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小房那都是人家放雜物的地方,連個窗戶都沒有,夏天裏悶熱的像是蒸籠,因著靠近垃圾堆,蚊子蒼蠅不斷,冬天裏冷的像冰窖,他曾經撿了個破搪瓷盆,想要點些樹枝子取暖,差點被熏死在裏麵。


    開始時還有人替他不滿,指著鼻子罵著張曉華,可時間長了,誰又管這閑事呢?等著他出去打工,就沒人吭聲了。


    想著這些,夏凡本就紅的眼睛就開始冒出凶光,連手都握得緊緊的,恨不得當時就伸了拳頭出去。隻是他還有點冷靜,想著今天是外公去世,不能因著這事兒毀了外公的身後的清淨,隻能先忍著。隻是這對於在仇恨中生活了六年的人來說,實在太難,因為憋著氣,在旁人看著,他似是在渾身發抖。


    那邊胖嬸以為他難受傻了,趕忙將人從背後摟住,輕輕的安撫他道,“凡凡,別傷心,你大了,要擔起來,別讓你外公走的不放心。”


    夏凡這才慢慢地放緩了身體,漸漸地呼吸平順了下來。


    人在病房裏去世了,總是要有個去處,不能一直占著地方不動。那邊護士長怕是聽著這邊哭的聲音弱了,終於擠了進來,拍了拍安強的肩膀,問道,“你們誰管事?老爺子去了,總要有個章程,是留在醫院太平間,還是你們自己抬回去發喪?”


    安強蹲在地上昂起了頭,皺著眉頭回答,“當然是抬回去,咋能不從家裏坐坐。”


    那邊護士長顯然有經驗,點點頭道,“那成,你先把費用結清了,然後找人趕快拉回去吧,趁著人還溫乎,把衣服換了,否則等會兒都僵了。”


    安強剛想答應,誰料到在一旁的安小夏偷偷拉了拉她媽的袖子,低聲嚎著的張曉華像隻卡了脖子的雞,突然停了下來,迷瞪著一雙眼睛瞧了一眼她閨女,似是想起了什麽,衝著安強問,“啥抬回家?咱爹都去了,哪裏還能這麽折騰。就在這兒就行,讓夏凡把壽衣拿來,我替咱爹換上。”


    這時候即便已經普及了火葬,但還是講究從家裏出喪,作為兒子,安強當然不能讓人挑這個理,當即道,“這事兒不能變,在家發送。”


    那邊張曉華卻突然變了臉,粗著嗓子問,“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她這音一出,安強就像個被戳了針眼的氣球,頓時癟了下來。昂了個腦袋想與張曉華理論,又不敢讓別人聽見,便衝著護士長說,“稍等等,俺們商量一下。”說完,就拉著張曉華去了一角,張曉華臨走前,給安小夏使了個眼色。


    安小夏果不其然湊到了夏凡身邊,抽著鼻子對著夏凡說,“凡凡,你別傷心,沒了爺爺,我和爸媽都會對你好的,以後咱們住一起,就是一家人。”


    夏凡聽了心裏冷笑,這就開始了嗎?一家人,虧他們也好意思說出來。他不想在今日鬧開,不代表萬分容忍,伸手就抽走了安小夏手中的手帕,在安小夏還未反應過來前,一回頭湊到了胖嬸眼前,替她擦眼淚道,“胖嬸你別哭,擦擦淚。”


    那手帕一送出,安小夏就啊的驚呼一聲,緊接著,胖嬸就連連打了個噴嚏,她向來是個直腸子,直接罵道,“哎呦我的媽,誰他娘的在手帕上摸薑水,可辣死我了。”


    這動靜也不小,頓時不少人向這裏看,恰好瞧著夏凡無辜地站在那裏,一副委屈的樣子,“小夏姐,你幹嘛往手帕上抹薑水,這麽擦著,你眼睛多難受啊!”


    他裝傻,可別人又不傻,親爺爺去世了,不說傷心,居然還有空往手帕上抹東西,這是什麽樣的孩子才能做出來,頓時目光就變得淩厲起來。


    安小夏如今也不過十七歲,正是臉皮薄的時候,她平日裏雖然厲害,可此時又沒有張曉華撐腰,當即眼睛就真紅了,衝著夏凡你你我我了半天,偏偏夏凡一副無辜樣子,連個道歉圓場的意思都沒有,自己又是羞憤又是生氣,最後撇下一句“你等著”,直接向著他媽他爸說話的地方跑去。


    夏凡瞧著她跑開,心裏其實是滿意的不得了。他當然知道張曉華不準往家裏發喪是為了什麽,當年因為房間裏放過外公的遺體,他的表姐安小夏哭著喊著不要住,大舅媽也嫌棄晦氣,說的什麽,“糟老頭子,死了也礙事。”


    如今人既然沒死在家中,張曉華又巴望著那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如何肯讓外公回去發喪。隻是那兩口子出了門就去了樓梯口說話,那塊有門擋著,他也不方便帶人過去聽,幸虧安小夏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告狀,才讓他找到機會。


    夏凡當即就拉著胖嬸,做出擔心的樣子,“小夏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胖嬸你陪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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