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裏隻剩下了馬蹄奔跑的聲音,漸漸的他們突然聽到了後麵傳來了馬蹄之聲,聲音越來越響,如同擂鼓,輕騎簡從的禁衛軍騎兵們似乎下一刻便會出現在他們的眼前,隨著蹄聲越來越響,李纘掏出匕首果斷地刺進了馬臀,然後與原夕爭一起跳車,沿著山道往前逃去。


    但是五萬騎兵如同鋪天蓋地一般結成一張網往前推進,逐漸將原夕爭與李纘逼上了懸崖。此時的天色已經濛濛發亮,灰白色的蒼穹籠罩著整個江麵,洶湧的波濤不停地擊打著懸崖,然後粉身碎骨。


    楚因騎著馬看著倚著李纘的原夕爭,他的眼皮不自然地跳動著,原本俊俏的臉因為竭力想要壓製某種衝動似的變得僵硬。


    而被逼到了絕路上的李纘倒是很輕鬆自在,他扯了一下嘴角道:“楚因,送客千裏終需一別,你帶著五萬大軍來送我李纘,未免太好客了吧!”


    楚因的眼光死死地盯著李纘,片刻才道:“堂堂北齊的二殿下,未來的北齊皇帝扮了個女人來給朕唱戲,這麽殷勤,朕怎麽能不送你?!”


    李纘揚了揚眉,絲毫不以為意,道:“本公子唱戲隻在台上唱,正大光明的唱,那叫光明磊落。這跟你楚因不同,你台上不敢唱,卻在台下唱個不亦樂乎,知道的曉得你是偽君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骨子裏終究是一個上不了台麵的,粉飾的再好,也是枉然。”


    楚因嘴唇哆嗦了一下,道:“朕知道活著的二殿下口舌厲害,隻不過不知道二殿下下了黃泉還是否能這麽洋洋自得,不可一世!”他轉頭對原夕爭冷冷地道:“子卿,你是朕的貴妃,不要忘了我們半年的夫妻之情!”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從牙縫當中擠了出來。


    原夕爭閉著眼睛不答,李纘緊緊握了握原夕爭的手,輕蔑的道:“楚因,你知道你差在哪裏?”


    楚因騎在馬上微微仰了一下脖子,然後道:“朕差在哪裏?比前程,朕是南朝的一國之帝,比才華,朕是當今第一帝師臥龍穀的弟子,要論……人,你手中握著的是做了朕半年妃子的人。你拐帶了朕的人,還來問朕到底比你差在哪裏?笑話!”


    李纘嘴角微微一翹,笑道:“楚因,你差在你處心積慮想要的東西都是我不屑一顧的。帝位,才華,名分,你擁有帝位,卻背上了屠殺至親的罪孽,你是臥龍穀的弟子,卻一直藏頭露尾,靠的是你這位名義上師弟的功勞!你以為你擁有我手裏這個人了嗎,你雖然強占了他半年,可是我卻擁有他的真情,而且他以後的歲月都是我李纘的。”李纘舉起一個手指搖了搖,然後笑道:“記住了楚因,你永遠不如我李纘!”


    說完,李纘拉起原夕爭的手,由頭至尾,原夕爭沒有多看過楚因一眼,兩人相視一笑,從懸崖上一躍而落。


    +++++


    在以後的歲月裏,都不用再害怕孤單。


    因為我們從此廝守,直到地老天荒。


    +++++


    楚因整個人呆呆地坐在馬匹上,他現在隻剩下一個軀殼,整個腦海裏一個片白茫茫。


    依稀還在寧靜的原村,雨敲打著屋簷,隻那麽一抬頭便看見了原夕爭……跟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的柔和,他有一刻心裏明白,原夕爭未必真的能狠得下來不幫自己,可是他不能等,等一個這樣的位置。又似乎還在荊州宮,兩人通宵達旦處理政務,謀劃明天該怎麽做,原夕爭細長的手指擋著筆桿,專心而專注地書寫著東西,一身青衣烏黑的長髮似乎伸手就能觸及。明天……假如明天過去還有一個這樣的明天,那該有多好,楚因似乎忽然明白了原來自己想要的不過是這麽一個明天,又一個這樣的明天,然後再一個這樣的明天,永無止境。


    然而當他站在最高端,俯視著那些黑白棋子的時候,這樣的明天,便永遠也不會再來。


    原夕爭與李纘被人用網拖上了一艘小船,見船頭上坐著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他取來幹淨的衣褲鞋襪讓兩人換上,又給二人端上了薑湯。


    原夕爭接過薑湯,微笑道:“聞士沖,東方先生最信任的人果然是你。”


    聞士沖哈哈一笑,他的毛病最多,所以受到的誘惑也最多,一個受盡誘惑考驗的下屬還有什麽不值得信任的呢?


    小船不太順風,在聞士沖罵罵咧咧中搖了二三個時辰的櫓終於見到了一艘巨大的商船。


    原夕爭不由驚喜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出海?”


    李纘做了一個驚訝的表情,笑道:“半年前,原宛如托我向海外夷民買了一個島,難道你們不是用來最後歸隱的麽?”


    原夕爭長出了一口氣,道:“宛如這丫頭。”


    李纘微微一笑道:“這丫頭確實掙了不少錢,可是要想買方圓數百裏的島還差了點,因此可費了我不少功夫,所以我去住住,你不會趕我走吧。”


    原夕爭臉微微一紅,聞士沖笑道:“你們倆還是上大船去恩愛吧,原夕爭跳了江,止不定皇上要殺多少人,我要趕著回去,免破綻。”


    原夕爭連忙轉過身來,深深鞠了一躬,道:“幫我對東方先生說,大恩不言謝。”


    聞士沖一笑,道:“我家先生讓我跟您說,這是他應該的,若非你冒險一劍殺了楚暠,保全了太上皇,我家先生未必能活到今天。我家先生說雖不能與子卿你一別,但他心中始終對您非常敬重,此去經年,還請子卿您多多保重。”


    原夕爭李纘上了船,聞士沖與他們揮手作別,此時返回倒是順風順水,隻三兩下小舟便沒了蹤影,原夕爭才回過身來與李纘進了船艙。船是新漆過的,陳設極為奢華,可說得上是擲金如土,一看便可知是李纘這紈絝公子的手筆,可不知怎麽,原夕爭的心裏對這船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船上的仆傭給二人沏好茶,原夕爭忍不住道:“李纘,你這條大船怎麽能在南朝的江上轄區裏航行,沒有海兵查的麽?”


    李纘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麽,哎喲了一聲,走到門口喊了一聲,道:“升荊州刺史府的旗子。”然後迴轉身,端著悠哉地道:“可是花了大價錢跟你們顏刺史買的。”


    原夕爭無語,剛想說什麽,最終隻是輕笑了一聲,回頭看到李纘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微微低了一下頭沙啞地道:“南朝……以後都與我無關了。”


    李纘沒有說什麽,溫柔地將手按在原夕爭細長的手指上。


    兩人雙手相執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綠竹哭得稀裏嘩啦地沖了進來。李纘再捨不得也隻好鬆了兩隻手,空出原夕爭的手叫綠竹來抓。李纘站在一邊,隻是這麽看著原夕爭,直到原夕爭百忙之中抬起頭,與他相視,李纘才仿佛深信原夕爭是真的在自己身邊。


    曾楚瑜再見原宛如的時候似乎非常吃驚,她全然沒有想到這個女人還敢回來,但是原宛如偏偏回來了,不但回來了,而且還被診斷懷有龍胎。盡管皇上像是失了魂一般對此沒有一點反應,可是老太後卻是不遺餘力庇護,細心照料。


    原宛如不久便開始顯懷,她挺著個大肚子走來走去,以至於曾楚瑜不得不迴避,以免原宛如鬧出個什麽差池,太後必定是全部都算在自己的頭上。


    偏偏原宛如不肯太平,她變著法子去堵曾楚瑜,終於有一天給她堵上了。


    原宛如微笑著道:“皇後娘娘,您好像最近在躲我。”


    曾楚瑜柔和地道:“本宮是怕自己的煞氣大,萬一你這肚子禁不得半點風吹草動,豈不是罪過?”


    原宛如嘴角微彎,拉了拉身上的狐裘,道:“這你放心,子卿哥哥臨走的時候給了本宮一道符咒,專、克、小、人。”


    曾楚瑜臉色頓時煞白,原宛如悠然從她身邊走過,邊走邊道:“皇後娘娘您多保重,這宮裏歲月綿長,本宮還指望著與娘娘長相伴呢!”


    曾楚瑜瞪著原宛如的背,氣得渾身顫抖,恨不得殺了她,卻又莫可奈何,原宛如像一根刺似的紮在曾楚瑜的眼裏,每一次曾楚瑜想要拔卻,無奈卻是越拔越深。


    隔了八個月,原宛如順利地誕下了南朝第一位長子,喜事成雙,淑妃木子蘇再次得胎。經過那一次楚因震怒下的死裏逃生,住了幾個月冷宮的淑妃變得深沉了許多。曾楚瑜幫助她又一次獲得了楚因的寵愛,且一舉得胎。原宛如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在月子裏,負責打探的宮女是臉色發白,但原宛如非常寬容地賞了她一兩銀子,喜得宮女連連叩頭而去,心想果然是惠貴妃大人大量,不同凡響。


    原宛如悠悠地端起茶,微笑著對眼前的女子道:“彎陽,你能肯定,木子蘇已經得胎?”


    自從原宛如懷胎開始,太後便將彎陽指給了原宛如料理。九個月一過,彎陽自然能意識到跟著這位主子比跟著朝不保夕的曾楚瑜要強太多了。再加上原宛如大方性格也開朗,很快彎陽就成了她的心腹,彎陽終於告訴了她一個令原宛如都震驚了老半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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