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曜看出她的局促與不安,遂道:“床讓與你,我睡外間。”


    “你是皇上,理當你睡這裏,我去睡外間。”沈琉璃如釋重負,說完便朝外殿走去,卻被傅之曜一把攥住。


    他的麵色有些冷,顯然是生氣了:“要麽,你睡這裏,要麽,一起!”


    沈琉璃咬了咬唇,快速上榻,外衣都未脫,直接拉起被子將自己捂住,隻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眼一閉,不再看傅之曜。


    傅之曜皺了下眉,揚手扯了扯被子:“外衣脫了,穿著衣服睡,容易著涼。”


    “不,我冷。”沈琉璃手指死死地揪著被子,堅持道。


    “我讓人再給你拿套被褥,你外麵的襖裙太過厚重,穿著睡會不舒服,且明早起床會冷。”傅之曜看似處處為沈琉璃著想,當即便招手讓人加了一床厚厚的被褥。


    沈琉璃無法,隻得坐起身將外衣脫了,又趕緊縮到被窩裏,將自己藏好。


    動作之快,傅之曜隻略微瞥了一眼。


    銀紅色的寢衣,瑩白的胸口,迷人的溝壑,匯成了世上最誘人的風景。


    他沒有動作,一瞬不瞬地看著沈琉璃緊閉的雙眸,等到呼吸聲漸漸平穩,男人的手指搭上被褥一角,作勢要將其掀開,指尖一頓,卻是俯身吻了一下小姑娘的額頭,便離去了。


    殿門輕輕合上的刹那,沈琉璃卻陡然睜開了眼睛,小手撫上額頭,神思恍惚。


    這位皇帝夫君對她分明極好,還這般讓著自己,她在懷疑什麽。


    ……


    陳國的冬天似乎格外愛下雪,不過暫停了一夜,次日又下了起來,沒過多久,整座巍峨的宮殿皆披上了一層白衣,冰冰涼涼的雪花落在廊簷下的燈籠上,將那紅燈籠也變成了白色。


    銀裝裹素,目之所及,天地之間皆是白茫茫一片。


    鵝毛般的雪花一連落了好些天,宮人門每日鏟雪清掃,亦趕不上雪覆大地的速度。這不,承明宮殿門口的路剛鏟出來,不一會兒,又覆上了一層積雪。


    下雪天,沈琉璃無法出門,隻能窩在寢宮內,過著豬一般的輕鬆日子。


    沒有記憶,她思慮得較少,考慮最多的便是傅之曜這個人。


    他對她,可謂體貼備至,吃穿用度的規格一應與他相同。


    而他們相處的模式幾乎與尋常百姓夫妻無異,他也不會在她麵前擺帝王的架子,人前稱朕,人後麵對她總是自稱‘我’,或者‘為夫’。


    時不時搜羅一些別致的物件送與她,不是隨意的那種賞賜,而是他精挑細選的物件,親自送到她手上,看著她歡喜,他便也跟著笑得像個二傻子似的。如果他挑選的東西不合她心意,她皺皺眉,下次,他便再不會送類似的此物。


    同桌而食時,他亦會貼心地給她夾菜,細心地挑去她不喜歡的芹菜蔥葉。她的手涼,他會小心地將她的手捂在他衣服裏,用他的體溫將她的手捂熱,他還會時不時地講些上京的趣事,講講他們‘相愛’的從前。即使她對這些記憶全無印象,可在他的深情訴說中,她的心裏竟真有幾分動容。


    似乎,曾經的自己,真的這般義無反顧地愛過他。


    沈琉璃坐在梳妝台前,眯眼看著鏡中愁容滿麵的小姑娘,真是好糾結,自己該不該回應一下他的感情。


    再熱的人,如果一直將其冷著,也會如這漫天的雪花一般,最終隻會涼了,融了,化歸於虛無吧。


    傅之曜始終睡在外殿,將正殿的位置讓與她,沈琉璃好幾次起床都聽到宮人們的小聲議論。


    說皇上對她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寵她,就連龍床都讓與了阿璃姑娘。


    這似乎真是一個頂好頂好的夫君,好得沒話說。當然,除了他的身份是皇帝這點不好。


    現在沒女人,不代表日後沒有。


    真是,好煩咯。


    她撐起下顎,重重地歎了口氣。


    采青往她發上插發簪的動作一頓,恭敬問道:“姑娘,可是不喜這支簪子?”


    這支飛鳥銜珠的簪子是皇上晨起時送的,采青想著阿璃姑娘帶上,皇上見了,必定會龍顏大悅。隻是這支簪子,似乎有點不搭剛換的衣裳。


    原本采青是想取另外一套紅色的襖裙,既與皇上的紅衣龍袍相得益彰,阿璃姑娘穿上,也能將其襯得嬌豔幾分,姑娘應是極為適合紅色的。


    但姑娘似乎不想穿紅色。


    沈琉璃抬了一下眼簾,看著妝台上琳琅滿目的珠釵耳環,伸手挑了一支更素淨的簪子遞給她:“戴這支。”


    這支也是傅之曜送的,隻不過是前兩天送的。


    如果戴著他剛送的發簪,沈琉璃總覺得會有點迫不及待,討他歡心的嫌疑。而她,不怎麽想。


    采青將發簪插在沈琉璃發間,看著鏡中的素衣少女,抿了抿唇,說:“其實,姑娘穿紅色的衣裳更好看。”


    “是嗎?”沈琉璃撫了撫鬢發,淡淡地彎起唇角。


    她當然知道自己穿紅色好看,可昨天,傅之曜看著她一身紅衣,瞧著瞧著眼便熱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那一刻,她看到他眼中濃烈到駭人的欲/望。


    若非自己存了幾分抗拒,傅之曜當即便要抱她上榻。


    這些天,他始終未曾越雷池半步,昨天卻有些失控。


    禦書房。


    傅之曜就潛龍衛的事狠狠地發了一大通火,將底下的幾名大臣劈頭蓋臉一頓罵。


    他要的是集權,將權力掌控於一手,這幫老狐狸商量了這麽久的結果,便是潛龍衛能設,也能有審訊設詔獄的權力。但卻隻能針對危及到帝王安危的情況,方可自行抓捕,至於涉及罪臣、重大刑事案件的抓捕審訊,依舊由大理寺和刑部主審。


    這樣的潛龍衛與禁衛軍大同小異,與傅之曜所設想的相差甚遠,這才開始就受到了阻力,更遑論日後行監督百官之責,這幫老狐狸豈不得鬧上天了。


    發過火後,傅之曜又問了些兵部上的事,做了些布控安排,加大兵器鍛造的力度,對將士們的訓練力度也得隨之加強,至少比以前嚴格五倍,更要從陳國各大軍營選取最優秀的將士,重新組建一支精銳的軍隊,著重訓練其攻堅伐城戰術。


    招賢納士榜上有才能,擅兵法謀略,以及驍勇善戰之輩,嚴格考察之後,一律委以重用。


    最後,獎賞鼓勵陳國熱血男兒報名參軍,保家衛國,建功立業,為國效力。


    兵部尚書忐忑道:“皇上,若如此大刀闊斧,軍餉糧草勢必水漲船高,國庫必然吃緊……”


    傅之曜直接將矛頭對準戶部尚書,一陣炮轟後,丟下一句:“自行想辦法,就是將你們戶部搬空了,也得給朕先緊著軍餉。”


    戶部尚書抬手抹著冷汗,戰戰兢兢應是。


    大臣們頗有疑慮,紛紛猜測著新帝是不是要一雪前恥,對蕭國開戰?可目前陳國與蕭國差距甚大,尤其是軍事力量方麵稍顯薄弱。先帝亦曾雄心勃勃地強軍建國,可最後皆因投入進去的銀子嘩啦啦如流水,差點掏空國庫,隻得中途作罷。


    反正訂立的和平盟約是四十年之久,四十年,陳帝估計早就不在了,哪裏想到不過十年,就去世了。


    這也還有三十年的和平,休養生息,陳國定會兵強馬壯。


    傅之曜似看出眾臣疑慮,輕飄飄地道:“朕並非好戰之人,但深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諸位愛卿總不能等到要用之時,才去養兵吧?屆時,悔之晚矣!”


    “十年前,陳國吃的虧還不夠大麽?”傅之曜冷戾的視線一一掃過下首各部大臣,慢條斯理道,“又或者,難道諸位愛卿當真不知蕭景尚登基以來,對我陳國虎視眈眈、昭昭若揭的心思?難道諸位還要繼續自欺欺人?”


    其實,十年前那場拉鋸近三年的戰爭,究竟是陳國,還是蕭國挑起的,至今仍無定論。


    “這……”


    眾大臣一滯。


    對於蕭國新上位的新君,他們亦有所耳聞。


    也是個重武輕文的皇帝,屢次對邊防進行重新部署,練兵,擴軍,加固城牆高度……


    難道是蕭國有毀棄和平盟約,意欲攻堅我陳國的狼子野心?


    其實,傅之曜亦有所疑惑,這根本不像是蕭景尚的做事風格,因著蕭景尚的一係列動作,將幾個紮在軍營中的重要暗樁都給拔除了。


    這是令傅之曜始料未及的。


    不過幾名暗樁罷了,還不至於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傅之曜揮了揮手,讓大臣們退下,又單獨留下戶部尚書,隨口提了一個人名:“南州首富,徐止。”


    戶部尚書瞬間了然,隨即告退。


    傅之曜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隨手翻了幾本折子,實在覺得無趣極了,又找出幾本話本子惡補功課。


    腦子裏若沒點東西,如何誆編得下去?


    傅之曜沒想到自己看話本子竟比奏折還認真,一本接一本,不知不覺便看了六七本,等他再次抬頭時,天已經黑透了。


    而後又同禁衛軍統領龐空實戰比劃了幾場後,方才大汗淋漓地往承明殿走去。


    當他回到寢宮時,沈琉璃已然入睡。


    他站著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去了外殿,沐浴安寢,哪知翻來覆去睡不著,又起身穿衣返回內殿,將值守的宮女揮退後,傅之曜便直接躺在離龍床不遠的一方矮榻之上。


    他靜靜地凝視著床上的那抹身影,眸子幽暗無光,隨即緩緩地閉上眼睛。


    殿內隻聞兩人的呼吸聲,顯得異常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抵晚上多吃了幾口下飯的鹹菜,沈琉璃感覺有些渴,迷迷糊糊地喚了一會兒采青,無人應答,她隻得自己起身倒水。


    剛披上外衣,驀地瞧見傅之曜正睡在矮榻上,他合衣而睡,身上什麽都沒蓋,呼吸綿長而均勻,顯然睡得正沉。


    角落裏昏黃的燭光映襯著他的臉,給他本就俊美的臉打出了一片光影,那張臉愈發得顛倒眾生。


    見之,驚心,而沉淪。


    沈琉璃看了片刻,輕手輕腳地去倒了杯水,就這麽一會子的功夫,她便覺得有些涼颼颼的,捂熱的腳也變得一片冰涼。


    她皺了皺眉,準備分他一床被子。哪知剛抱起被子,心口忽然疼了一下。


    與此同時,就聽見男人發出一聲囈語。傅之曜咳嗽了一聲,手撐在榻上,順勢坐了起來。


    沈琉璃心中一緊,幾乎瞬間躺回床上,佯裝熟睡。


    躺得太急,被子胡亂蓋在身上,白生生的腳丫子似乎露在外麵,來不及縮回被窩。就在她猶豫要不要裝作翻身,順便將腳縮進來時,她卻陡然聽見他的腳步聲,一步步走了過來,撩起帷帳,坐在床邊。


    他想做什麽!


    沈琉璃的手指微微攥緊,心裏緊張極了,心跳聲亦跟著加快。


    她感覺他的手指觸碰了一下她的腳,她強忍著才沒有動。


    他倒底要做什麽!別不是想趁她睡著之際,對她……


    下一刻,她卻感覺腳一暖。


    他、他竟然解開衣衫,將她凍得發冰的雙腳捂在了他的胸膛上,用他的體溫暖著 。


    雙足觸到的皮膚凹凸不平,粗糲,溝壑叢生,可溫度卻是火/熱的,滾燙的。


    她聽見他的輕歎,頗為無奈的歎息,又似帶著幾分委屈:“阿璃,夜裏寒涼,我以前經常幫你暖腳,你最喜歡放在我胸口了。可是,你現在什麽都忘了,甚至排斥與我同床共枕。”


    “阿璃,你究竟何時才能想起我……”


    “想起你的曜哥哥,想起那些甜蜜的過去。”


    “算了,還是不要想起了,你與家人鬧得那般僵,險些死掉,又與他們決裂。與我,是美好的過往,與你家人,卻沒什麽值得留念的,反而會讓你痛苦難受。”


    “現在這樣便很好,沒有阻隔我們相愛的人,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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