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眼,便望見伊什卡德的身影就在幾步之遙,身體又被拖回去。尤裏揚斯自上方壓著我,眼神暗得可怕。他執起權杖,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可已經晚了———身後的簾帳被掀起來,他便將我們這樣的姿態呈於人前。


    大腦轟鳴,呆滯的一瞬間,身體被翻麵擁緊,一下嵌到了底。


    “阿硫因…”耳畔柔聲細語猶如詛咒:“我就是要世人看見,要妄圖奪走你的人看見,你被我占有的多麽徹底。”


    眼見伊什卡德的身影猝然凝住,一股無與倫比的羞辱在血管裏爆炸,我屈起手肘撞他的胸膛,回頭一口咬住他的頸部。嚐到鮮血自齒間迸射開,製住身體的力道一鬆,我攥緊衣袍,竄出了車身,支起發麻的雙腿跌跌撞撞的狂奔。


    “你逃不掉的,阿硫因!這是我的國土!”


    暗啞的呼喊好似密密匝匝的蛛絲纏住我的耳膜。我頭也不回,劈手奪過一個衛兵的馬,一躍而上,五指為爪抓破馬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包圍闖出一道缺口,如脫籠野獸般朝黑黝黝的山野中衝去。


    濃稠的黑暗隨傾盆暴雨如墨液當頭潑來,我夾緊馬腹,縱身紮進密林深處。身後馬蹄聲緊追不捨,左右兩道勁風襲來,好似夜中突襲的野狼撲至身前,攔堵住我的去路。馬受驚蹶蹄,我一把拽緊韁繩,停了下來。


    斑駁的樹影交疊在兩個熟悉的人影身上,使他們的表情晦暗不辨。我急促的喘著氣,大腦嗡嗡作響,三人相對,一時寂寂無言。


    我聽見伊什卡德粗重的喘息,仿佛在極力按捺著怒火。他無疑是看見了的。看見尤裏揚斯在他麵前將我的尊嚴千刀萬剮,削成碎片。


    指甲摳進肉裏,一瞬間,我生出一種獨自離開的衝動,就像狼群中鬥敗了的傷者,即時孤身離去,也好過以狼狽不堪的醜態待在強者的隊伍裏。但我不能那樣做。這個軍團是我的家人,我的歸宿,我必與他們共進退。


    “走吧。他們會追來的。”


    轉過身,我拍了拍馬背,驅馬繼續前進。伊什卡德與塔圖一左一右,與我並肩而行。如同我預料的那樣,遠處傳來了追兵的聲響,隱隱夾雜著狗吠。我一回頭,便見星星點點的數束火光呈扇形聚攏而來,急忙加快了速度。


    “塔圖,引開他們。”


    伊什卡德低聲下令。塔圖心領神會的應了一聲,抓起背上的弓箭,朝另一個方向繞去,待拉開一段距離,便朝火光來襲處放了一箭。一部分追兵立時為他所吸引,如炸巢的蜂蟲朝他圍去。


    將身體緊緊伏貼在馬背上,使阻力減到最小,最標準的騎行作戰姿勢,我卻明顯感到自己的狀態大不如前。算不得多險峻的地勢,一匹被馴化得疼痛也激不起多少野性的良駒,竟將我折騰得有些想吐,身體在馬上搖搖欲墜。


    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伊什卡德靠近過來,一把抓住我的韁繩:“前麵是城區,不利逃走,我去將他們引開,你爬到樹上去。”


    我點點頭:“給我一些兵器,以防萬一。”


    伊什卡德扯下腰間的暗器囊丟過我。我縱馬向一顆粗壯的參天大樹奔去,臨到跟前時雙腳一蹬,抓住一根樹幹,旋身爬竄上去,藏身進茂密的樹影中。瞄準那匹脫韁之馬,我渾手扔出一枚四角刃,激得它朝另一個方向瘋狂逃竄。


    做完這一切,我靠坐在樹杈間,已有了體力不支的糟糕感覺。什麽時候我的武藝退化到了這種地步?我下意識的捂住墜脹的腹部,心中惶惶不安。再任它發展下去,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孵化毒蛇的人繭?


    弗拉維茲的聲音猶在耳畔,讓我不寒而慄。我深吸了幾口氣,蜷起微微顫抖的手腳,避免自己發出任何響動。不知是不是追兵們都被伊什卡德與塔圖引走,一時間周遭靜得出奇,隻餘下我自己的呼吸聲、樹葉搖曳聲、細小的蟲鳴。


    這種提心弔膽的感覺卻讓我感到熟悉,甚至充滿了歸屬感。我想起受訓的時候,導師將我與其他十二個初級武士扔進深穀裏,讓我們自己打獵求生。第三天的夜裏我們遇見了一群飢餓的山狼。它們是那兒古老的守護者,我們是一無所知的不速之客。那是一場殘酷的角逐,卻是每個武士晉升必經的考驗。


    十三個人,活下來五個。其餘全部葬身狼腹,不乏訓練場上曾經的佼佼者。離開弗拉維茲後那段流亡的經歷幫到了我———我習慣忍飢挨餓,死裏求生,牢籠使我絕望,逆境卻能激起我活下去的渴望。


    一輩子不必仰人鼻息,如狼一樣騁風而行,大詆便是我最想要的。但冥冥之中,總似有一隻無形推手,使我怎麽也無法步向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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