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盞破燈有什麽好看的。」通天嘴裏這麽說,卻沒有走進來阻止,畢竟他以前放下過豪言,要找到一盞比它更好的先天靈燈送給太一當宮燈。


    沒找到之前,他沒有資格讓太一丟棄一件先天靈寶。


    「今日又恢復了什麽記憶?」


    通天一不再理會剛才的煩心事,活學活用洪荒的新詞彙,非常給太一的麵子。


    「我記起了我把東皇鍾給你後的一點零碎畫麵。」


    太一屈起手指敲了敲額頭,比起輪迴裏清晰的記憶,可以看見通天教主本人的記憶不多,成聖的通天教主極少用本體下界。


    不,準確來說通天教主隻在輪迴初期出現過一兩次,護著他的真靈轉世,以聖人的氣運抵擋業力引來的災禍。彼時的通天教主就像是成熟的長輩,對待他的態度溫和耐心,是以輪迴裏的他都曾經把對方視作過可親可靠的老師。


    輪迴之前,他的真靈寄存於東皇鍾之中,通天教主隨身佩戴它,隻有幾次去紫霄宮的時候才會臨時放下,做賊心虛般的不敢被道祖發現。也不知道是道祖真的沒發現,還是給了他這個徒弟麵子,自己的真靈在東皇鍾裏待了不少的時光,通天教主私底下的碎碎念被真靈記住了一些。


    【你什麽時候醒?】


    【我收了好幾個徒弟,全部是妖族的,你如果看見會高興吧。】


    【太一,二哥又跑來找我,要我把東皇鍾交給他代為保管,嘖嘖……我才不給他,事到如今後悔也沒有用,東皇鍾是我的……】


    【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用東皇鍾,沒人會知道你的真靈還留存於世……】


    【二哥真的好吵啊。】


    坐在碧遊宮裏的截教之主,創造了萬仙來朝盛景的通天教主一身玄衣,頭戴道冠,氣質灑脫,半靠在雲床上,那份懶散的姿態與平常見弟子的模樣截然不同。不僅凡人會裝模作樣,聖人也會對外保持威嚴,隻對知根知底的人暴露本性。


    【太一,除了你,其他聖人都和我合不來,要是你成聖就好了。】通天教主的眼神似乎黯然了一絲,又恍若透過無盡的時光,注視著遙遠的過去,【如果沒有妖族,你一定能證道的吧,可惜……沒有如果……】


    【你知道嗎?】


    【混元之上的境界本該是我追求的,也是你夢寐以求抵達的境界,我可以偷偷告訴你,成聖後挺無聊的……】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道途,沒有人再相伴,女媧和伏羲分開了,我和兩個兄長也不再像是在洪荒時那樣關係好。要不是你的關係,二哥估計都不會踏入我的道場,那傢夥在你死後又變回了中年的模樣,看樣子是不打算改了。】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掩蓋過去,當他的元始天尊了嗎?知道底細的人可不少,陸壓就經常跑到我這裏來,說在玉虛宮不好玩。】


    通天教主在追憶中嘴角泛起笑意,聖人的身影竟然有一絲亙古的寂寞。


    一旦成聖,就與過去劃分開來。


    誰能與螻蟻交心?


    誰能眼睜睜看著親近的人,愈行愈遠而無動於衷?


    唯一能夠突破這條界線,讓聖人也承認的朋友僅東皇太一一人,其他人頂多是自吹自誇沒機緣成聖,而東皇太一是可以成聖卻遭到大劫算計。


    【你太驕傲了,居然連老師的講道也不來聽。】通天教主拎著東皇鍾到眼前,晃來晃去,仿佛這樣就可以奏響那熟悉的鍾聲,【看吧,你肯定後悔了,要是你到紫霄宮聽道,哪裏有準提、接引的份,就算老師也得給你一個位置。】


    通天的烏黑眸子湊近東皇鍾,可以稱之為「道」的存在的目光,不可思議地給予太一隔著時空與他對視的錯覺。


    【我會復活你的……】


    【所有的代價,我來承擔,你隻管休息一會兒。】


    【等你醒來……】


    聖人冷漠的容顏變得柔和下來,眼底的狡猾和少年時一樣,如同時空蕩漾起柔軟的水花,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擴散開來,模糊了他的臉,留下了他的聲音。


    【你不喜歡這個世界,就和我一起隱居吧。】


    天上沒有妖族。


    大地沒有巫族。


    遠離這個塵世,超脫劫難與因果,就算不成聖也有不成聖的活法。


    這些話語令人感到暖心,但是事實很殘酷,太一覺得自己未來經歷了這些事情,很可能就不想醒來,誰想醒來後看著這個糟心的世界啊!


    太一省去了關於聖人與道祖的事情,把能說的告訴了通天。


    通天一臉被未來的自己感動到了。


    太一:「……」


    通天很樂天派地問太一,如同未來賦予了信心:「你看還是我對你好吧!」


    太一被他抱住了腰,難得承認道:「嗯,挺好的。」


    通天無愧是性情中人,對一個人好就是真的好,不會為外物動搖。


    通天笑道:「要是按照這樣的未來,你醒來之後,會不會陪我隱居?」能夠和太一隱居,這妥妥是他想要達成的願望。


    太一回以治癒人心的話:「不會。」


    通天的笑容僵住,十分致鬱!


    「雖然不知道你會用什麽方法,但是我並不想醒來。」太一以清醒而殘酷的理智告訴喜歡做白日夢的通天,「我不想活在一個兄長隕落,親人慘死,妖族四分五裂,我必須對天道低頭才能苟活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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