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薄斳寒的話,雖說他不是什麽好人,但是之前確實幾次三番地跟自己示好過。


    肖瑤抱著天真的希望覺得,找他大概還有合作可能。


    畢竟薄斳寒是肖策那邊的人,利益一致下,他想搞倒姚文晏的心思應該是一樣的。


    而且跟他合作,不像是跟肖策,她根本不需要跪著,完全可以筆直地站著。


    說真的就看之前薄主任親自過來送行程單那個小伏低的姿態,誰彎腰還不一定呢!


    要想得再美好一些,說不定還能把他從肖策身邊拐過來,給自己幹呢。


    反正薄斳寒之前也有那個意思,肖瑤心想,比別的不一定,但是比人氣,比命長,比好伺候,自己肯定比肖策是個更好的主上人選。


    而且就衝肖策對自己那個態度,她想在他的王座旁邊挖個牆角不過分吧?


    還有就是,薄主任跟著肖策和姚相對著幹這麽多年了,大概也不會懼怕首相淫威。


    而且他這個人滑不溜秋不粘手的,即便幫自己幹點活兒,估計也不會因此而吃什麽虧。


    跟壞人做交易就是有這一點好,你不必擔心會坑了他,隻需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狠宰一筆。


    於是一個晚上,肖策在王宮中舉辦小型私人宴會,好像是宴請什麽希爾的貴族,反正不是太重要的宴會,肖瑤聽說薄負責人也在,便頭一次主動去找他。


    那幾天托卡洛斯訪問的進程正如火如荼的福,肖瑤在整個希爾的人氣到達了一個巔峰,屬於無論走在哪兒,人人都想上前來攀談幾步的地步。


    所以當她不期而至地出現在那個沒有被邀請的場合時,這個小型私宴上幾乎每個人都轉過臉龐來看她。


    肖瑤先看了看,還好肖策不在,可能是跟哪位貴族去旁邊私人會客室了。


    她這位皇叔異常孤僻且文青,等閑看不上誰,對任何人都愛答不理,但一旦跟哪個人談對胃口了,就想拉著人去不受打擾地私聊,也不知道談什麽,大概左右就是曆史社會經濟政治吧。


    據說薄斳寒當初能入他的眼,就是從某個宴會跟他私下聊了一晚上開始的。


    肖瑤之前不得不跟便宜皇叔一起出席什麽宴會的時候,幾乎天天都盼著他能找到小夥伴私聊,這樣自己才能有一個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間。


    如今這個宴會倒也是時機正好,正方便了她撬牆角。


    肖瑤四處一看便發現薄斳寒正坐在宴會廳一角的高背沙發中,身旁圍了幾個她不怎麽眼熟的官僚。


    她抬手謝絕了人們多次的上前攀談,直直朝那邊走過去,路上從宮廷侍者的托盤裏隨手取了兩杯香檳來壯膽。


    等薄斳寒抬頭看到她時,肖瑤一身多日鍛煉出的鎮定氣場,麵帶微笑地遞給他一杯香檳。


    “有些話想跟薄負責人說,不知方不方便。”


    薄斳寒滿是訝異地打量她一眼,肖瑤繃住了臉,萬分淡定地任他觀察了片刻,卻沒能抵擋得住旁邊那些官僚們的眼神。


    那種眼神……滿是隱而未宣的揶揄。


    肖瑤本來早就沒心思注意什麽網絡上的各種cp了,如今被他們這麽一看,她又想起了自己跟薄主任的種種小黃圖和小黃文。


    這種時刻想起那種下\流的東西,簡直難以做人,一股羞恥的電流直從腳底板升至天靈蓋。


    薄斳寒本來拍了拍西服,準備起身跟著找上門來的王儲走,見她忽然不對勁的表情,他原本優雅的動作稍微一頓,跟著也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兩秒滯澀。


    但到底是□□湖,薄斳寒比肖瑤恢複地快很多,一轉眼已經看不出什麽異樣。


    他一邊單手係上了之前坐下時鬆開的西服扣,一邊捏著那杯肖瑤給他的香檳,衝促狹的同僚們雲淡風輕道,“失陪一會兒,見諒。”


    肖瑤就跟被狗攆似的走過小半個宴會廳,才總算找到了個空蕩無人的露台,看了下附近無人,她招手讓薄斳寒過來。


    講完了想同他一起對付姚文晏的來意後,肖瑤加大力度勸說道:“我知道你可能有所顧慮,這個我也考慮過,但這次跟以往不一樣,現在我們多了納法索和杜鉻兩大助力,勝算頗大,雖說姚文晏最近支持率跟著大漲,但我現在的人氣應該也不亞於他。”


    說完後,她盯著薄負責人麵沉如水的表情看了片刻,可根本看不出他態度如何。


    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給點好處,誰願意跟著幹呢。


    肖瑤隻好厚著臉皮用拿著香檳的右手比了下自己,暗示性頗強地問他,當年在肖策身上下過一次的注,如今還有沒有興趣再……下一次。


    “殿下這是什麽意思,”薄斳寒麵癱般的臉上終於有了些別的表情,他略略彎了下唇角,十分溫和卻也十分氣人地問,“您身邊不是已有了高旻?”


    肖瑤心想別裝了,你能聽不出我什麽意思?


    她繃著臉,昧著良心:“沒人規定過,希爾君主身邊隻能有一人輔佐吧?皇叔他身邊隨行團隊幾乎有上百人。”怎麽沒見你問他?


    薄斳寒輕笑了一聲,指尖漫不經心地在杯壁上滑動了兩下,抬起眼瞼瞥她。


    “確實……可殿下,您身邊這最重要的位置,往往隻容得下一人,難道到時您會把那個位置留給我,而不是高旻?”


    肖瑤聽懂了他的意思,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是不許以高位,薄斳寒這種人絕不會願意委身給她衝鋒陷陣。


    算了……就是先答應了他又如何,到時候再說到時候的事。


    自己能不能在跟姚文晏的鬥爭中保住殿下這個頭銜都不一定呢,還有空管以後加冕時給誰封的官大點?


    想到這裏,肖瑤淡淡地垂眸,索性做出一副‘孤早就很欣賞你’的態度來表態:“如果你能把我想做的事完成得很好,為什麽到時要換別人坐這個位置呢?”


    薄斳寒聞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又轉開了目光看了看別處,突然牛頭不對馬嘴地道:“殿下之前說的帶卡洛斯在帝都自由出行的免責令,我現在就可以給您簽一份。”


    “嗯?”肖瑤心想自己是剛剛提過一嘴免責令的事,但現在不是在談更重要的大事嗎,突然扯這個幹嘛。


    然後就見薄斳寒轉向跟肖瑤所在的這個露台十分鄰近的一扇微掩的窗前,探過身去恭敬地打了一聲招呼:“陛下,晚上好。”


    “……”


    肖瑤手中的香檳杯砰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她閉了閉眼,等整理好情緒再睜開眼時,麵不改色地彈了彈沾上了酒水的衣襟,然後也抬起頭看向那個窗戶。


    對著肖策隱在窗簾後的俊美陰鬱的麵容,肖瑤厚著臉皮若無其事地道:“皇叔,晚上好。”


    也不知道他都聽到了多少?


    第一次挖牆腳業務不熟練……居然直接給挖到了人家眼皮子底下。


    第87章


    頭一回, 肖瑤被請進了陛下的私人會客室中。


    這裏往往隻召見肖策最親近的密友,肖瑤顯而易見不該在這個陛下密友名單中占有一席。


    一小群政府官僚路過看到這一幕時,不由得各個麵色古怪。


    他們顯然知道王儲近來滿天飛的清奇cp, 但從未將其當真過, 如今卻有些不確定了。


    肖瑤卻沒功夫猜他們腦補什麽,她現在要麵對自己一手挖好的大坑,坑有多深,腿會不會摔斷,她毫無概念,也隻好硬著頭皮上。


    肖策仍是蒼白而削瘦的模樣,高顴骨, 薄嘴唇,眼底青影比上次見到他時還深了許多,顯然是最近沒休息好,肖瑤眼下一對熊貓眼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這對血緣上極為親近, 關係上卻恍若仇敵的叔侄兩麵麵相覷片刻, 各自麵孔上的神情都在短瞬間變幻了不亞於幾十種:慍怒、懷疑、煩躁、恨意、尷尬、疏離、試探……


    最後,肖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或者說在權衡利弊之後, 終於說服了他自己。


    於是肖瑤就看到了有生之年,她以為絕不會從他臉上看到的東西。


    一個稍顯刻意、貨真價實的淡笑, 並非出於感情, 而是從冰冷的權力欲中擠出來的:“現在看來,你終於像是你父親的女兒了。”


    肖瑤愣住了。


    肖策唇角的笑意不達眼底,“作為叔叔, 我很高興你終於開竅, 懂得這個國家的權力桌邊, 隻有你我二人是天然同盟,可惜——”他瞥了一眼身側一臉淡漠平靜的薄斳寒,“你撞錯了山門,沒我的首肯,他敢做什麽,他又能做什麽?”


    原來這就是肖策眼中的薄負責人?


    肖瑤看向便宜皇叔身側的薄斳寒,他此刻溫順地收起了渾身鋒芒,垂著眼睫,明明感知到她的注視,卻也沒抬頭。


    有時候,你永遠不會知道身邊人在外是副什麽麵孔。


    肖瑤看出不對勁,卻也無意拆穿,但肖策卻以為她的沉默是小女孩子在鬧意氣。


    自己對她確實不算和善,畢竟之前她和姚文晏都是對手,可當這位侄女不知抽了什麽瘋,突然想對付姚文晏時,情況卻又不一樣。


    兩權相害取其輕,若要肖策來選一個對手留下,他寧可留一個天真幼稚好打發的小王儲,而不是一個背後有雄厚財團的狡猾政客。


    如果肖瑤能早一段日子對姚文晏流露不滿,肖策會滿意於她挑選陣營的識相,少刁難她幾分,卻也不會過多搭理她。


    可如今不一樣,她在露台上有句話說得對,王儲現在的國民支持率跟姚文晏不遑多讓,她會是一個扳倒首相的有力助力。


    “我承認你剛回宮時,作為叔叔我的表現確實不夠親善,可也沒有必要到現在還對我懷抱敵意。”


    肖策有意要拉攏她,甚至將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那些都隻是傳言,我可以告訴你,你父母當年的事與我無關,我也很遺憾。”


    最先懷抱敵意的不是你嗎?肖瑤看了看自己肩頭這隻手,雞皮疙瘩再一次竄了起來,可當她抬頭看肖策時,卻見他目光中確有一點貨真價實的哀傷。


    肖瑤意識到,哪怕是如今這個完全長歪了的皇叔,內心也還殘留了一點對王兄和王嫂的感情,盡管他對攥取權力顯然更加癡迷。


    大概是為了取信於她,肖策漫漫地談起了當年那場刺殺事件,明裏暗裏地想將肖瑤的仇恨往姚文晏身上引。


    在肖策口中,當初肖靖與葉鸞的死,也是因為礙了霍氏集團的事,而姚文晏當初就已是霍氏的幕後決策者了。


    那時在與蟲族的戰爭中,全世界都以為希爾會選擇求和,覺得求和隻是時間問題。


    霍氏作為希爾勢力最大的家族財團,已暗中與蟲族簽署了種種不平等協議。


    根據這個協議,霍氏在希爾會得到最高特權,而希爾投降越快,到時在未來被蟲族占領的世界中,地位才會比那些後麵投降的別國高。


    可肖靖和葉鸞一直堅持要為了自由而抗爭,為此他們一直身先士卒。


    肖靖身為王儲,卻一直擔任著最前線的戰場指揮官,葉鸞跟著帝大團隊開發能戰勝蟲族的最新型機甲時,也沒有錯過一次關鍵性戰役。


    當時王儲夫婦的‘絕不談和,一定要抗爭到最後一刻,直至將蟲族驅逐出去’的決不妥協宣言,激勵了無數人加入對抗蟲族的聯盟軍,卻也徹底惹惱了霍氏。


    誰也沒有想到,肖靖與葉鸞沒有死在於蟲族廝殺的戰場,卻死在了人類自己手下。


    當王儲夫婦死於一場諷刺的刺殺後,更諷刺的是,人類聯盟軍贏得了最後的戰爭。


    坐上希爾王位的成了肖策。


    失去了二位殿下,希爾人痛不欲生,他們開始恨起了這個最大受益人,認為他為了繼承王位而不惜弑兄。


    於是這個流言糾纏至今。


    “你母親因搶救無效而去世,她死前曾將你交托給我,要我發誓護你長大。在那種情形下,遠離這一切的莊園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三位叔母——”


    肖策極力想表現地更親切些,但他格外不擅此事,尤其是‘叔母’這個詞用得過於刻意,顯然讓兩人都適應不良。


    但他盡管難受地皺了皺眉,還是堅持使用了這個說法,“你那三位叔母無一例外,都在冊封為後的幾年間死於暗殺,而你呢?安然無恙。”


    肖瑤能感受到肖策在極力為自己‘軟禁侄女’的行為脫罪,他找的借口勉強湊合,但那語氣中卻不自知地透出幾分酸意,似乎更希望活下來的是他的某位王後。


    她看著眼前這位陛下,聯想到在肖靖日記中看到的那幾張他年輕時的照片,細紋已悄悄爬上了他的眼尾,正如權欲一點點扼殺了他曾有過的親情。


    他曾為了王位對自己這個唯一血親百般刁難,如今為了打倒政敵又在自己麵前努力地裝‘好叔叔’,更讓人替他難堪的是,裝得居然還如此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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