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楚因笑道:“雖然楚昇隻借了我十萬精兵、但我要你子卿大敗北齊於荊州。”


    東方景淵收起了心思,聽楚因開口說話,原夕爭沒有說話,隻是點了一下頭。


    楚因笑道:“你先回府去吧,瑞安與你新婚燕爾,你好好與她話別。”


    原夕爭對楚因、東方景淵告了一聲辭,然後轉身離去。


    楚因立在原處,微笑著看著原夕爭遠去。


    “十萬精兵!”東方景淵等原夕爭一走,喊道:“楚昇明知來犯的是北齊三十萬大兵,他卻隻借王爺您十萬精兵,這不是存心要借刀殺人麽?”


    楚因笑道:“十萬精兵也不錯了,這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


    東方景淵略略苦笑了一下,道:“隻怕這十萬精兵對上北齊那三十萬,連堆灰渣子都不會剩下。”


    楚因隻微微一笑,道:“怎麽,景淵對子卿這麽沒有信心麽?”


    東方景淵連忙道:“子卿天縱英才,景淵心服口服,隻是這十萬對三十萬,總歸……”


    “這一點你放心……”楚因嘴角微微一扯,悠悠地道:“北齊二皇子桀驁不馴,卻是一個多情的人,怎麽捨得令子卿受傷。”


    東方景淵心中微微一凜,忽然明白了楚因這何嚐不是借刀殺人之意。


    若是李纘能狠下心來傷了原夕爭,從此原夕爭對李纘便會心死,反過來亦然,無論二人如何惺惺惜惺惺,此戰過後必定是形同陌路,各為其主了。


    楚因用了他辛苦累積下來的所有勢力加上南朝的十萬精兵來令這一對人反目成仇,東方景淵不禁側目瞧了他一眼。楚因的強悍令東方景淵不禁微有震驚,仿佛眼前這個一貫文質彬彬的俊俏公子真真正正露出了他血腥的一麵。


    三日之後,昌帝楚暐午門餞行,他雙鬢皆成白霜,顯然這三日他過得極為艱難。


    昌帝雖然過於軟弱,算不得是一個明主,但卻不昏聵,他幾個兒子的心思如何不知,楚昇想要借刀殺人,他比誰都心知肚明。皇家親情薄,昌帝自然明了,但是楚昇卻萬萬不該藉此國之大事來除異已,顯得如此沒有容人之量,這令得對他寄予厚望的昌帝心中失望之極,正因如此他才顯得如此憔悴。


    “孩兒這就去了,父皇您要好好保重自己,您看您老的頭髮都白了。”楚因手持著空酒杯,兩眼含淚地看著昌帝道。


    昌帝眼見自己的兒子前去送死,原本心中悲戚,現如今聽楚因溫言一勸,更是悲從中來。


    他素來不太看重楚因,除了楚因太過單薄的實力,他還不喜愛楚因的個性。他既不像楚昇那樣能踏踏實實地務政,也不像楚暠那樣有霸主之風,在他看來楚因覬覦皇位,那純粹是癡心妄想。可是楚因卻在荊州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建立起自己不容小覷的實力,這不能不令得楚暐刮目相看,暗忖自己是否給楚因的機會太少,才讓得他過去沒有表現。可還未等他細瞧楚因,這個兒子就被他另外幾個兒子送去了千裏之外送死,這如何不令他心生愧疚之意。


    楚因的大軍緩緩地遠去了,昌帝立於城頭,秋冬的寒風一吹,令得他不禁遍體生寒,他賜了楚因金輅車行走,是以遠遠地還能看到金輅車華麗的頂蓋,這在很多人看來便是楚因最後的輝煌了。


    楚因一出建業城,便上了原夕爭與東方景源的馬車。


    “王爺,您好好地金輅車不坐,卻與我等來擠馬車是何意?”東方景淵明知故問地道。


    楚因苦笑道:“這金輅車好看但不實用,四麵透風,凍得人手腳麻木,整個人似成了冰垛子。”說完他與東方景淵相視哈哈大笑。


    原夕爭隻微笑了一下,其實這幾日他一直都心亂如麻,既氣憤於李纘咄咄逼人,也羞惱於李纘這種唯恐天下人不知他三軍齊發不過是為一人。


    他心神不定,楚因也似若有所思,東方景淵有心要與他們二位討論一下軍 情也無從下口,隻好默不作聲。三人剛到渡口,便見成群成群的難民擠在一些漁舟上朝著碼頭飄來。


    那些南下的難民拖家帶口,均是麵含驚慌之色,被人擠得實實的漁舟爭先恐後地往碼頭上靠攏,以至於不乏一些小舟相碰下,有一些難民落下水去,即便是如此也阻擋不了他們急於爬上碼頭的迫切之意。


    由於漁舟過小,上麵擠得人太多,江風又大,想必在路途中翻舟落水的難民不在少數,江麵上不時可見漂來的屍體,建業專門有水兵拿著竹竿將這些屍體劃拔到岸上來。


    東方景淵心中不禁一動,他微微轉頭去看原夕爭。原夕爭雙唇輕顫,滿眼都是震驚之意,再轉頭去瞧楚因,卻見他神情淡淡的,淡然地看著這些苦難之色顯於眉目的難民們。東方景淵不禁心中一震,他突然意識到一點,其實對於這一場戰爭,李纘並沒有準備,原夕爭也沒有準備,楚暠楚昇更沒有準備,而楚因是有準備的。


    “子卿……”楚因轉過頭,道:“你可願意與本王守衛這片故土。”


    原夕爭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單膝跪於地,道:“子卿想懇請王爺一件事!”


    楚因連忙去攙扶原夕爭,道:“不論何事,子卿相請,本王都會應允。” 原夕爭卻執意不起,道:“王爺,除非你答應子卿請求,否則子卿不會起來!”


    “好,你說!”楚因無奈。


    原夕爭一抬頭,吐出幾個字:“空城荊州!”


    楚因眉頭微微一皺,道:“可是如此不戰而退,豈非有負父皇所託。”


    原夕爭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揚,道:“王爺,臣有辦法可令得李纘空手而回,不得不北撤。”


    楚因的眼神一亮,他緊緊握著原夕爭的雙臂,語氣卻很輕淡,道:“子卿,你可知道本王若是丟了荊州,不但丟了本王辛苦建下的基業,更是丟了父皇對本王的信心,小小的荊州其實是我梁王所有的未來!”他略低頭與原夕爭抬起的雙眸久久相視,然後才道:“本王願將未來相托於子卿!”


    原夕爭眼圈微微一紅,雙膝皆跪下,伏身給楚因深深叩了一首,楚因站於原處,受了原夕爭這一叩首,這是他們二人相處以來,原夕爭真真正對楚因行的一個全禮。


    楚因帶著大軍連江都未渡,隻挑了一處山穀匿藏了起來,而原夕爭則是換了一身戎裝帶著湯刺虎手下的七百騎開走了原本要裝十萬大軍的船隻。


    船頭旗幟被江風吹得獵獵聲響,原夕爭烏黑的長髮也順風飄揚,這是楚因站於江邊見到的最後一幕。直到原夕爭帶領的空船隊消失在楚因的眼簾,他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被指甲掐出了指印,這是對他攸關重要的一仗,他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但似乎原夕爭是一個例外,他相信這個人,或者說他隻是想要相信這個人。


    原夕爭一踏入荊州的交界,便發現這裏是人山人海,無數的難民排隊等候著船隻南下,僧多粥少,整個江麵都能聽到無望的難民們小聲啜泣聲。


    他到達荊州下達的第一個命令,便是令顏涼利用空船將荊州所有能帶走的人與物統統都撤走。荊州刺史顏涼早已經心生離意,他這幾年尤其最近一年來發財發得早就沒有了絲毫戰意,原夕爭一說撤,他立即調兵遣將將難民物資分批押上船,這種事情顏涼辦起來頭頭是道,絲毫沒有令原夕爭他們費上半點心。


    “駙馬,人跟財物我都運上了船,是否我們這就啟航?”顏涼對原夕爭稟道,他對湯刺虎心裏畏懼,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願意跟湯刺虎搭腔。


    原夕爭微笑道:“顏大人果然會辦事,這許多人跟物,你用了短短不到十幾個時辰便都裝運得當了。”


    顏涼恭謹地道:“多承駙馬誇讚!”


    “啟航吧!”原夕爭淡淡地道。


    顏涼大喜,他沖原夕爭施了一禮,便朝著船隻而去,還沒走出多遠,突然被人一把糾住了後脖的衣領,他一回首卻見湯刺虎凶神惡煞一般站在身後,不禁嚇得連聲喚原夕爭。


    原夕爭笑嘻嘻地走到他的麵前,道:“顏大人,你是荊州刺史,我等與敵軍作戰,還要大人的指導,大人怎麽能走了呢?”


    顏涼嚇得麵無人色,他原本長得頗有官相,一張國字臉,赤紅色的麵皮,任誰一眼望去都是一副精忠報國的模樣,否則昌帝也不會從那麽多大臣當中挑了他當荊州刺史。可是顏涼真實的性子與他長相卻是相去甚遠,他極為滑頭,否則當年功績赫赫的湯刺虎也不會吃了他的憋,任是從一個聲威顯赫的虎賁校尉成了一個南朝的逃犯。


    “駙馬,您不是說梁王不會渡江了麽!”


    原夕爭悠哉地道:“沒錯。”


    顏涼陪笑道:“那駙馬帶了多少人馬過來。”


    “不少!”原夕爭看著顏涼猜測的目光,露出皓齒一笑,道:“七百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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