部分?”克拉克問:“好吧,聽上去確實不公平,我是說,我們布魯斯,還有我這個本不屬於這裏的家夥,在尚為懵懂的年紀就開始適應世界,並接受它了,但對於你們而言,是不得不先接受這個新世界,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