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靜笙帶著葉曉君跟在童幼寧車後,葉曉君有些擔心:「看童小姐的樣子是在強撐。」


    陸靜笙氣還沒順:「她如果傷得輕,就在醫院老實養著了,養兩天就能好,爬起來接著拍。她知道現在如果往醫院一躺,這戲肯定停,舒子靖的畢業作品也得黃。」


    「……她傷得很重?」


    陸靜笙望著前方,不說話。


    童幼寧回到片場,招呼劇組的人繼續拍,就像她是導演一般。


    舒子靖看著她強忍疼痛的認真臉龐,問自己:你到底在做什麽?你把一切搞砸了,你開心了嗎?


    童幼寧站在人群中,無論什麽時候都是獨一無二的。一眼就能看見她。


    童幼寧從春節前就入組,繼續在片場拍了三天,完成了她的戲份。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讓這個稚嫩的劇組明白什麽叫專業演員,明白一個人要爬上行業頂端需要具備這樣的操守和氣魄。


    陸靜笙和葉曉君也一直在片場陪著她。第三天收工的時候童幼寧終於堅持不住,被助理扶上車。


    舒子靖站在遠處,默默地看童幼寧離開。她想說點什麽,但她明白對於童幼寧而言,她所有的坦白都會被貼上「幼稚」二字。


    她眼裏根本就沒有她。


    「童小姐,你到底怎麽搞的!都沒有檢查清楚就跑了,你知不知道很有可能是脊椎骨折?有癱瘓的可能性!自己的身體怎麽就這麽不愛惜!」這女醫生對於童幼寧這幾天對親友謊報自己的傷情並失蹤的事情非常生氣。


    童幼寧無力地笑著道歉,醫生說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自己的健康你自己要負責。


    童幼寧放下所有的工作安心養病,幸好不是脊柱骨折,隻是傷了腰,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好好休息。


    兇巴巴的醫生每天都過來童幼寧這兒巡房,麵無表情隨時準備要罵人一樣地詢問完她的身體情況之後離開。


    「你這樣很影響病人情緒的。」幾天之後,童幼寧忍不住提出意見,「許醫生,能陽光點兒開心點兒嗎?」


    許醫生看著很年輕,但能熬到她這個位置也得35歲開外。


    許醫生:「怎麽著,我還得陪笑啊?」


    童幼寧:「……」


    新年開工,陸靜笙來陪她的時間也少了,倒是經常和她發微信。童幼寧不寂寞,家人每天來這念,aileen每天來這兒哭,童幼寧全球後援會的代表成天圍堵在醫院裏裏外外,睡個覺也能被粉絲齊刷刷在外麵唱她的歌給鬧醒。


    「你們這些小姑娘還要不要上學?吵死了整天的,知道這兒是醫院嗎!病人需要靜養!」許醫生不愧為二院鬼見愁,一嗓子出去把粉絲全給嚇跑了。


    「你們這些明星。」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童幼寧通過工作室的微博感謝大家的關心並提議大家不要再來醫院蹲守,而讓二院vip病房樓徹底清靜後,許醫生明顯找不到發泄對象,又繞回到童幼寧這裏,「真是麻煩,快點養好病出院吧。」


    童幼寧倒也想快些出院。因為這一傷,打亂了她所有的工作計劃。雖然舒子靖有給她買保險,可還不夠填個零頭。


    舒子靖的那三個字還躺在微信裏,沒得到回覆。


    ☆、第80章 ————


    一地的文件,夢話裏還模糊地說戲,這一年的冬季,每個清晨舒子靖都睡得很不安穩。


    紀唯為她將被子蓋好,發現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了。


    昨天20:16:58


    舒子靖:對不起。


    今天05:19:19


    童幼寧:說什麽對不起,子靖見外了。要不是你叔叔,我可能都見不著我姥姥了。


    舒家樂房,陳瑜每天都起得很早。雖結婚生子離開樂團多年,但她沒有放棄最愛的小提琴。每天早上都能聽見小提琴的樂聲悠揚傳來。


    陳瑜放下小提琴,見紀唯站在門口。


    「小唯老師?」


    紀唯微笑:「我有些事想跟您說。」


    舒家客廳。


    「什麽?你要離開?」陳瑜有點不敢相信,從子靖高中時開始,紀唯就被聘為她的私人大提琴教師。因為紀唯家鄉不在b城,陳瑜認為她每日往返租住地和舒家會影響教學質量。舒家本也有空閑的房間,不多她這麽一個底子幹淨的人,於是安排她入住舒家。


    「是的。」紀唯說,「當初您聘請我負責子靖的大提琴課程,可她現在已經決定要往導演的路上走,我繼續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了。」


    紀唯說得對,可陳瑜一直有自己的考量。嘴上說支持孩子的所有決定,但陳瑜骨子裏依舊想要舒子靖做和音樂有關的職業。所以,就算舒子靖讀了四年的導演,陳瑜依舊將紀唯留在家裏,一有空閑就督促舒子靖勿忘大提琴……


    可現在紀唯要走,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紀唯說:「子靖已經不需要我了。」


    童幼寧依舊躺在她的vip病房裏,剛才酆筠妡和aki來看她,帶了一堆據說對身體有益的食物。這些日子病房都要被潮水般的禮品塞滿,更是能被酆筠妡一本正經的交待磨出耳內老繭。


    「幼寧,你不要不當回事。你傷的地方如果保養不當,以後很容易留下後遺症。腰這個部位很敏感,你要往心裏去。」酆筠妡字字句句都十分認真,可童幼寧越聽表情越怪,在一旁的aki都能想歪了。


    酆筠妡走了,陸靜笙來,陸靜笙走了,喬劭綸的視頻又來了。


    「真遺憾。」喬劭綸有些幸災樂禍,「不能看你受傷的樣子,但很慶幸不是在我們交往的時候受傷。」


    童幼寧挑眉:「所以?」


    「三個月不能碰你,難道不是酷刑。來吧告訴我,現在這個倒黴鬼是誰?」


    童幼寧笑笑:「你想多了。」


    「嗯?難道你還沒找到新的交往對象嗎?」喬劭綸很驚訝。


    許醫生站在童幼寧手機後麵,從手機上邊框外露出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童幼寧看了她一眼,跟喬劭綸說:「先不跟你說了,我睡了。」


    切斷視頻,許醫生叉腰站著:「童大明星,你睡?你睡得著嗎?」


    童幼寧歪著頭:「許醫生今天又哪兒不順一肚子邪火,來,撒撒看。」


    許醫生指著走廊:「每天來探望你的人就沒見斷過,過了探視時間依舊不聽勸的大有人在。這樣非常影響別的病人休息你知道嗎?」


    童幼寧無辜:「是,我是人緣好了些,怪我。」


    許醫生都捲袖子了,童幼寧趕緊:「許醫生,你這回揍了我我還得繼續在這兒趴倆月,你想明白了?」


    許醫生當然沒揍她,推了推眼鏡:「告訴你那些婦女後援團,過了探視時間一律不準進!不準對工作人員使用超常規手段博得好感、同情,都不行!」


    童幼寧:「……」


    這姓許的暴脾氣,是怎麽當上醫生的……


    這邊許醫生剛和她交待完,那頭電視台就架了攝像機直接殺進來,說她經紀公司簽了真人秀,名為「童幼寧的病房日記」。


    許醫生能被他們氣死,快步殺入童幼寧病房,見她化好妝正靠在那兒擺出慈禧般的微笑,見是許醫生,笑容馬上收了回去,嫌棄道:「怎麽是你?」


    如果現在手裏有把刀,一定當場給童幼寧個痛快的。


    「門口是怎麽回事?」許醫生質問。


    童幼寧綻放職業笑容:「歡迎收看童幼寧病房日記——」尾音還跟著百轉千回。


    許醫生臉黑得能當黑板用,指著她:「今天就讓你家人來辦出院!」


    童幼寧痛苦扶腰:「哎喲,您這話太厲害,震著我傷處了。」


    許醫生:「……」


    當然,最後這病房日記也沒拍成,aileen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許醫生擋在童幼寧病房門口不讓進,口出惡言。aileen直接投訴到院方,晚些時候,許醫生被迫來童幼寧這裏道歉。


    「對不起。」許醫生麵無表情地瞪著童幼寧,豈止沒有悔意,恨不得親手掐死她,「是我太衝動,說了和我職業不符的話。請童小姐原諒。」


    「沒事兒。」童幼寧特矯情,「你知道錯了就好,我也沒往心裏去。」


    舒子靖的畢業作品殺青後並沒有上院線,作為獨立電影,選擇在網絡上放映。


    這部電影名叫《驚魂》,講述的是兩位閨蜜反目成仇的故事,其中夾雜著動作、懸疑、冒險等元素。除了童幼寧,從片名到主創陣容沒有一點吸引力。但也因為童幼寧的參演和受傷,得到了可怕的關注度。


    「什麽爛片,為什麽我童會去演這種電影!啊啊啊瞎眼!」


    「真的太爛太俗了,像是九十年代的港片。不是說九十年代港片不好,而是真的過時了好嗎!」


    「很典型的新手作風,從導演到編劇到剪輯都新得一塌糊塗。隻有攝影還算成功,畢竟把童幼寧拍得很美。」


    「這部電影一定會成為童幼寧電影事業上閃閃發光的羞恥點。」


    ……


    不知道童幼寧有沒有看見,舒子靖看見了。


    很不舒服,惡評在她的意料之中,可童幼寧的傷她卻沒能預料到。


    向她道歉的微信被她非常官方地回復,童幼寧言下之意:關於我姥姥的那份人情,我算是徹底還清。


    猶豫再三,舒子靖還是去醫院探望童幼寧。


    「沒什麽,都說了讓你不要往心裏去了。」童幼寧笑得很客套,「你還特意跑一趟。」


    舒子靖站在那兒,覺得自己很多餘。


    每次她做了決定後,童幼寧總是能非常準確地打中她的軟肋,讓她覺得自己非常愚蠢。


    「renee,我想聽你的實話。」比如現在,她能預料到童幼寧的回答,可還忍不住要問,「你覺得……《驚魂》這部電影到底怎樣?它的優點、缺點……能和我聊聊嗎?」


    「子靖。」童幼寧很認真地問,「你確定要聽實話?」


    舒子靖點點頭。


    「你可以成為導演,這是毋庸置疑的。你很聰明,對於陌生的事物接受、學習速度很快。連b大導演係你隻準備了很短的時間就考上了。可是,如果你確定要走這條路,你也隻能成為一位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導演,以拍爛片為生。你沒有天賦,一點都沒有。」


    舒子靖從病房出來時,正好和許醫生照了個麵。


    對方通紅的眼睛在她麵前一閃而過,許醫生看了看她,又看向童幼寧的病房。


    回家的路上,腦子一片空白。舒子靖到家,發現茶幾上有張便簽。


    「子靖,我走了。再見——紀唯。」


    舒子靖捏著這張紙條,心底像漏了一個洞,有東西在迅速流失……


    晚霞鋪滿天際,真是奇怪,分明是一天的最後時光,卻能如此色彩繽紛。


    舒子靖坐在屋頂,迎著風,閉眼,張開雙臂。b城冬季和春季相交時的大風,能帶給她一種飛翔的感覺。


    小時候她經常來這裏「飛」,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忙碌,關於學業,關於愛情,關於一個又一個岔路口的決定。她疲憊而茫然,身旁無一戰友,亦步亦趨,盡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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