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舉止野蠻,恐怕會擾亂城內治安,我將他們留在了萊茵河對岸。”對方淡漠的答道,似乎根本沒察覺他意味深長的揣度。


    提利昂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冷哼。據傳尤裏揚斯之所以能夠降服那些野蠻的西哥特人,帶領他們在高盧所向披靡,也是由於向哥特國的古老魔神獻了祭。有從高盧返回的士兵說曾親眼看見尤裏揚斯親手剝下戰俘的皮用以祭祀,還參加哥特人的食人宴,殘忍冷血得駭人聽聞。


    他的腦子裏盤亙著那些真假難辨的傳言時,對方已慢悠悠的從他身邊驅馬走來。


    尤裏揚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連看都懶都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一隻不足掛齒的螻蟻。


    他的心裏竄起一股火來。在腦中搜刮著尤裏揚斯曾經的落魄模樣,惡聲惡氣的低聲道,“喂,您的臉……該不會真在毀了吧?嘖,真是可惜了……曾經貌冠帝國的美少年呢,沒人不被您的長相傾倒……”


    話音未落,提利昂就感到自己的手腕一緊。


    尤裏揚斯從黑鬥篷下伸出的手牢牢卡住他的腕骨,修長的手指骨節起凸,虎口猶如某種刑具猛地收緊。


    即刻他感到那隻手掌裏蘊藏的力道大得可怕,他中指的戒指內環裏鑲著一根凸起的尖錐,正往他的肌肉裏刺進來。


    他震駭地抬起頭,見尤裏揚斯斜睨著他,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


    這笑容讓他毛骨悚然。提利昂疼得整個麵部都扭曲了,手臂卻被對方抓著高高抬起。尤裏揚斯揚高了聲線,麵朝著民眾:“為羅馬的勝利!為耶穌基督!”


    四周掀起一陣歡呼的浪潮。沒有人察覺到尤裏揚斯在折磨他。他竭盡全力將手縮回來,發抖的腕部上赫然是一個深可及骨的小洞。但詭異的是,一點血跡也沒有。


    他立刻聯想到過去那幾個曾為難加盧斯與尤裏揚斯的高官顯宦的遭遇。他們都死了,一個接一個莫名其妙的暴斃,七竅流血,身體腐爛———在加盧斯被斬首後不久,尤裏揚斯受到牽連而下獄的同期。有傳言說那是尤裏揚斯指使巫師幹的,雖然沒有證據能證明,但這些話絕不是空穴來風。


    假如這是真的呢?


    提利昂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去。尤裏揚斯與他擦肩而過,他的黑鬥篷下什麽東西動了動,一顆頭顱露了出來。他冷不丁與一雙深邃的碧色眼睛撞了個正著。半張極美的麵孔從陰影裏一掠而過,恍若一場亦真亦幻的夢。


    這短暫一瞥是如此驚艷,他的神經撥弦似的猛地一跳,目光緊追著尤裏揚斯懷裏的人而去,而對方亦撇頭打量著他。


    東方人特有的濃黑髮色,皮膚白皙,即使是掩著半麵,仍可看出那是個罕見的美人,隻是眼神過於鋒銳,明顯是個男孩。並非普通的奴隸,脖子上套著頸環墜了象徵戰俘的銅牌———為了防止他們脫逃而弄得如此醒目。


    可沒有容他多看幾眼,對方就被尤裏揚斯的袖擺掩住了頭麵,活像一隻被鷹鷲捉住的夜鶯。提利昂有點失神的望著尤裏揚斯遠去的方向。他在羅馬所見過的所有美人,除了曾經的尤裏揚斯,恐怕無人能與那戰俘媲美。


    他能夠辨識出,那樣具有特點的長相,一定是薩珊波斯人。波斯奴隸在羅馬本就是罕有的,越是漂亮的便越珍貴。


    要知道薩珊波斯是當今唯一一個有實力能與羅馬匹敵的強國,在一百年前它就曾試圖勢力擴張到一直處在羅馬控製下的美索不達米亞,並在多年間屢次與他們交鋒,遏製了羅馬在東方的擴張。


    最不容忽視的恥辱是,早前的薩珊帝王沙普爾一世甚至還曾俘虜並殺死了羅馬皇帝瓦勒良,如今,他們當朝的皇帝君士坦提烏斯,又再次在東方戰場上吃了波斯人的大虧。


    在這種情況,在高盧獲勝的尤裏揚斯,卻擁著一個波斯奴隸大搖大擺的進城,難道不是一種明目張膽的挑釁嗎?


    又或者……那是一個尤裏揚斯要進獻給皇帝陛下的貢品?


    提利昂若有所思地攥緊了身側的刀柄,忽然心生一計,附耳向身旁自己的親信低聲吩咐了什麽,遠遠的望了一眼那座金光閃閃的神聖宮殿的方向。


    還有兩日,他們的至尊皇帝君士坦提烏斯便要從他落敗的東方戰場上回城,接見前來投靠羅馬的亞美尼亞王子,在宮廷裏舉行一場盛宴。亞美尼亞本就居心難測,而尤裏揚斯的歸來,將會讓本來複雜的局勢變得更複雜———


    高高坐於金交椅上的王者,比他更希望除去如今已威脅到他的統治的尤裏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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