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恨我的叔叔嗎?


    的確是有些厭恨的。但我不願與他兵戎相見,更無意接替他執掌波斯。當然,這一切還並不是定勢,也許我的擔心並無必要。我抬起手看了看拇指的戒指。寶石在火光中躍動著誘人而神秘的淡輝,宛如弗拉維茲的雙眼。


    比肩而立……


    心中一時矛盾如麻,我用手背擋住了眼睛,仰靠在椅背上。


    小傢夥似察覺了我的心思,爬上我的頸子,輕輕磨蹭我的臉頰。


    我拍了拍他柔軟的脊背,聽見不知自哪個方向響起的一聲鳥鳴,心中猛地一跳。


    三短一長。那是一個暗號,是幽靈軍團慣用的。


    是誰找來了?


    我輕手輕腳的走出軍帳,尋找那聲音的來處。不遠處的密林裏,有個光點一閃一閃,分明是一種信號。一瞬間,我確信了來人是誰。


    摸到帳後,我潛進樹影間,朝那信號小心翼翼的走去,眼前黑影一晃,一個熟悉的麵孔便出現在麵前。


    伊什卡德在幾步開外打量著我:“發生了什麽,阿硫因?為什麽你會投奔羅馬?我聽說了關於你的消息,實在不相信。”


    “什麽消息?”


    “宮裏傳你通敵叛國,意圖篡位,刺殺國王未遂。”


    “令人齒冷。”心咚地一沉,我冷笑了一下,“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沒想到得來的是這個罪名。”


    “沒有安上什麽罪名,隻是傳言。國王的態度倒很寬容,隻說假如你願意回頭,他還願意給你一次機會。”


    “所以是你自己要來,還是奉國王之名前來,伊什卡德?”我盯著他要見的匕首,退了一步,伊什卡德是個盡忠職守的人,且假如他真的相信國王不會危及我的性命,說不定動手綁我回去。


    他卻立在那沒動,挺拔的身影如一塊岩石,沉默了一刻:“都是。我想親自來問問你,為什麽要逃走,逃到羅馬的營地?而且,還從羅馬皇帝的軍帳裏出來。他是波斯的敵人!你卻從一年前起,三番五次與他糾纏不清。我想知道這一切的理由。你解釋給我聽聽”


    伊什卡德的質問仿佛雪上加霜。我本已置身三月嚴寒,眼下更像墜入冰窖。我們曾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與戰友,此刻他站在幾步之外,卻似有千裏之隔。


    我吸了口氣,笑了笑,頭一次毫無顧忌的坦率承認:“沒什麽好解釋的。弗拉維茲是我的愛人,很久以前就是。如果這夠得上通敵叛國,那麽我的確罪大惡極。你想知道我出逃的緣由?去問坐在王座上的那個人吧,假如你相信他的話。”


    說完我轉身向回走,身後一陣響動,手被一把拽住。堅實的臂膀將我擁住:“我相信你,我的弟弟。愛從來不是罪過。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搖撼了一下。心底深處的爛瘡好似終有一絲活血流出來,被弗拉維茲麻痹的疼痛侵襲肺腑,讓我猝不及防。


    一瞬間我忽然知道,我不是不悲傷,而是太過悲傷。弗拉維茲是我無法承受時藥效最好的安神液,麵對他,我感覺不到痛苦,它卻在心底一點點潰爛。


    “哥哥……”我下意識的攥住他的胳膊,額頭抵著他手背,“回去吧,但願我們別在戰場上相見。我求你一件事好嗎?”


    “什麽?”


    “記得我寄放在你那的一塊頭巾嗎?那是我母親的遺物。請你,務必想辦法將它放進霍茲米爾的棺槨裏去。”


    “霍茲米爾的棺槨?”他驚詫地反問。


    “嗯。他才是我真正的父親。”我回過頭,握住伊什卡德的手。“我知道你很震驚,但這是事實。”


    “難以置信……”他搖搖頭,黑眼仁裏的疑色閃爍不定,“可據說,霍茲米爾並沒有死,隻是被國王囚禁在了光塔裏,每天都有人送東西上去。起初,我還以為那上麵的人影是你,後來才發現是宮中的侍從。”


    “不可能,我親眼見他……”


    難道那時他隻是昏死過去?


    我思考,回憶起那時將他抱起的觸感、他渙散的眼眸與嘴角的鮮血,心中驚疑難定。因為一直遊走在生死之間,我對活人是否死去的判斷尤其精準,甚至有過為防敵人反撲而逐個檢查屍體的經歷。


    我的父親應是真的死去了的。可伊什卡德也斷不會騙我,這是怎麽回事?


    “啊…看看這是誰啊?”


    突然之間,伊什卡德背後的黑暗處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我心中大駭,可還來不及,就感到身上襲來一道刺痛感,頃刻渾身僵硬。再看伊什卡德大瞠雙目,身體晃了一晃,竟也不能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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