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曜看著她,嘴角微微揚了一下,又極快地斂去:“我以後多練練。”


    沈琉璃心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老侯爺看看沈琉璃和傅之曜這一對,又看看趙降雪和蕭景尚這一對,蒼老的臉上盡是欣慰的笑容。


    各有各的歸宿,甚好。


    午膳過後,老侯爺前所未有的高興,隻是這好心情還沒維持到晚上,就被下午發生的事給毀了。


    老侯爺心情大好,思及上午被悶在書房下了一上午的棋,沈琉璃和趙降雪兩個姑娘也陪著觀看了良久,姑娘們倒底是喜歡鮮花的,便讓大家去梅花林賞梅。


    因著城郊的天氣比城裏稍涼些,老宅又緊鄰山峰瀑布,此處的梅花竟還點綴在枝頭上,開得正豔。花開有期,若等到下月再來,估計全謝完了,隻能等來年冬天才能看到這一方傲骨雪梅。


    老侯爺心情尤為好,跟著年輕人們一起來到了這處梅花林。


    花滿枝頭,灼灼其華。


    空氣中浮動的梅花暗香陣陣襲來,芳香濃鬱,沁人心脾。


    如沈琉璃所想,趙降雪置身於漫天的梅花之中,詩意大發,文思泉湧,連連做了四五首詠梅詩,惹得蕭景尚和祖父大加讚賞。


    就連身邊的傅之曜也不禁目露讚許。


    遊玩賞梅,終成了趙降雪一個人的主場。


    沈琉璃神色鬱鬱,抬頭正看見傅之曜眼中顯而易見的稱讚之意,諷刺挖苦的話脫口而出:“你一個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的質子,聽得懂好賴?”


    傅之曜斂去眸中神色,說:“我是聽不懂,但蕭景尚和你祖父合該是懂的。”


    “別人覺得趙降雪作的詩好,你就覺得好?”沈琉璃小臉徹底冷了下來,“哼,人雲亦雲,沒有主見。”


    傅之曜眸色晦暗:“你口中的別人,並非別人。”


    一個是你的祖父,一個是你思慕的情郎。


    沈琉璃聽出他是何意,怒聲低嗬道:“滾開。”


    傅之曜鬆開輪椅,神色不動地退到旁邊。


    沈琉璃讓綠綺推著自己往梅林深處去。


    她不想看到趙降雪和蕭景尚,更不想看到傅之曜,一看到他,聽他說那些氣人的話就控製不住想打他挖苦他,可理智讓她要暗搓搓地對他好,試圖感化他的心,至少讓他知道自己對他並非全是惡意。


    又要虐,又要對他好,恐怕沒等來他報複,就先將自己搞瘋了。


    不行,她要靜一靜。


    “前麵那片梅花開得好,你們去采摘一些回去做成香囊。”沈琉璃抬眸望了一眼梅林深處的傲骨紅梅,吩咐綠綺和綠竹道。


    二人應了聲,便上手采摘上了。


    微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落下。


    沈琉璃微微仰起小臉,望著頭頂上方滿樹綻放的梅花,冷香入鼻,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享受著花香縈繞的靜謐。


    煩躁的內心獲得了片刻的寧靜


    花開花落,四時無常。


    有生有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既然,天意讓她提前知曉了結局,定是要她改變結局,可偏偏又讓她得了心疾,限製她的某些行為,讓她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心境去行事。


    既如此,無論日後結局如何,是否真的改變,不強求便罷。


    一片鮮紅的花瓣覆蓋上她眉心,恍若印了一枚梅花花鈿在眉心,與白瓷般的肌膚交相映,那一點梅花印記嬌豔欲滴,平添了幾分嬌媚之意。


    覺察到額頭絲絲的冰涼,沈琉璃紅唇微張,輕吹了口氣,登時便將那片梅花吹落了。


    這一幕,落在了不遠處的傅之曜眼中。


    一襲白衣的男子,倚靠在樹幹上,半眯著狹長的眸子瞧著輪椅上的少女,麵色如覆蓋了一層冰霜似的寒意徹骨。


    駐足片刻,漠然轉身離去。


    采摘完足夠的梅花,沈琉璃便去了湖邊水榭。


    此時,趙降雪那邊也抒發完了一腔愛梅之心,蕭景尚和老侯爺正談論著朝堂上的事,趙降雪抬頭正看到獨坐水榭邊的沈琉璃,眸光輕動,抿唇笑道:


    “外祖父,景尚,傅公子好像沒有陪著表妹,我正好過去同表妹說些貼己話。”


    蕭景尚頷首。


    老侯爺眉頭微皺,倒也沒說什麽。


    趙降雪來到水榭,娉婷玉立在沈琉璃身旁,看著沈琉璃掌心的花瓣隨風飄落水中,又順水不知飄蕩至何方,忽然柔聲說了一句:“花自飄零水自流。”


    “聽不懂,說人話。”沈琉璃揚手將梅花全部灑落水中,心情本就不虞,現下越發不快了。


    趙降雪抿了抿唇,似是麵露猶豫之色,頓了頓,方道:“表妹,自成婚以來,我們許久未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了,我知道你心中對我多有怨懟,可我與景尚兩情相悅,我曾經試過不要想他、不要思他,可我做不到。”


    沈琉璃用指尖掏了掏耳朵,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人已經是你的了,我還能搶了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降雪眼眶泛起了淚花,看起來委屈極了,似是因為被沈琉璃誤解而難受,“我隻是覺得,你我各自成婚,也就各自安好,不論過往如何,就讓它隨風逝去。莫要因為過去事傷了和氣,我是……真心想同你修補關係,同你做好姐妹的。”


    “真心?我怎麽覺得你是特意來膈應我呢?”沈琉璃冷冷地看向趙降雪,譏諷道,“小白花表姐,你要是真心想同我做姐妹,修繕姐妹情,就讓蕭景尚休了你,我們便是好姐妹,如何?”


    “你……”


    趙降雪不敢相信沈琉璃說出這般話,瞪大了雙眼,愣愣地看著沈琉璃,眼裏的淚花都快泛過臉頰了。


    沈琉璃輕飄飄地瞥了一眼趙降雪,冷道:“都是黑心老妖,在我麵前,演什麽活菩薩。”


    周遭沒旁人,沈琉璃自然是怎麽讓趙降雪難受,怎麽諷刺她。


    人前,都是趙降雪占上風,人後,還不許找回場子麽。


    蕭景尚抬眸朝這邊望了一眼,正好看到趙降雪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以及沈琉璃臉上的冷笑和嘲諷不加掩飾,第一想法便是沈琉璃在欺負趙降雪,劍眉不禁深深皺起。


    老侯爺見蕭景尚半晌沒有回應,便順著蕭景尚的視線看了過去,臉色頓時一沉。


    “去,將阿璃和阿雪請過來。”老侯爺吩咐身邊的餘管家道。


    “是。”


    哪知道餘管家還沒走到水榭邊,就見沈琉璃和趙降雪又說了些什麽,沈琉璃的手便放在輪椅的機關上,下一刻,輪椅便轉了方向,失去控製似地衝向旁邊的趙降雪。


    “啊!”


    “啊!”


    兩道驚呼聲驟然劃破水榭。


    蕭景尚眸子一緊,健步如飛地衝了過去,想也沒想地跳入水中。


    老侯爺回神,吼道:“還不快救人。”


    因著在老宅附近賞花,根本沒帶侍衛,都是一些不會水的丫鬟和餘管家這種老奴,餘管家一驚,趕緊發出求救信號,老宅的侍衛聞訊朝這邊趕來。


    岸上眾人則就近找能救人的竹竿和繩子一類的東西。


    而蕭景尚跳入水中後,直奔趙降雪而去。趙降雪嗆了幾口水,便被他抱在了懷裏,求生使然,趙降雪因驚恐奮力地抱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勒得蕭景尚差點閉過氣去。


    “降雪,別怕,有我在。”蕭景尚溫和地安慰著她。


    趙降雪看清救自己的人是蕭景尚之後,趕忙鬆開了手,淚眼朦朧道:“景尚。”


    “我在。”


    蕭景尚摟著趙降雪的腰,往岸邊遊去。


    而此時,沈琉璃身邊無人搭救,在水麵上浮浮沉沉,已經淹沒了頭頂,岸上的餘管家伸著竹竿,著急大喊著讓沈琉璃快抓去,沈琉璃掙紮著舉起雙手,卻怎麽也抓不住竹竿。


    人衰起來真是做什麽都衰,她不過想離開水榭,遠離趙降雪,竟連人帶椅落到了水裏。


    要死了。


    什麽破竹竿,不能再伸長些嗎?


    抓不到啊。


    老侯急得臉都白了:“阿璃,快抓住,不要放棄。”


    沈琉璃本會鳧水,可腿上使不上力氣,她也著急,瀕臨死亡的感覺如影隨影,一口又一口地嗆水,嗆得她呼吸困難,喘不上氣,她離真正的死亡是如此接近,屢次抓不到救命的竹竿,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她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就這樣死了吧。


    溺亡的感覺總好過烈焰灼燒而死吧。


    漸漸地,她不再掙紮。


    雙手逐漸被湖水淹沒。


    老侯爺急得就差自己掉跳下去了,怒吼:“快下去救人,侍衛怎麽還沒到?”


    傅之曜隱沒在樹後,漆黑的瞳孔一片陰翳,無動於衷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蕭景尚看了一眼懷中的趙降雪,又目測了一眼岸邊的距離,猛地轉身朝不遠處的沈琉璃遊去。


    趙降雪訝異。


    這是在水裏,一個人如何能救兩人?


    “降雪,閉氣。”


    話音剛落,蕭景尚就這麽帶著趙降雪一個猛紮,潛入水裏,一把將沈琉璃拽了起來。


    一手一個著實吃力,根本遊不到岸邊,趙降雪在他懷裏嗆得眼淚橫流,僅僅一瞬間的猶豫,他便做出了反應。


    在沈琉璃痛穴狠狠一掐,順勢將她扔到了竹竿處。


    劇痛傳來,沈琉璃意識清醒了幾分,看到竹竿下意識地伸出手,拚死抓住了。


    蕭景尚頓時鬆了一口氣,隻需將趙降雪平安帶上岸即可。


    誰知他剛一動,腳下就被什麽東西纏住了,拽著他和趙降雪一起往水底拖去。


    而沈琉璃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眾人剛鬆了口氣的同時,沈琉璃的手驀地鬆開了竹竿,再次往水底沉去。


    傅之曜眯起狹長的眸子,勾了下嘴角。


    突然聽聞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侍衛已近在眼前。


    傅之曜身子動了動,疾奔向水榭,急切而緊張的喊了一聲‘大小姐’,眾人隻看到一道白影閃過,等回神,傅之曜已然跳入了水裏。


    沈琉璃陷入黑暗之前,隱約看到了一道白衣身影朝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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