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多貪戀王給予的溫暖,拉伊厄爾戰戰兢兢的站起來,給身旁的蒼鷹餵上幾片新鮮的人肉幹,便帶著它向外走去,目送著它飛回羅馬的方向。


    波斯王者的目光亦隨著蒼鷹投入暮色中,恍惚又看見彼時那個少年自血色夕陽深處走來。他一手提著阿拉伯將領血淋淋的人頭,一手提著寒光畢露的半月彎刀,踏上燃燒著熊熊聖火的祭壇,身影矯健,風姿驚艷。


    他依稀想起自己伸手扶起少年,揭下遮掩他麵容的黑色布巾,低聲問他可願退出軍隊做他的近臣,他所得到的回應。


    少年朝他仰起頭來,碧瞳猶如烏尓米耶湖的水光清澈寒洌,眼底比冬日湖麵結的冰更堅毅,卻映照不出半點自己眼中的暗示。


    “吾哈塔米氏乃世襲武士,隻願終身為戰士,為王征戰沙場,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少年的誓詞字字如刃,如鑿冰琢雪,冷卻了他的情意。於是他不再強求,隻遠遠靜觀他退出王殿,走下祭壇,步入黑暗裏,成為沙場上一抹鬼魅般肅殺的影。


    他有一種預感,他的這個侄子將是墜落在羅馬的一顆耀眼星辰,他綻放的光華,足以讓整個龐大的羅馬帝國為他鬥轉星移,足以讓那強大無匹的尤裏揚斯為他傾心至死。


    ☆、第7章 【vi】黑衣妖男


    “哈…哈…哈……”


    我汗流浹背的喘著氣,彎下腰,跪倒在終於停下步子的騎馬人身後。我攥住脖子上的鐵鎖,努力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雙腿如同灌鉛了一般沉重。跟著這個人跑了三個山頭,似乎早已遠遠的離開了羅馬的城區,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被帶去什麽地方。


    遠處鈷藍的天際中,遙遙浮動著一層飄渺的燈火光華,仿佛那次前往阿拉伯執行任務時所望見的海市蜃樓。我就像那時在茫茫沙漠裏一樣精疲力竭。我大口喘著氣,吸入口裏的空氣卻充斥著大海的味道。


    怎麽會到海邊來呢?一定是做夢吧。


    我恍恍惚惚地晃了晃頭,企圖使自己清醒一點。


    “撐不住了嗎?波斯小子?”男人的聲音從上方扔擲下來。隨著靴子碾壓石礫的聲音由遠及近,身上的鐵鎖被驟然拽緊,整個人被拖拽起來。我還沒從強烈的眩暈裏回過神來,就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掌捏住了下巴,一道黑影遮住了我的視線,“你剛才不是還十分威風嗎……”


    近距離的聽他的聲音,使我莫名的生出一絲異樣感。來不及捕捉這種微渺的感覺,清涼的水就一股腦灌進我的口腔裏。


    我實在太渴了,本能地大口吞咽起來,顧不上這樣被人餵水有多麽難看,一直喝到嗆得不住咳嗽起來。下巴的鉗製被鬆開,我退了幾步,看見那黑鬥篷的男人正盯著我看。


    他的麵具上雕刻著類似伊什塔爾城門上的龍蛇圖騰,鑿空的眼孔內,一雙眼瞳在暗處泛著洇冷的藍紫幽光。不知是不是那張麵具的緣由,他的眼睛顯得妖異非常,仿佛能夠攝取人的心魄。


    我被他看得脊背發涼。這時他在黑暗中動了一動,抬起手不知想對我做什麽。


    我戒備地抬起手肘護住心髒,向後退去,誰料腳卻被鐐銬一下子絆住,差點栽倒在地。鎖鏈被他一把扯緊,我的頭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胸膛上。黑鬥篷下硬邦邦的,發出鏈條牽扯的細響———是一層鎖子甲。他是個武者。


    離得這麽近,真是突襲的好機會。錯過豈不可惜?


    我繃緊手腳,暗暗蓄力,一呼吸,卻嗅到一股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馥鬱幽香,像是迷迭花的味道。這似曾相識的氣息又勾起剛才轉瞬即逝的感覺,使我猶疑得僵住。我仰起頭定睛打量他的樣子。


    麵具擋住了他的大半麵孔,露出一丁點尖削的下頜,薄薄的嘴唇半隱在陰影中,若有似無的翹著,唇色紅得近乎紫色,像淬毒的刀刃。即使看不見全臉,也可判斷他定擁有一副相當俊美的容顏,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要遮擋著。


    我的目光沿著他露出來的臉部輪廓遊走,下意識描摹著他的全容,腦海裏不知為何浮現出那已有點模糊的人影來,這鬼使神差般的感覺促使我伸手扯開他的帽簷。


    他披散的長髮從帽口流瀉而下,在月光裏看上去像是暗赤色的,如同被烙紅了的銅絲。


    不像……截然不同,隻是輪廓有點相似罷了。弗拉維茲怎麽可能還活著呢?即使活著,以他的身體狀況,也不會成為一名武者………


    我否定了心中微弱的懷疑,暗暗自嘲,心中一陣刀絞似的痛楚。


    “嘖,這樣盯著我瞧,該不是迷上我了吧。”一聲嘆息飄到我耳邊,夾雜著一種明顯可辨的譏嘲,隨即我感到腰窩一緊,這才如夢初醒,反應過來自己被這妖人幾乎半摟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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