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這才覺得活了過來,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時間是02:37,他看了看手上的刻痕,現在一共十九道,其中七道來自他自己,另外十二道分別來自擊殺杜城和單,林覺摸了摸手中的長槍,向著幻境的出口走去。


    踏出幻境的一瞬間,又一條係統提示突然降臨。


    【201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3人,0道刻痕轉移。】


    第31章 杜鵑啼血(上)


    顧風儀和柳清清快步在這搖搖欲墜的樓道裏行走,盡可能地不發出太大的聲音,避免讓單發現。


    一二樓都沒有單的氣味,兩人沿著樓梯往上走,突然聽到下方傳來坍塌的聲音,震得腳下的水泥地都搖晃了起來。柳清清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下去,顧風儀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窩在顧風儀懷裏的柳清清緊張地吸了幾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作驚嚇狀。


    少女清新俏皮的動作讓顧風儀下意識地微笑了起來,用口型提醒她小心腳下。


    柳清清指了指下方,無聲地問:是他們?


    顧風儀點了點頭,大概是林覺和宋寒章上來的時候剛好踩到了建築脆弱的地方造成了坍塌,但聽聲音並不是很嚴重,沒必要下去幫忙,當務之急是找到單。


    顧風儀閉上眼感受了一下空氣中的氣味,然後指了指樓梯外的走廊,柳清清點了點頭,兩人無聲地拐了個彎,向氣味傳來的方向逼近。


    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一邊是一間間的宿舍,另一邊卻是敞開的玻璃窗。月光在迷霧中靜悄悄地灑落在走廊上,她們就像輕盈地行走在月光中的精靈,向著危險的敵人進發。


    氣味越來越濃烈,就在前方的拐彎處。


    顧風儀做了個手勢,示意柳清清不要動,她自己開啟潛行技能,無聲無息地向目標前進。


    就是這個拐角處了,這個l型的走廊一邊短一邊長,另一頭距離拐彎處不過十幾米,出其不意的話是可以命中的。


    顧風儀貼在牆邊,舉起上了弦的手弩。


    三、二、一,行動!


    顧風儀猛地衝出去對準目標射出一箭,箭矢離弦飛出,穿過在風中搖晃的外套,一直飛出了窗戶。


    顧風儀這才看清遠處的“人影”其實並不是單,而是他掛在窗戶上的一件外套,而他本人早已逃之夭夭。


    “跑了。隻留了一件外套。”顧風儀回頭對柳清清說道。


    柳清清“啊”了一聲,小步快跑了上來,看到掛在窗口的外套呆了呆。


    “大意了。上一輪他的獎品是消除氣息的噴劑,看來還沒有用光,他故意留了件衣服騙過我的感官,而他本人恐怕早就噴上噴劑逃之夭夭了。”顧風儀皺眉道,“這棟宿舍樓的出口有兩個,一樓還有那麽多間寢室的陽台可以爬出去,他要走並不難。”


    “……那可怎麽辦?”柳清清為難地問道。


    顧風儀沒有回答,大步向單的那件外套走去。


    外套掛在生鏽的金屬衣架上,又勾在了走廊盡頭敞開的窗戶上,當顧風儀取下衣服的時候,黏在衣架上的紙條就露出了出來。


    上麵是幾幅火柴人的圖。


    從左到右依次講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第一幅圖裏長發的火柴人被怪物殺死了;第二幅中來了一個短髮的火柴人,看到長發的火柴人從地上坐了起來,頭上長出了一對惡魔的角,長發的火柴人的頭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你來扮演猶大;第三幅圖是長發的火柴人離開了,拿著棍子挑戰另一個怪物;最後一幅圖裏短髮的火柴人的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在地上寫了四個字:她是猶大。


    “風儀?”柳清清的聲音從顧風儀身後傳來,帶著一絲困惑。


    渾身打了個激靈的顧風儀猛地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了一團,若無其事地將那隻手藏在單的衣服裏,頭也不回地說:“沒事。走吧,再碰碰運氣,也許單打定主意要和我們玩玩捉迷藏呢。”


    說完,顧風儀將單的衣服揉成一團,從窗口丟了出去,就像隨手將垃圾丟進了垃圾箱――連同那張紙條一起。


    相信她,你要相信她。顧風儀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你是個正常人,你可以學會信任,她是值得你信任的。


    真的嗎?那她為什麽不解釋那些說不通的事情呢?因為她無可解釋啊。心中有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


    當然是真的,她都想要用死證明自己的清白了,你還想要她怎麽樣?!她傷害過你嗎?沒有,她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你!


    那你看著她的眼睛,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那個嘲諷的聲音再次說道。


    顧風儀緩緩抬起頭,看向柳清清。


    站在月光中的柳清清纖細柔美,她專注地看著顧風儀,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困惑和憂慮,那一雙黑若點漆的眼眸盈盈地盛滿了月光,柔情似水。


    她被這麽溫柔地注視了多久?顧風儀自己也記不清了,仿佛從她們第一天相識開始,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奉她為神明,視她為救贖。她甚至對她說:我這一生唯一的幸運,就是遇見了你。


    這種執著到病態的感情,已經超出了友情,卻又不是愛情。


    換做是別人,也許會感到恐懼,可是顧風儀不會。


    她渴望這樣毫無保留,哪怕近乎病態的感情,她縱容著這份愛意熊熊燃燒,讓冰窖中的她感覺到暖意,於是她貪婪地抱緊了那團篝火,直到連自己都點燃。


    可是那團火,從來都不是為了溫暖她,隻是她為了照亮……她的眼中倒影出來的她自己。


    柳清清撫摸著被弩箭刺穿的手,這隻手還是很疼,可她可以忍耐,她也習慣了忍耐,當她飢腸轆轆遍體鱗傷的時候,她總是沉默地忍耐著,這份隱忍一直滲入了她的骨血中,成為了她的一部分。


    她以為她什麽都可以忍,可是隻有一件事……


    柳清清站在月光中,看著顧風儀那竭力克製,在她眼中卻是昭然若揭的懷疑,讓她無法呼吸。


    被黑暗浸透的心底,無數負麵情緒瘋狂地上湧,在她的靈魂裏撕心裂肺地吶喊,拉著她一起往地獄墮落。汙泥深處,年幼的她蜷縮著哭泣,傷痕累累、飢餓不堪,她哭著問這個世界,為什麽沒有人愛我呢?為什麽?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長大後的她回答了年幼時的她。你這樣一個內心隻有憎恨的骯髒的怪物,卻偏偏拚命渴望別人的愛,這多可笑啊?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粘稠,黑暗將月光吞噬。


    站在黑暗中央的柳清清輕聲呢喃著:“風儀,天黑了。”


    世界被濃濃的黑暗吞噬,這讓人窒息的黑暗讓柳清清回想起幼年時無數個寒冬臘月的夜晚。隻有她自己知道,當她從冰窖一樣的被窩裏餓醒,聽著薄薄的牆壁後酒鬼父親震天的鼾聲的時候,她到底有多恨這個世界。


    冰箱早就壞了,沒有錢去修,也沒有去修的必要了。骯髒的廚房裏除了蟑螂和酒瓶外一無所有,她的腿在幾小時前被那個酒鬼用力踹了一腳,現在還隱隱作痛,她裹著單薄的棉襖,哆哆嗦嗦、一瘸一拐地下樓。快要把胃也一起消化掉的飢餓讓她忘掉了自尊,從垃圾箱裏翻找著可以果腹的東西。


    野貓在寒風中亮著綠油油的眼睛,憎惡地看著她這個搶食的人。


    她撿起地上的石頭,用力向它砸去,野貓大叫了一聲,逃到了樹叢中。


    她眼睛餓得發綠,遺憾地在寒風中打著哆嗦,心想怎麽會沒有砸中呢?如果砸中了,她就可以把它撿回去,剝掉皮洗幹淨,放在鍋子裏和水煮一煮。貓肉是腥酸的,難吃極了,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還有什麽滋味比餓到崩潰更痛苦呢?


    她繼續翻找著垃圾桶,這一天上帝眷顧著她,她從一堆垃圾中找到了被裝在紙袋中的一小塊慕斯蛋糕。蛋糕的香味和廚餘垃圾混在了一起,那應該是一種極其噁心的味道,可是餓到極致的身體早就忘記了。她迫不及待地剝開玻璃紙,貪婪地嗅了嗅蛋糕,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甜膩、綿軟、充滿了熱量,她虔誠地捧著蛋糕,一小口一小口地把它吃得幹幹淨淨,就連玻璃紙上的奶油都仔仔細細地舔了一遍。玻璃紙上還有蛋糕的香味,可是卻連一點奶油渣都沒有了。


    她不甘心地打開裝著蛋糕的紙袋,想從裏麵找出更多的蛋糕,可是那裏除了一個喝空的玻璃奶瓶,就隻剩下一張薄薄的卡片。


    她取出這張畫了愛心的卡片,上麵是男生的字跡:to親愛的清清:蛋糕搭配牛奶味道更佳――愛你的男朋友。


    清清?是住在這裏的女孩子嗎?她蹲在垃圾桶旁嫉妒地想像著這個叫做“清清”的女孩子,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名字。


    為什麽都是住在這種地方的“下等人”,她卻什麽都沒有呢?


    她真的好羨慕啊,羨慕她會有這麽好的男朋友,羨慕她被人愛著。可是誰會來愛她呢?母親早就拋棄了她和父親,父親整日酗酒,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毒打她。她必須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身上的傷痕,不讓同學和老師看出來。


    可是她遮得住傷痕,卻遮不住衣服上洗得破舊的痕跡,遮不住別人看著她時同情憐憫的眼神,遮不住刺痛她靈魂的嘲諷話語。


    “看看她的衣服,都打了幾個補丁了,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穿這種衣服呀?”


    “天哪,至於嗎,吃起東西來簡直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聽說她媽媽是個ji女,爸爸是個酒鬼,家裏窮得響叮噹,連學費都交不起。我要是她呀,現在就輟學去打工了,還讀什麽書。”


    “嘻嘻,說不定人家誌向遠大,要讀書改變命運呢?”


    “考上了她也念不起啊。”


    “那有什麽,人家可以女從母業啊,誒,你聽說了嗎,隔壁的班糙好像挺可憐她的,上次還把別人送的早飯給她吃了,她也好意思吃下去哦,活該被人堵在廁所教訓了一頓。”


    “別說了,她過來了。”


    她假裝聽不見,低頭含胸地從她們麵前走過。


    沒有人愛她。


    她蜷縮在垃圾桶旁,嗚咽著哭了起來。


    “小心,那個樓道裏有動靜!”顧風儀的聲音驚醒了呆呆地看著綠化帶旁垃圾箱的柳清清。


    柳清清的視線緩緩移向前方破舊的大樓。


    黑漆漆的樓道入口像是一張張怪物的嘴,它的肚子裏住滿了賭棍、酒鬼、ji女。


    “噔、噔、噔。”


    女人踩著高跟鞋的聲音從正對著她們的樓道裏傳來,就算她還沒有出現,柳清清的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她的模樣――她有一頭濃密的捲髮,穿著一身鮮紅的大衣,蹬著一雙黑色的恨天高。哪怕在寒冬臘月裏,也敢隻穿一雙黑色絲襪。


    穿著高跟鞋的怪物從黑暗的樓道中走了出來。


    厚重的大衣遮不住她的性感身材,這隻臉上隻有一張塗成鮮紅色的嘴唇的怪物“凝視著”她們,咧開了長滿了尖牙的嘴。


    第32章 杜鵑啼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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