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遠在千裏之外,他仍有所耳聞薩珊王朝如今的盛況。他那看似內斂的弟弟治國有方,這也是他意料中之事———當年僅僅十六歲,便有那樣的鐵血手腕,將強權在握的沙赫爾維的勢力從朝野中連根拔除。坐穩帝位,又有何難。


    假若不是自己早有預料會被查出與沙赫爾維的牽連,私下潛逃,怕是便要成為他這弟弟的眼中釘、肉中刺,被一併剷除。


    忍辱蜇伏數餘年……也是時候,著手奪回他失去的一切了。


    隻是不知,他的妻兒現在何處,是否還在盼他歸來重聚?他的幼子是否尚在人世?


    他望著暴風雨中捲起驚濤駭浪的海麵,依稀想起十幾年前出逃的那個夜晚。在那艘渡船上,他的幼子剛剛出世。而他卻隻能看上短短一瞬,連名字也未來得及為他取,便不得不放棄身為人父的責任,自從天涯相隔。


    也許,他的幼子早就葬身在大海裏,又或者早死在他的親弟弟———如今的沙普爾二世手裏了。他的弟弟對他與沙赫爾赫多年的幕後掌權早懷恨在心,又知道他的母親是死在自己的毒藥手裏,又怎會心慈手軟放過自己的後代?


    霍茲米爾苦笑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


    隻是,每每遇見碧色眼睛的少年,他心中的希望難免又死灰復燃,盼望著那是神詆施恩讓他在茫茫命運大海中與他的血脈重逢。


    說起來,他馬上要見到的那個小子,眼睛還真是像他的妻子呢……


    “納爾米德大人!你看,禁室的門,怎麽打開了?”


    身後亦步亦趨的小宦從越過他,指了指前方半掩著的鐵門。


    霍茲米爾眯起眼,誰會深夜私下到皇宮內部的禁閉室裏來?


    懷中一種疑惑,他加快了腳步,走到禁閉室門前。


    門前的鎖還好端端的,沒有被撬開的痕跡。但原本該站在這兒的守衛卻不知所蹤。這裏通常關押著犯錯的宮人,接受刑罰或者自罰,並非是犯了重罪之人。


    君士坦提烏斯命人那個小子關到這兒來,也不過是出於懷疑,甚至帶了保護的用意,就是怕一旦查明他是真正的阿爾沙克王子,而非刺客,名譽受損,會破壞羅馬與亞美尼亞之間的關係。


    而有的人,卻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霍茲米爾的心中一緊,打開鎖,獨自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一片漆黑,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異濃鬱的腥香,聞上去說不出的旖旎。


    他取出火折點了盞燭燈,打開盡頭那間禁閉室的鐵門。


    接著昏暗的燈火,他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尚可看出呼吸起伏———這使他鬆了口氣,繼而又察覺到某些不尋常之處。少年的身下墊著一件黑色衣物,頭髮濕透了,雜亂的遮住了臉,身上的衣服雖繫著,卻鬆鬆垮垮的,衣擺被撕裂了,似遭過嚴酷的刑罰。


    沒經過允許,誰敢對禁閉室裏的人用私刑?


    霍茲米爾將燭台拿近了些。火光耀亮少年的周身,為他布滿汗液的皮膚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勾勒出發從下俊美銳利的側顏。


    他的呼吸紊亂,密似鴉羽的睫毛微微顫動,眼角有未幹的淚痕,仿佛深陷在一場無法逃離的夢魘裏。與他初見時隱露鋒芒的天然傲氣沒了,此時少年蜷縮著身體,像極了一隻瀕死的小獸,被剝皮拆骨後,遺棄在了這兒。


    他想起那雙映著陽光的碧色眼眸,有如寒冬凝結的冰河,讓他一眼便可斷定,這小子定是極少流淚的性情。


    鋒利如刃,也剛極易折。


    心底忽生一股莫名的憐意,霍茲米爾俯下身去,摸了摸少年淩亂的頭髮,撥了撥對方緊緊攥住衣襟的手,想為他察看傷勢。


    少年的身體蜷得極緊,仿佛是在昏迷中仍保有一絲防備。霍茲米爾小心翼翼的揭開他濕透的衣物,手便不由僵在了半空中———


    斑斑點點的曖昧紅痕仿佛狂肆的瘟毒,從胸膛一直延至腹下,直達無力岔開的雙腿之間,遮羞的褻布皺成一團,被褪到膝蓋,容他一覽無餘的看見那柔嫩誘人的秘處。盡管已明顯被人清理過,仍可看清臀溝附近斑駁的淤青與幹涸的濁液,全然是一副被狠狠蹂躪過的模樣,而且不止一次。


    而比這景象更讓他驚愕的是,少年的右邊小腿上,一個半月型的傷痕。


    那是一個深深的牙印。


    腿注鉛似的沉重發軟,男人慣有的冷靜矜持似在頃刻崩潰,他一下子半跪下來,將昏迷的少年一把摟入懷中,一如當年抱著啼哭不止的幼子。不曾想這抱著一絲微渺希望留下的標記,今日竟成為了一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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