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湘應了一聲,便退去了。


    原緣坐了一下來,才嘆息了一聲道:“楚瑜,你可知道子卿遭冤獄了麽?”


    曾楚瑜一臉震驚,道:“叔叔,子卿哥哥怎麽了?”


    原緣見曾楚瑜兩眼圓睜,便嘆道:“唉,你看我,你是深處內室的娘娘,如何會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於是他比手畫腳將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嘆道:“這該死的小子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何人,別人要用這種手段來誣陷於他。楚瑜,你是最了解子卿的人,你知道他是絕對不會做這件事的對不對?”


    “自然,子卿哥哥是如仙鶴一般的人物,隨性卻高潔。”曾楚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這件事情,我會對王爺說的,但是你也知道王爺最近不順,在父皇哪裏也說不上話,不知道能不能幫到子卿哥哥。”


    原緣聽了一陣羞慚,楚因讓他們考慮支持他的時候,他們也曾想過楚瑜的處境,但到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能為了這麽一個嫁出去的原氏小姐,就將原氏百人的前程都搭上。現在曾楚瑜緩緩道出楚因處境艱難,更讓他羞愧,隻是他覺得曾楚瑜畢竟是原氏女兒,這一點永遠不能抹殺,於是嘆了一口氣,道:“我們都是家裏人,也就不繞著圈子說話了,族長說了,倘若梁王肯伸手救子卿一把,關於鹽使的位置我們原氏支持誰,會慎重考慮的。”


    曾楚瑜微微一笑,道:“族長從來不考慮我這個庶出的女兒,但是一碰到原子卿,就立即改變了主意,莫非在他心裏,原子卿已經成了他自家的人?”


    原緣一愣,曾楚瑜已經柔和地一笑,道:“袁叔叔,我小小的抱怨一下,你別在意。”


    原緣嘆了一口氣,道:“楚瑜,原家也有難處的,你從小便聰明善解人意,應該知道這一點。”


    曾楚瑜伸出了手,道:‘我知道,叔叔你安心地去吧,我這就去找王爺求情去。“


    “好,我就不打擾楚瑜你了。”原緣大喜道。


    曾楚瑜看著原緣的背影消失,才幽幽地道:“您還打算在暗處聽多久呢?”


    “娘娘的耳朵真好。”有人笑著,從樹後走了出來。


    曾楚瑜看著那三十多歲一臉病容的英俊男人,隔了一會才輕啟薄唇微微笑道:“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汪涵大人,似我這等百無一用的人,倘若不耳聰目明一點,很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汪涵嘆了一口氣,一揖到底,道:“汪涵口不擇言,對娘娘多有不敬,其實早就想要……”


    曾楚瑜已經伸出手製止了他的道歉,汪涵看著曾楚瑜的手纖薄無比,淡淡青色的脈絡將那隻手更加襯得似同白玉,竟然有一種不該有的暖玉生煙的溫潤感,不知道為何心中隱隱—動。


    “大人,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王爺得您的幫助很多,王爺現在人單勢薄,您還肯留在這裏盡心盡力,是楚瑜承了你的情,楚瑜應該為那天對您的不敬道歉才是。”


    她說著站了起來,萬福了一下,汪涵連忙伸手一扶,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手軟,還是觸手的狐裘夾襖絲滑如錦,竟然沒有扶住。


    “汪涵大人不必客氣,我曾楚瑜說過夫妻一體,這不是妄言,我與王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從我踏入王府的門,心中除了王爺,已經沒有其他的人。”


    汪涵看著曾楚瑜—臉溫柔的樣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隻道:“娘娘對王爺如此深情,王爺必然心有感應。”


    曾楚瑜微微一笑,道:“其實汪涵大人您應該知道楚瑜真實的出身吧。”


    “娘娘的意思是?”汪涵不解。


    “原炟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的親生父親其實是原氏一個遠親,死了很多年了。我與母親在原村一直是仰人鼻息活著,因此我在他們的心中是毫無分量的,自然……他們在楚瑜的心中,也是不值幾錢。”


    汪涵頗為尷尬,道:“娘娘無需自薄……”


    曾楚瑜輕撫了一下園裏才開的花苞,道:“因此原緣說的會重新考慮支持,那也不過是—句敷衍之辭,汪涵大人千萬不要當真,否則這話就該讓原炟親自來說。”她低頭很溫柔地將垂下的花苞扶直,接著道:“不過,汪涵大人您不妨把這句話傳出去,以楚暠這麽一個多疑易怒的人必定會先亂一下陣腳,至少子卿要在獄中吃不少苦頭。”


    汪涵看著她的側影,一時之間找不到其它的話要說,曾楚瑜依然用溫和的語調說:“子卿的脾氣,我很清楚。他決定了一件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王爺就算這一次出了很大的力氣將他救出……他也是不會為王爺效力的。”


    汪涵皺了皺眉頭,道:“莫非……娘娘你有更好的辦法。”


    曾楚瑜用手輕擺弄著花苞,久久不語,然後開口道:“子卿的師父曾經有八個字的考語給他……”


    汪涵見她又不說了,隻好急道:“娘娘,請您接著往下說。”


    曾楚瑜轉過頭來,沖他微微一笑,道“成也才華,敗也才華。他因為才華,這一生當中無往而不利,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心生仰慕,不由自主地對他巴結。因此他看似隨和,但卻心高氣傲,對詭計陰謀不屑一顧,血氣方剛,所以事事都喜歡恩、怨,分,明。”


    她低頭又看了一下花苞,道:“隻是一個蔡姬還不足以讓原夕爭拋下原氏上百口人,跟楚暠成死敵……”她手一伸,白玉的手指將那根花苞摘了下來,輕聞了一下,轉過頭來笑道:“除非你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子卿誤以為楚暠殺了原村滿門。”


    曾楚瑜原本屬於長相甜美的女子,但她剛才拈花轉頭一笑,在汪涵的眼裏卻是充滿了妖氣,仿佛艷到極致便近妖,令人震撼到窒息。


    汪涵呆呆地看著曾楚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時候青湘過來,遞給了曾楚瑜一個暖爐,道:“娘娘,怎麽跟原緣談完了你也不叫我,回屋去吧,再吹風,你今晚又要咳不停了。”


    曾楚瑜被青湘攙著路過汪涵,微微低了一下頭,道:“有勞汪大人了。”


    汪涵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兀自難以說話,他隔了良久才轉頭,道:“王……王爺……”


    楚因從樹後臉色蒼白地走出來,汪涵開口道:“王爺,您看……”


    楚因的手一伸,道:“萬萬使不得。”


    汪涵見他情緒激動,反而平靜了下來,道:“王爺其實娘娘這條計策雖然狠毒,但卻是一石二鳥的妙計,既絕了原夕爭的後路,也絕了楚暠的後路。楚暠誤以為能靠著鹽使這個位置鎖定勝局,我們便讓他死在這個位置上。”


    楚因沉默了許久,猛然抬頭,滿麵驚慌地道:“太殘忍了,絕對不行,絕對不行。”他說著仿佛不要再聽汪涵說一個字的勸解,匆匆地便走了。


    汪涵見楚因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離開,不由輕蔑地笑了笑,心道一將成名萬骨枯,更何況是一個帝王的崛起。楚因這種婦人之仁叫他有一點瞧不太起,倒是曾楚瑜剛才那抹狠毒的艷麗令他有一點心曠神怡。他原本以為楚暠必定不會放過在背地裏支持蔡姬的原夕爭,但卻沒想到暴躁狠毒的楚暠居然會對原夕爭遲遲沒有動手。


    “這是一個千載難峰的機會啊……”汪涵看著天邊的歸雁長嘆道,既然他替楚因做過無數次主,那再做一次又有何妨呢。


    牢頭小聲關照汪涵,道:“汪大人,您可千萬快進快出,這要讓大公主知道我們放您進去,不知道會不會摘了小的們的腦袋。”


    汪涵笑笑,道:“梁王會承下各位的情的。”


    牢頭眉開眼笑,道:“不敢,不敢。”


    汪涵踏進了監舍,身後的牢門被重新鎖上了,牢房裏很黑,花了一些功夫才能適應。汪涵慢慢踏著地上的汙泥向最裏麵原夕爭監舍走去,原夕爭被關在這間牢房裏唯一有窗戶的臨舍裏。汪涵透過柵欄,可以看到原夕爭依然是一身白袍,盤膝坐在窗下的枯草堆之上。如果汪涵不是知道原夕爭身陷囹圄,周遭是臭水汙泥,蟑螂老鼠爬行,他真的會誤以為原夕爭是很平靜地坐在青山綠水之間。


    汪涵知道自己是不喜歡原夕爭的,因為楚因唯二次反駁他的建議恰恰都發生在這個少年的身上。然而他現在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是在嫉妒原夕爭,從見到這人的第一眼開始。他一直認為這是因為原夕爭讓他有覺得地位受到了威脅,可到眼前這一刻他才明白,他真不喜歡原夕爭的原因……當他立於陰暗之中,而原夕爭卻坐在陽光裏。


    而就在剛才汪涵還對原夕爭充滿了優越感,因為他知道即便以後兩人同事於楚因,能成為楚因真正心腹的人隻有自己。原夕爭……楚因將一生對他充滿了防範,他甚至想到了楚因一但登基原夕爭有可能的下場,想到那一點,他都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可是他當看見原夕爭的時候,那種優越感便不自然地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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