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扇門的深處,思念保護著回憶,從歡欣到痛苦,都是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埃爾頓在傑森之後進入房間,他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咬牙支撐著,每喘一口氣,肺部就像拉了一次風箱,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踉踉蹌蹌地跑過去,幾乎要撲在那張床頭櫃前。“阿米莉亞……”他用手撫摸上了那張相框,上麵是兩個女青年的合影,一個是他的阿米莉亞,另一個則是沒見過的棕發女子,前者微笑著,後者則滿臉不在乎,抽著煙,穿著背心,腰間有一串張揚的文字……背景是一處舞廳。她們親密地湊在一起,然後就這樣共同被時光遺忘……埃爾頓一瞬間什麽都明白了。傑森看著他拆開的相框,他環顧四周,發現了牆麵上的文字。他不得不說的是,他有種奇怪的預感,就像房間裏有什麽在注視著他們一樣,他警惕地抬起頭,卻什麽也沒發現。他好像聽見了一聲歎息……深沉的、跨越了時間與空間,他們仍然被注視著。阿迪娜佩裏凱斯是多年前去世的警官阿米莉亞埃爾頓的線人兼好友。她的存在從未被披露,在阿米莉亞埃爾頓因公殉職的同一天,她也死於一場車禍然而,然而,在漏洞百出以及見證者的死亡後,她的檔案被人以權勢偷偷挪到了國外,唯一對此有所微詞的是她的外公,這位老人直到置身病榻,也堅持阿迪娜不會因為戀情受挫而跑到國外。隻因那是一個自由的靈魂。由無畏的阿米莉亞埃爾頓,以及自由的阿迪娜佩裏凱斯聯手調查而來的……揭露那樁連環殺人案的最關鍵的證據就在相冊的機關之中。在不肯離去的、等待正義的亡靈的威嚇之下,得以在滔天的黑暗中保存至今。第27章 “啊哈,瞧我發現了什麽。”男人拖了拖調子,用毫不掩飾的、驚歎的口吻說道。“……一隻,魔鬼?”他眯了眯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奇怪,真奇怪,乍看上去像個魔鬼,仔細看的時候,又像個人了……有意思,小子,你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康斯坦丁如此說道。要說起“阿爾塔蒙究竟去哪了”這個問題,就不得不從一天前講起大概連他自己都想不到,他隻不過出了一天一夜的門,另一頭的案件進展就堪比爆炸,就連他自己也栽到了一個有著一頭金發的男人手裏。那人身穿一身棕色的風衣,說起話來像英國人。這位風衣男人在剛開始還打算衝他潑可能是聖水之類的東西,不過這對他無效。“我本來以為你就是那個,那什麽所謂出現在哥譚的新法師。不過來了才發現,還有比你身上硫磺味更重的地方。”康斯坦丁說。就在幾天前,紅羅賓突然找了上黑暗正義聯盟,請他們幫一個小小的忙。他原本的意思是希望黑暗正義聯盟能抽空隨便派個人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倒是也找過泰坦,然而遺憾的是渡鴉最近不在),然後他們就真的隨便派了個人派了康斯坦丁過來。“別那麽看著我,男孩。”他夾著煙,深深吸了一口:“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這裏即將要有‘大麻煩’了。”他用有些疲憊的聲音說。街頭傳來一陣憂鬱的藍調。清冷的鋼琴聲飄忽了一陣,風卷起了無人問津的傳單,比惡魔還巧舌如簧的男人看著天邊,不遠處的街區剛好有個教堂。他叼著煙說:“我想,這位年輕人?”“阿爾塔蒙。”“哦,阿爾塔蒙。”聽起來不像個真名,但微妙的是,康斯坦丁感覺得到這就是個真名。“如果我沒猜錯,你也是出來找‘那東西’的。”他比劃了一個手勢:“我們可以一起,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力量來得大,不是嗎?”他注視著阿爾塔蒙。那是一張……頹唐的麵容,明明看上去不到四十歲,卻顯得格外滄桑,就好像往這套皮囊裏塞了一個更沉重的靈魂,整個人都仿佛要因這份重量墜入地地;他看上去不修邊幅,嘴唇上已經長出了胡髭。風衣法師衝他攤了攤手,又淡淡地笑了笑。康斯坦丁擅長談話。他講起道理來,總是不經意間在話語中埋下一個又一個的漏洞,大約是某種本能,那些話語裏還包含了一點神秘風格的哲學,不過,阿爾塔蒙還是決定和他去看看。他個人不太在乎說話比唱歌還好聽的法師的言論,他隻捕捉到了麻煩的氣息。上鉤了。康斯坦丁心想,這下就好辦太多了!“總之,大概是有人啟動了一個陣法,以召喚惡魔……你對這個有概念的吧?”他撥開雜草,那是一個荒涼的、遭到廢棄的公園,不遠處就是化工廠,這裏大概過不久就要拆除,嶄新的、供人勞作的機器將取代老舊的、供人取樂的設施;在粗暴地磨平童年後,用工作的枷鎖將人困在此處,童年的亡靈看著已經死去的軀體忙忙碌碌,人們居然還能富有哲學意味地管這叫成長。“這個魔法我見過,大概。沒記錯的話,召喚的條件是七條人命,畢竟連伏地魔都知道,七是個有魔力的數字。”他繞了一圈,回來說道:“哦,你知道伏地魔吧?真不錯,我還以為年輕人都不愛看哈利波特了。”“……七條人命。”阿爾塔蒙說:“他們成功了?”“沒,外行人是這樣的。”康斯坦丁彈了彈煙灰:“鬼曉得他們看的是哪個地攤的版本發動條件裏還要獻祭掉一個施術者,並將其身體的一部分放在法陣中心,啟動時間大約需要一周也是七天。”“我看了一下,你猜怎麽著。”康斯坦丁戲謔而嘲弄地說道:“陣法早就完成了,隻差最後一步,也就是獻祭施術者的部分,前後相隔的數年的時間,沒準是有人發現了這個陣法,又大張旗鼓地抓來了當年那個倒黴蛋,把他切成一塊塊的,然後用來激活法陣……”康斯坦丁說著說著,突然安靜了下來。“……隻是我們大概來得有點晚。”阿爾塔蒙幾乎在他話音未盡之時就抽出了橫在腰間的長刀。“要來了啊。”康斯坦丁咧出一個笑容。雲層不知不覺中翻湧、聚集了起來,荒涼的公園上空憑空起了一陣風,帶來的發苦的硫磺氣味。詭異的,如搖籃曲一樣的輕哼隨著一道霧氣蔓延開來……“原來是這樣。”康斯坦丁用餘光打量到了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刀就是普通的刀,我感覺得到,他身上還有別的……魔法器具?……或許可以派上用場。”他退後了幾步,一場苦戰一觸即發…………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照常在早晨六點鍾起床,他整理好自己的儀態後,拉開了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天色一如既往地不怎麽好,哥譚總是如此,像一位永遠處於喪期的女人,黑裙曳地,麵色陰沉。不知是不是錯覺,阿爾弗雷德總覺得從昨天起,雲層就越來越低,枕戈待旦的烏雲們糾集成了一支黑色的軍隊,閃電是旗幟,雷聲是號角,野心勃勃地意圖吞噬整個世界……也許是年紀大了。他想,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世界每一天都在有所變化,隻要樂於觀察就能發現,諸如他這樣上了年紀的人,越往前走,就越是被日複一日在進步的世界甩在身後。阿爾弗雷德稍作感歎,就立馬下了樓,開始了新的一天。迪克、提姆以及傑森罕見地在家族事物之外開始追查同一個案子,芭芭拉和史蒂芬妮在一旁協助;達米安最近則一直在大都會的朋友家,加上男主人也出差在外,一時間,整個宅邸隻剩下了老管家一個人。盡管,至少在早晨十點之前,根本沒來及睡覺的提姆還在家,就連他也很快迫於事件出乎意料的進展出了門,而後勤也被轉給了芭芭拉,阿爾弗雷德隻需要定期查看一下蝙蝠洞的監控即可。阿爾弗雷德趁提姆出門,打掃了一下他以及迪克的臥室,至於傑森,他住的地方基本不需要太費力氣收拾,隻要定期除塵就好;之後,阿爾弗雷德去花房裏看了看他精心養的月季和玫瑰,在順手摘了一些香料後,這位盡職盡責的英倫管家掏出口袋裏的備忘錄,將已經完成的事情劃掉。今天剛好是周二,一個不比周一忙碌,但也有大批待辦事項的日子在此之前,經熟人介紹,他聯係了能夠承包家政服務的專業團隊。事實上,阿爾弗雷德縱使再全能,在經曆漫長歲月的洗禮後,這位老人能夠做到的也隻剩下了維護好家裏人日常起居的地方,而韋恩莊園實在太大了,無數個房間,無數間藏品,就連秘密也是無數的;他會定期請家政團隊,但不會一直請同一家,畢竟,蝙蝠洞就在韋恩莊園的腳下,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阿爾弗雷德把鏟子放進花房旁的雜物屋,關門,洗好手,重新帶上手套。他走進空蕩蕩的家中,鞋跟與地板發出清脆撞擊聲的那一刹那,油然而生的……落寞,從這道聲音中鑽了出來,通過耳朵,鑽進了老人的心房。阿爾弗雷德走到電話機前,撥通了一個電話。漫長的撥號音沒有讓這位涵養極好的老人有半點耐煩,縱然,這確實是一通無人接聽的電話,他又試了一次,發現那頭的電話已經關機了。阿爾弗雷德挑了挑眉。這不太合理。至少,將這名先生介紹給阿爾弗雷德的人是他的老朋友,信譽一向良好。他深知,信譽對於他們這類人來說,是一種分量極重的……通行證。可能他的朋友也被騙了,亦或是……那位先生遇上了什麽不方便的事情?哥譚發生什麽都有可能。阿爾弗雷德確認了一下今天的狀況:阿卡姆還好好的,從夜班上到白班的少爺們也暫時沒傳回來消息(實際上,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這件事尚在解決範圍之內,不需要再讓老管家再多操一份心)於是他決定先去取他之前寄送的波斯地毯。他穿上得體的、適合外出的衣服,拿上傘,驅車離開了韋恩莊園。今天的路況還算可以,外加並非上下班高峰期的緣故,阿爾弗雷德於二十分鍾後到達了靠近哥譚新城區的一條街道上。他看了看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而大名鼎鼎的犯罪巷離就在兩條街之外。阿爾弗雷德這才想起來,他應該在出門的時候就帶上花……你終究還是老啦。有個聲音在心底說。阿爾弗雷德很快就找到了附近的一家花店,春天可供選擇的花很多,他挑了一束,走出店門時,風鈴叮當,他站在街頭,思緒也逐漸回到遙遠的年代……那時候依舊是車水馬龍,街頭巷尾,陰冷的水汽無處不在,晝夜不歇的大雨總愛一遍又一遍地將往事彈奏。老樣子,他想,這裏還是老樣子。他抱著花束,正準備放下時,突然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身影。阿爾弗雷德最初以為那個是流浪漢,是的,這邊經常會有流浪漢出沒。他看清楚了那是個跌跌撞撞的身影,他走近了幾步,想溫聲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幫助……他的頭發亂糟糟的,汗水已經被風吹得不能再冷,又化作了黏膩的觸感……黏膩的也可能不是汗水。布萊雷利感受到了口腔中滿是鐵鏽的味道。“這位先生,您是否需要……幫助……”英國腔調,混跡於上流社會。他在有些混沌的腦子裏迅速捕捉到了這條信息。“……啊。”他發出一個音節他隻能發出這樣的音節了。那些該死的活死人實在是棘手!他好不容易暫時甩開了那些家夥,就是自己也難免挨了好幾下。體力透支……真糟糕,他費力地抬起眼睛,正準備再撐一會兒,下一秒,他落入了一個懷抱。花束掉到了冰冷的地麵上,倒影在一灘積水裏,空氣中飄蕩著不為人所見的金色塵埃……在布萊雷利尚且不知曉的那個時刻,那個用於模糊人印象的法術漸漸因施法者法力的衰退而失去了效益……現在,就連那灘不算清澈的水鏡,也能照出他真正的、少年神般的麵容……“……布魯斯少爺?”……難以置信的、有些耳熟的聲音在他的頭上響起。……布魯斯?那是……?他的思想已然不受他控製,理智的那部分督促他趕緊站直,說上一句“哦請送我去醫院”或者“不用我還好”……盡管後者在現在聽上去像個笑話,畢竟,他溜著那群活死人整整跑了半個哥譚!真是壯舉……委托快結束了,不然幹脆直接做完這筆單子就去其他地方就好,隻是可惜了租金……而不那麽理智的部分納悶地想,誰是布魯斯?阿爾弗雷德很少有過如此驚心的時刻了……即使是達米安,也是在與布魯斯老爺相似的基礎上,繼承了屬於母係的一些基因,而眼前的年輕人,幾乎與年少時的布魯斯韋恩如出一轍隻是這孩子的身形過分單薄……他咳嗽了一下,血跡從他的衣服上慢慢洇到了眼前老人的衣服上,布萊雷利本想站起身,卻被人拍了拍脊背。“……您不要動,保持呼吸!我這就為您做急救……”意識被拋入一潭漆黑的水,那些浮在遙遠水麵的光距離自己越發遙遠,心靈就越發寧靜。黑暗的、幽深的、溫暖的……溫暖的黑夜,溫暖的海水,世界是一個水球,他蜷縮在其中,感到舒服、安穩。人隻有睡著的時候,靈魂才會蘇醒,而這是他第一次同靈魂一塊沉沉而眠……對水球之外的事情,也就一概不知了。第28章 他站在一片矮灌木中間,眺望著遠方淡藍色的群山,天際遙遠而孤寂,雲層中隱隱浮現出來自史前的幻覺……他望了許久,前方是疊翠的群山,後麵逐漸響起了唱和的人聲,在他轉過頭的瞬間,身著長裙的拉丁女人手拉著手,將他圍在了圈內,她們唱著用經驗編就的牧歌,柔軟蓬鬆的裙擺錯眼間仿佛成了一隻隻純潔無瑕的羔羊,篝火來帶的光將冰冷的事物烘得發暖。他感覺到有人坐到了他的身邊,篝火唯獨放棄了照亮這個人的臉。“”他溫和地說,母親的口吻、父親的勸誡,然而孩子隻是靜靜地傾聽那些唱詩婦女的聲音,高低錯落,在群山中回響。我不會再為此而痛苦了。黑發藍眼的孩子垂下眼睛,再炙熱的火焰也無法照亮的悲哀如同籠罩在頭頂的夜,不為人知的孤寂是那樣遼闊……直到歡樂被摒棄在荒野,而歌聲永遠都不會停止………………事情以誰也想不到的方式落下帷幕。等布魯斯韋恩終於結束了他超乎預期的宇宙任務回到家中後,迎接他的不是闊別已久的熱水澡、晚餐和他的床,他剛好趕上了任務的收尾環節戰鬥、取證、抓捕、救治和攤牌。在他沉甸甸的身軀輕盈地從蝙蝠戰機上跳下來後,就連傑森陶德也不得不承認,事件的連鎖反應帶來的壓力驟然間輕了一塊,也許,這就是蝙蝠俠的意義。但他還是堅持了自己一貫的作風,嗤笑一聲,接著提姆德雷克這混蛋恩將仇報地用碘伏棉簽給他來了一下。“你”脫口而出的髒話在阿爾弗雷德的背影下被生生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