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幼寧給她遞紙巾:「天黑山路那麽陡,有可能是她心急,沒能把控好。行了,挺幸運的,畢竟往山壁上撞,不是往另一個方向飛。」


    另一側是懸崖。


    葉曉君完全不能想像陸靜笙的車往另一個方向飛會是什麽後果,光是想像就如同地獄。


    陸靜笙家人一下全湧來了,小季柴臻和公司的人也到來,護士過來勸他們不要這麽多人圍在這兒,反倒被李愛蘭訓了一頓。


    李愛蘭非常擔心,有點兒氣急攻心。


    陸長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滿布血絲的眼睛不時往手術室的方向看幾眼。


    許影千跪在許媽媽身邊,伸手探了一下頸動脈,沒了動靜。


    這一下差點讓許影千心跳也跟著沒了。


    許影千急忙將許媽媽放平在地麵上,撥了急救電話按免提,丟到身邊,解開許媽媽的衣扣和內衣,拳擊在她前胸,兩三次之後依舊沒有心跳。


    電話接通,許影千一邊和急救描述許媽媽的情況及家地址,一邊雙掌重疊壓在她胸骨下三分之一處,一下下地擠壓,做人工呼吸……


    「快——」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許影千汗如雨下,急救的動作很熟練,卻前所未有的急躁和害怕。


    ☆、第153章 ————


    一整個晚上,許影千的手都在顫抖。看小說到


    許爸爸來了,問了幾句情況後就站到樓外麵抽菸去。


    許影千跟著走出來,說:「不是說戒菸了嗎?」


    許爸爸說:「偶爾抽,壓力大的時候。」


    許影千從小就想當醫生,家族行業耳濡目染,她似乎沒想過其他出路。


    對普通人而言醫生薪水還行,夠養活自己,如果不是大手大腳地花估計還有點盈餘。許影千沒什麽耐心脾氣不好,但骨子裏還有些對病人負責的救死扶傷的精神在。她自覺是個好醫生,也希望能給更多生病時無助的人給予幫助。可自己媽媽什麽時候病入膏肓,她居然一點都沒察覺。


    看著爸爸手裏的煙,想起童幼寧也曾經抽過,這種對健康百害無一利的東西,怎麽就那麽多人喜歡?


    許影千抽了她爸一根煙,拿了他爸打火機,點一根抽著,差點嗆沒半條命。


    「別有樣學樣。」她爸拍了一下她後背。


    許影千笑:「我可不就是有樣學樣。有你在前,我才當醫生。不過……【


    」她看著手裏要熄滅的菸頭道,「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個好醫生,也不是個好女兒。我媽病了這麽久,我都沒發現。」


    許爸爸說:「她故意要瞞你,你肯定沒辦法知道。」


    許影千想起了那個「有生之年」。


    原來媽媽什麽都知道了,也什麽都做好了打算。


    ————————————————————


    環球資金鍊出現危機之後,出現了第一批跳槽熱潮。


    這些跳槽的人中有些看到了環球黑暗的前景,自動請辭,更有些是被挖了牆角。


    博展和君拓聯手吞併市場,購買環球的股份。環球漸漸被逼到不利的境地,而博展和君拓互為對方的營養劑催化劑,取長補短,發展及其迅猛。


    當初戲弄林岸一事,童幼寧也專門向她道歉。


    「你來我往,很公平,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代替還在住院的陸總跟你說聲抱歉,以後合作的時間還很長。」


    林岸聽了她的道歉之後不以為然:「你以為這麽簡單兩句就算了?長這麽大,敢這樣對我的隻有你和陸靜笙。」


    童幼寧眉眼間清清冷冷地,沒打算跟著她的思維繼續問下去。這是她林岸和陸靜笙的生意,雖然她和陸靜笙是髮小,但拿這事兒還真威脅不到她。


    林岸頗有趣味地看著她,忽然換了一副麵孔,依在童幼寧的辦公桌邊上,柔著聲音道:「但我還真就喜歡你們這種人。年輕漂亮又有膽色,你麽……長得挺讓人不設防,其實最壞的就是你。我現在不想睡你了,不過……」林岸今天的香水味不太甜,是一股成熟的氣味,「想被你睡。」


    童幼寧露出禮貌的微笑,從她身邊離開:「想爬上我床的人多了去了,你好好排隊。」


    林岸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笑:「行啊,我排著。必要時我也會加塞。」


    蔣正死後,蔣迅的確消失過一段時間。現在環球軍心大亂,陸靜笙早就步了一步棋,將蔣迅弄了回來,在董事會上殺了蔣貝南一個措手不及。


    蔣迅的出現給董事會帶來環球輝煌時的重要回憶,蔣貝南地位受到嚴重質疑。董事會議上雙方各執一詞,各站一方,氣氛極其火爆,差點兒血濺當場。


    蔣貝南悄聲無息地離開。


    這個商業廣場邊有個咖啡廳,以前唐景璐還在的時候,蔣貝南經常和她來這兒一待一下午,喝著茶消磨時光。


    今天蔣貝南自己坐在這兒,看著空蕩蕩的對麵,回憶起一些事。


    「本以為重新獲得權力能讓我開心,能讓我對生活重新有期待。沒想到……依舊是這麽無聊。」


    你在就好了。


    蔣貝南回憶起年少時的初戀,也想起一輩子就那麽一個的虞明廷,以及泯滅在漫長時光中本還有可能的唐景璐。


    她發現自己這輩子也真夠失敗的,想擁有的不是無力,就是已經錯過。


    無論是感情還是事業,總是時間不對。


    慢慢地一個人飲盡一壺茶,看日落。


    陸靜笙沒有什麽生命危險,安全氣囊給了她很好的保護措施。


    她醒來時看病房裏的家人、朋友,以及站在人群最外圍的葉曉君。


    「讓你們擔心了……」


    李愛蘭說:「你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已經有兩個晚上沒睡好,這種事不許再有第二回。」


    陸靜笙笑道:「我也不想的。」


    李愛蘭想留下來親自照顧女兒,陸靜笙卻說想和葉曉君兩個人待一會兒。


    「你現在是真不需要我們了。」李愛蘭臨走前這樣說。


    她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曉君一眼,像是看仇敵,又像是滿懷嫉妒。


    葉曉君有些心虛,這份心虛不是來自李愛蘭尖銳的複雜感情,而是來自內疚。


    她沒照顧好陸靜笙,因為她的一意孤行和一時意氣用事讓陸靜笙身處險境。無論最後陸靜笙是否有損傷,對她而言都很難說服自己。


    葉曉君日日夜夜留在醫院照顧陸靜笙,為她做她最喜歡的菜,負責她的起居,也嗬護她的精神層麵。公司的事情有人打理,但她也不敢怠慢,兩頭跑。


    兩周下來陸靜笙該出院了,葉曉君倒是瘦了一大圈。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然我該內疚了。」陸靜笙很疼惜她。


    「不……都是我的錯。」葉曉君還是無法釋懷,「你就讓我為你多做些事吧,這樣我心裏才能好受一點。」


    「你是為了讓你自己心裏好受才這麽遷就、照顧我的嗎?」陸靜笙說,「我知道那晚你都看見了。是,我和幼寧羞辱了林岸,這是我們共同的主意。我知道你很討厭這種事,但你埋在心裏,沒訓斥我沒幹涉我,甚至沒多問一句,就像你看見馬健並沒有真正從博展消失你也沒來質問我為什麽欺騙你……」說到這些事,陸靜笙感嘆一聲,抱住葉曉君,「你一直顧及我的感受,我也不想因為我們兩人在一些觀念上的不同而有爭吵。我們已經有過一次分離,我不想再失去你。可能在你心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jian商,是個唯利是圖的混蛋,也是你最不喜歡的那類人。可是我對你的心是真的,這才是我們倆關係中最最重要的,不是嗎?你我的價值觀不同,而這個世界有很多事辨不清對錯,隻看立場。」


    隻要全心全意愛一個人,無論她的心其他麵是什麽顏色,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應該是這樣的嗎?這樣是對的嗎?


    葉曉君任由陸靜笙抱著,沒有回應。


    陸靜笙的胸膛感覺到葉曉君溫熱的眼淚,一抹得逞的笑從她嘴角安靜地掠過。


    童幼寧整裝待發,就算期待的未來發展中有關沅的陰影,她也有自信能處理好兩人的關係和距離,以及和許影千的生活。


    她不止一次想過和某人的長久交往,建立起一份習慣,將一份責任和喜愛進行到底。她的人生充滿了很多種成功,這些成功並不困難,唯獨隻有這件事至今是她心頭上的一抹烏雲。


    她充滿希望且雄心勃勃。


    「抱歉,我可能無法和你一起離開這裏。」


    安靜的咖啡廳,童幼寧依舊是遮遮掩掩的打扮。臨行前失聯了一段時間的許影千在今早給她打電話約她出來,說有些事要當麵跟她說時她就有了某種預感。一見麵,看上去很憔悴的許影千沒有給予任何緩衝的話題,直接單刀直入,像一把手術刀毫不留情地將她們共有的肌膚割開了一個口。


    童幼寧很鎮定:「給我一個讓我接受的理由。」


    許影千扶了扶眼鏡,以往扶眼鏡的動作很儒雅也很自信,偶爾還有些使壞的暗示。而這一次,分明是心虛和愧疚。


    「我媽隻有不到一年的壽命,或者更短。這件事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不知道,但它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她不想讓我擔心,所以一直沒說。」她很誠懇地看著童幼寧,「你我都還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但她已經走到人生的最後階段……我希望,我能陪伴她一起走過這段日子。」


    童幼寧安靜地聽完她的話,說:「果然是一個我必須接受的理由。我們是還年輕,也正是因為有無限可能,你明白其中的變數。許影千,你……」


    許影千接話:「我不想自私地讓你等我,畢竟有很多人在等著你,我明白,這是我的決定,是我親手破壞了一些期待和未來,我該背負所有後果。所以……」她看著童幼寧,這句話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卻像是混著玻璃渣,割得她喉嚨發痛,難以說出口。


    她甚至期待聰明的童幼寧能替她說出來,她以為這句話對於童幼寧而言並不算什麽難事,童幼寧可以比她更絕情。


    但童幼寧就這樣定定地看著她,兩個人對視了很久,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你已經決定的話……」童幼寧不知道為什麽會說出這句熟悉的話,如許影千所願,再次做了這壞人,「那就這樣吧。」


    眼淚在許影千眼睛裏迅速匯聚,她避開童幼寧的目光,想要給予一個笑容,笑容凝集到一半還是崩塌,特別狼狽地呼出一口氣,道:「我……對不起。」


    「你走吧。」童幼寧說,「說對不起之類的話,好像我很刻薄似的。從一開始我就說了,不要勉強,不要有任何爭執。走到分岔路的路口,好好道別。」


    許影千走了,她不想讓童幼寧看見她哭得很難看的樣子。


    她以為童幼寧也會很快離開,但童幼寧沒走。


    她一個人坐在原地很久。她很少頭腦放空,她需要思考,可這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想點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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