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所不知,術有專攻,帝王師也是如此,就像朝堂的大夫們個個熟讀詩書,卻各有司職不同。如同我與各位師兄弟,大師兄擅長設計木牛流馬,機關甲獸,因此他去了地勢最為險要的蜀山,三師弟精通戰術陣法,因此他追隨了打仗最多的大殿下。我擅長劍術,我便跟隨了最喜歡四處雲遊的二殿下您。我以劍入道,教習殿下練劍便是想令殿下感悟,劍道即王道;三師弟自然看天下猶如沙場,勝者為王;而在大師兄的眼裏,治理天下便如設計木牛流馬,隻有律法才能順暢自如。”


    李纘微微皺眉,道:“那麽你幾個卻都贏不了你們的四師弟,為什麽?”


    簡青平淡地道:“四師弟擅長的是攻心之術,他設的都是詭局,因此我們敗都是敗在自身的弱點。如果五師弟果然助楚因,又能在三王爭霸中助楚因登上帝位,他遲早會與我們一戰,四師弟是唯一有可能會贏了他的人,我已經去信給師傅,請求他準許四師弟出山,助殿下您一臂之力。”


    李纘聽了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回望長街,被雨水打濕了的長街襯著明月光,像是刺穿了深團一般的夜色,他問:“簡青,你有沒有看到一樣東西?”


    簡青轉過頭細望,搖了搖頭。


    “是一張網。”李纘道。


    第十六章


    江南整個春日都常是細雨綿綿,日子越是近夏,雨水便越多。雨勢雖然通常不大,但那如同絲線一般的雨密密地落下,會悄無聲息地便濕透了行人的衣衫。汪涵坐在建業城外一座亭子裏避雨,盡管雨阻了他再次南下的行程,但他的心情卻是非常不錯。


    楚暠因為原村的案子而遭人懷疑,鹽業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而他一次南下,幾個動作便已經將當地群龍無首的鹽商們給震住了。汪涵決定以楚因的名義在江南設立了一個商會,以便用來定價及約束鹽商,甚至對於怎麽盤剝這些鹽商的法子,他都已經有了腹案。


    至於成立這個商會,汪涵也沒有打算跟楚因說,更何況他隻打算讓楚因撈一個虛名的好處,實實在在的利益他汪涵是不會拱手他人的。有了鹽商們的支持,沒了楚暠的競爭,楚因當這個鹽史隻怕是十拿九穩。可誰也不知道他才是最終的贏家,想起以後一筆筆巨大的財富會無聲息地流入他的口袋,汪涵便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至於原夕爭,雖然還沒有過府,但他既然已經承諾給了楚因效勞,汪涵心想他應該不會食言,最妙的是自己那個預先的賭約,堵住了一切的可能。


    是,原夕爭是一個人才,帝王師的關門弟子,又豈是尋常的人物。可惜的是,他的起點太高,能清晰地看到天邊的雲雀,卻看不到自己腳下的汙泥。


    “行歌市井三分夏,載酒江湖幾度秋?歲月飄搖身半土,幹雲壯誌夢中休。”遠處有人踏板放歌,汪涵聽了一笑,心想自己這一生恐怕要行歌帝業三分夏,載酒朝堂幾度秋了。


    他閉目養神,忽然他有一種感覺,像是有一道寒流穿過密密地細雨襲卷了他的全身。汪涵抬起頭,隻看見遠遠有一個烏髮的白衣青年撐著一柄紙傘正向他走,他看起來走得很慢,卻瞬息即至。


    春雨如絲,地上水積成窪,卻沒能沾濕他的鞋麵半分。


    那柄傘,白紙為麵,竹為骨。


    雨中的風輕輕捲起年輕人的衣袂跟長發,才令人恍然這幅圖非畫。


    汪涵震驚未過,他已經走到了亭前。


    汪涵當即使了一個眼色,他身後四名黑衣的暗衛立即站到了他的麵前,這令汪涵心神稍定,放聲道:“閣下是誰?”


    那人頓住了腳步,傘傘微微抬起,露出一張極為俊秀的臉,那人臉上表情很淡,仿佛籠罩著一種很淺的憂鬱,因為太過淺,所以顯得太過朦朧,以至於不易令人發覺。


    “原夕爭?!”汪涵又驚訝了一下,他上下打著對麵的人,道,“怎麽,你總算病好了?病好了,就該早一些去梁王府效力吧?!”


    原夕爭看向他,淡淡一笑,道:“我今天正是來為梁王辦第一樁事。”


    “第一樁事?”汪涵狹長的眼一斂,道,“你什麽意思?”


    原夕爭手一揚,天空便飛舞起了一片紙張,那些紙看似輕飄飄不著力,但卻像飛燕入巢一般輕巧地都落入了汪涵麵前的石桌上。


    “這是什麽?”汪涵拿起紙,看了兩眼之後,他的眸子不由自主地收成了一根針。


    “你在昌元十一年輔佐梁王,可事實上,你在之前是榮王楚暠的人。“


    汪涵冷笑道:“那便如何,你不知良禽擇木而棲嗎?”


    原夕爭微微一笑,道:“汪涵,那麽你如何解釋你這麽多年來還在跟楚暠互通消息這件事實呢?”


    汪涵一時語塞,不錯,他的確一直跟楚暠有來往,並且時不時地給他一點消息。楚因太過薄弱了,這令得汪涵常常會覺得有一些猶豫,因此一點消息換自己今後一點退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更何況那些消息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比如楚因的軟弱,比如他看上的原夕爭,這一些都是事實,但在他的眼裏都是一些無關大局的事情。


    “原夕爭,莫非你想要栽贓於我,說是我要榮王細作的嗎?”汪涵笑道。


    原夕爭搖頭,道:“你是德王楚昇的人。”


    這一句話出口,一直顯得氣定神閑的汪涵的臉色變了,但那也不過是一瞬,他咬牙道:“原夕爭,你不要信口雌黃!我要到王爺那裏去告你!”


    雨水漸漸將原夕爭手持著那柄摺扇打濕了,紙麵褪去了,漸漸露出裏麵傘骨,原夕爭微微皺眉似有話說,但手一揮,幾根傘骨便到了手中,身形一閃,隻那一瞬間四名暗衛便伏屍長亭。


    汪涵沒想到自己依重的幾名實力不俗的暗衛一個照麵便被原夕爭收拾了,他握著手中的摺扇,整個臉都蒼白得似鬼,但汪涵畢竟是一個讀書人,在任何時候都很注重儀表,即便是在這生死關頭。


    汪涵展開了摺扇,強自氣定神閑地笑道:“原夕爭,王爺知道這件事情麽?”


    原夕爭黑曜玉般的眸子看著汪涵,然後搖了搖頭。


    汪涵不禁心頭一鬆,冷笑一聲道:“我雖然曾經是德王的人,但自從跟了王爺之後一直是忠心耿耿,這個王爺心裏必定清楚,德王這件事我自會與王爺分說。你擅自將我殺了,你沒想過王爺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麽?”


    原夕爭細長的手指輕輕又折斷了一枚扇骨,微笑道:“他已經將府裏的生殺大權給了我,府裏的任何人我都可以處置。”


    汪涵大吃了一驚,在他看來楚因就算用了原夕爭,也必定是要有所防範的,他萬萬沒有想過楚因竟然將自己完全託付給了原夕爭,這一點令得他不免有一點手足無措。這會不會根本就是梁王鳥盡弓藏,借刀殺人之計呢,汪涵心中不禁一凜,一時之間楚因的形像在汪涵的腦海中紛至遝來,無數個溫和言聽計從的楚因疊在一起竟然有一些模糊起來。而他整個人卻像掉進了冷窟裏。


    原夕爭似乎沒什麽興趣讓汪涵好好消化這樁消息,露出了一口皓齒接著微笑道:“你知道我在牢裏為什麽會答應你那個賭約?”


    汪涵咬著牙道:“因為你根本沒想過要兌現。”


    原夕爭搖了搖頭,微笑道:“因為我如果要效勞梁王,你就不可能活著,你容不下任何能夠超越你的人,殺了你,梁王府才能海納百川。”原夕爭修長的手指抹過尖尖的傘骨,微笑道:“我說了這麽多話,夠不夠時間讓德王給你的那些高手們出來?”


    “你把他們都殺了?”汪涵震驚,臉色變得如同死灰。


    原夕爭慢條斯理地道:“你很遺憾他們沒來得及捲鋪蓋走人?”


    汪涵淺淺的眉毛抖個不停,道:“那你為什麽不殺我?”


    原夕爭微笑道:“你知道的。”


    汪涵的眼睛看著原夕爭,隨即嘴角一彎,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吧。”


    原夕爭道:“是,你誠實地答一題,我便讓你多活一年。”


    汪涵打開了扇子,輕輕搖了搖,嘆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什麽可以商量的呢?”


    “京城裏梁王將會被封為鹽史,這個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吧?”


    汪涵微笑了一下,道:“是。我很好奇你怎麽能查出是我呢?”


    原夕爭微笑了一下,道:“不知道,我現在隻是挨個在問。”


    汪涵的臉皮不由輕顫了一下,原夕爭輕輕皺了一下眉,道:“你為什麽激怒楚暠?”


    “兵者謀心也,鹽史這個位置能令人富可敵國,楚暠得到這個位置,那麽帝座他是坐定了,我這麽一散布謠言,他如何能不急。他一急就會出錯,一出錯……自然就會很多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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