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銅瓶底部,那兒赫然有一串細小的拉丁文:以愛神為名,贈予吾之愛,阿硫因。


    將瓶子緊緊攥在手心,我半蹲下來,失魂落魄。在樹林裏呆坐了不知多久,我才如一縷遊魂回到了教堂。


    ☆、第75章 【lxxv】腹中異動


    葬禮早已結束,教堂裏空無一人。高高的階梯上,隻有一抹人影兀自站著,似在眺望著穹廬之中的一輪鋒利月鉤。他的背影挺拔削立,紫黑色的袍子在烈風中獵獵飄蕩,仿佛雕梟迎空張開的翼展,有遮天蔽日之姿。


    驀地眼前躍出記憶裏單薄佝僂的背影,心底悄然湧出一股殺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侵入血液,連緊握的拳頭也不由自主的張成了奪命的爪勾。


    我屏住呼吸,步步貼近他的背後,伸爪襲向他的後頸,共度的幾日卻歷歷在目,如同一堵柔軟的牆阻擋了我的力氣。


    “真讓我意外,小野貓也會自尋家門?”


    尤裏揚斯回過頭來,我不露聲色的縮回手,退了一步,警惕地盯著他。


    他接近一步,我便退後一步。他停住步伐,垂下濃黑的眼睫,眯眼打量我的腳踝處。我才意識到布條還綁著那個腳鐲,忘了取下。


    “你去哪兒了,要綁著這個行動?”他譏嘲地笑了,尾音幽幽的一挑,“怎麽,怕我循聲找來?”


    心頭猛地一跳,想起監牢裏的同伴,我下意識的否認:“我隻是不想讓別人看見…聽見。”


    唯恐他起疑,我蹲下身將布條解下,銀鈴顫抖恰如心神不寧。


    “哦?”他走近我跟前。衣擺的投影飄忽不定,像陰雨的夜空上變幻的雲翳,聲音暗啞溫柔,“你還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我肚子不舒服,去小解了而已。”我辯解道,避開他的視線。這人心思過於敏銳,窺心太準。一股無形的壓力當頭迫近,讓人喘不上氣。我站起身來,與他的臉近在咫尺,鼻尖擦過鼻尖,呼吸糾纏在一處,使我思維一滯。


    “小解是無法緩解這種不適的。”薄薄的紅唇微啟,若有似無的擦碰我的嘴角。一雙手搭上我的腰,潮熱的掌心輕輕撫過我的小腹,“那是因為你的身體的某一部分,在因我而漸漸改變…”


    ———無論他有多像我,別被他迷惑。他不是我,阿硫因。


    弗拉維茲的告誡閃電似的劃過腦際,我退後了一步,捂住了腹部。身體因為他在改變……


    一定是遭到了美杜莎的邪力侵蝕。


    我盯著他,這樣想著,腹部似有所感應般突然一抖,攣縮起來。我本能地按住肚子,試著壓製這種異動。


    “住手。”


    尤裏揚斯驟然變了臉色,伸手似要來碰我,我揮開他的胳膊,連退幾步,腳下猝不及防的一空,朝階梯下摔去。


    一隻手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抓住我的胳膊,他的衣袍在風中如梟鷹展翼,柔韌的懷抱將我的身軀牢牢擁住。跌落至地是一眨眼的時間,我隻聽見一聲悶響,隨即疼痛從膝蓋手肘擴散開來,胸腹卻被全然護住。


    愣了一瞬,我才意識到尤裏揚斯墊在了身下。晃了晃沉重的頭,我抬眼看向他的臉。那張金屬麵具上沾染著一絲絲明顯的血跡,從額頭上沁下來的。深邃的眼睛半闔著,仿佛某次弗拉維茲的頑疾發作時的眼神。


    我曾讀不懂弗拉維茲眼裏的東西,卻能分辨的出他的。那是一種濃重的恐懼與眷念,但不是對生與死。我見證過許多人的死亡,但他的眼底不同。


    美杜莎會賜予一個人愛人的能力嗎?一瞬間,我想起他在那地下神殿裏深情的許諾,字字言言動人心弦,不禁怔了一怔,卻又立即羞恨不已。手已不自覺的按住他的喉結,虎口收緊,擰開了掌心銅瓶———


    “尤裏揚斯陛下!”侍從們從四麵趕來,我閃電般的縮回手,將銅瓶小心翼翼的藏進了腰帶裏。


    他們七手八腳的將他從地上架起。鮮血從發尾滴落至地,他似乎暈了過去,修長優美的脖子低垂,像墜地而亡的天鵝。至競技場上見到他的第一麵起,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脆弱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跌下來的階梯———它比我想像的要高得多。那樣驚人的高度,是足以使失足者筋骨折裂而死的。


    而他連一絲一毫也沒有猶豫。


    不對,他有美杜莎的邪力護體,又怎會像常人一樣生老病死?


    我冷笑了一下,搖搖頭。心底融化了的那層堅冰,又一寸一寸的凝結起來。


    “阿爾沙克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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