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要一輩子在他麵前抬不起頭來!”張思嘉掙脫了左臨淵的手,向張嘉走去。


    殘破危險的天台邊上,張思嘉低頭俯視著他的血脈至親,心情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複雜。


    “你不用對我抬不起頭。”張嘉吃力地對他說,“說到底,是我給你和爸媽帶來了這麽多年的痛苦,是我對不起你們。”


    張思嘉的眼眶濕潤了,酸楚的委屈洶湧沒過他的靈魂,那些曾經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苦痛,暫短而突然地被他遺忘。其實他一直都明白,帶給他悲慘命運的人,他真正要恨的人,從來都不是張嘉。可是他不敢反抗,所以才將滿腔的憎恨傾注在了無辜的人身上,放任自己一點點扭曲。


    “別說了,拉住我的手。”張思嘉將手伸過去,想要幫他上來。


    張嘉對他搖了搖頭。張思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強硬地要去拉他的手,張嘉對他笑了笑:“刻痕都給你,照顧好爸媽。”


    【玩家張思嘉,獲得轉讓刻痕8道。】


    “還有……”就像是張思嘉無數次的夢境中,站在樓頂上的張嘉聽完他崩潰的質問和發泄,總會對他說一聲:“……對不起。”


    說完,張嘉鬆開了攀住天台的手,直直地向下墜去,墜向那片火紅的岩漿。


    在失重墜落的短暫剎那裏,張嘉用力抬起頭。這陰霾黑暗的天幕下,天台離他越來越遠,連同他陌生的親人一起。


    世界被熾熱炫目的光芒包圍,這溫暖到刺痛的熱度讓他回想起第一次牽起鄒莉莉的手的時候,他心跳如雷,根本不敢看她,隻覺得全身都要燒起來了,那一刻他確信自己找回了自己的肋骨,還有他一半的靈魂。


    恍惚中,他好似看到站在月光裏的鄒莉莉對他笑了。


    那活生生被割去一半的靈魂在這個笑容中被填補,他遭受的一切痛苦都像是一場殘酷的考驗,現在他終於可以從噩夢中醒來。


    於是他也笑了。


    【200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0人,0道刻痕轉移。2002團滅。】盛滿了血腥味的風颳過這一片斷壁殘垣,殘破的樓頂發出水泥斷裂的聲響,張思嘉被左臨淵半拉半抱著退離危險的天台邊緣,蘇甜和慕春寧默默不語。


    “走吧,這裏太危險了。”左臨淵強硬道。


    張思嘉還神思恍惚,半晌才愣愣地點了點頭。


    天台的通道還沒坍塌,三人正要撤離這裏,突然聽到下方傳來走的聲音,四人立刻緊張了起來,戒備地看向因為坍塌露出一個窟窿的下一層房間。


    “嗯?你們還沒有走嗎?剛才看到這裏又是雷暴又是大火的,就來看看死光了沒。”一個背著用布條綁著長刀的英俊青年站在那裏,把玩著手中雕刻精美的盒子問道。


    隨著盒子微微發亮,他腳邊杜城的屍體消失了。


    張思嘉看到他就來氣:“你現在才來還有什麽用?還有,你在玩什麽把戲?杜城的屍體呢?”


    那人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將盒子往兜裏一塞,攀著鐵床的架子跳上了天台――鐵床距離最近的落腳點至少有三米的距離,可是他從起跳到落地都輕輕鬆鬆,看得人目瞪口呆。


    “不是死了四個嗎?還有三具屍體呢?”那人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更多的屍體,困惑地問道。


    “掉下去了,你可以去岩漿裏撈。”張思嘉沒好氣地說。


    “這就讓人很煩惱了。”那人深深地嘆了口氣,“本來還想省點力氣,現在看來,隻能尋求隊內援助了啊。”


    張思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做什麽?”


    那人歪了歪頭,笑得一臉燦爛:“你猜猜看?”


    張思嘉還在怔忪,左臨淵卻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來自對方身上的殺意。


    就在此時,隱隱動搖著的大地再一次迎來劇烈的震動,張思嘉搖晃了一下,左臨淵當機立斷一把拉住了他,突然腳下用力,在出現了裂紋的天台上使勁跺下,這塊天台轟然塌陷,兩人立刻跌向了下一層的宿舍房間裏。


    “啊――!”蘇甜的尖叫聲傳來,看不到天台情況的張思嘉心頭一緊。


    【202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4人,5道刻痕轉移。】【202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3人,4道刻痕轉移。】兩具屍體已經人頭落地,那人伸了個懶腰,從口袋裏掏出了命匣,嘀咕道:“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啊。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巫妖命匣:綁定巫妖命匣的玩家,隻要命匣不被摧毀,死亡後將不會被清除,但會失去所有遊戲中獲得的能力,並掉落所有遊戲中獲得的道具。持有綁定後的巫妖命匣的玩家,隻要獻祭3名玩家,即可復活巫妖命匣中的玩家作為隊友。剩餘使用次數1/1,獻祭人數3/3(已開啟)。】【是否復活綁定人?】


    第27章 死亡與情詩(下)


    【202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4人,5道刻痕轉移。】【202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3人,4道刻痕轉移。】這突然而至的提示仿佛晴天霹靂一般落在了林覺等人的頭上,已經撤離大樓的四人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正在不斷崩解的大樓,漆黑的夜色中,隻聽得到接連的坍塌聲,大大小小的石塊從牆體上剝落,落在地上,落入岩漿,緩慢而勢不可擋地肢解著這棟宿舍樓。


    顧風儀驚駭又不解地問道:“怎麽回事?總不會是他們內訌了吧?”


    宋寒章看了一眼時間――02:09,又看向樓頂,幽深的暗芒從眼底一掠而過。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嗎?作為隊裏唯一一個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卻保持沉默的人,宋寒章在心底嘆息了一聲。這兩聲提示就像是一個不曾約定卻心知肚明的信號,象徵著一個殘酷的未來即將來臨。


    可即便它是如此殘酷,卻也是最安全,也最有可能讓更多人活到最後的辦法。


    宋寒章的指尖摩挲著冷冰冰沉甸甸的匕首,回想著不久前他和陸刃的談話――來自2022年的陸刃,雖然林覺沒有認出他,但是宋寒章還是輕而易舉地看出來了。


    在屍群舞會三隊會麵的時候,他就覺得2022隊伍中那兩個穿著鬥篷的人很古怪,就像他猜測的那樣,穿上鬥篷是為了避免被自己曾經的隊友認出來。那兩個鬥篷人中的一個是蘇甜,原本2002年的玩家,那麽另一個人又是誰?


    雖然那個鬥篷人沒有用上那把標誌性的唐刀,可是他戰鬥時的風格和行為方式卻讓宋寒章疑心驟起。假如那個人真的是陸刃,他為什麽會出現在2022年?難道他在這個遊戲裏度過了十年的時間?


    宋寒章立刻排除了這個荒謬的可能,在這個遊戲中,時間其實是毫無意義的――它能讓三個不同時間軸上的隊伍聚集在一起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他們脫離了常規意義上的時間流逝,哪怕你在這裏經歷了十輪、一百輪、一千輪遊戲,你仍然在屬於你的年代的水盆中,不可能突然跳到另一個水盆裏。


    那麽難道是2012年的他們取得了最終勝利,回到了現實,他和林覺從此恢復到了正常的生活,而十年後的陸刃又進入到了遊戲之中?


    不,也不可能,“莉莉絲們”不可能同意這種去而復返的行為,這會成為一個不可控製的變量徹底擾亂遊戲。況且以陸刃的性格,就算取得了勝利,他也不會想回到現實的。


    排除了2012隊伍取得勝利回到現實的選項,最大的可能,竟然是陸刃像蘇甜一樣死了,然後在2022年復活。這是結束屍群舞會後宋寒章得出的猜想。然而這又引出了一個更可怕的問題――他和林覺在哪裏?


    2022的隊伍裏出現了陸刃,卻沒有出現宋寒章,也沒有出現林覺,為什麽?


    因為他們已經死了。


    這對宋寒章而言是個痛苦的猜想,他不願意承認這個未來。


    命運放肆地嘲笑著他,嘲笑他的努力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陸刃死了,他和林覺極有可能也死了,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2012的隊伍是團滅的結局!他的努力,他的拚搏,他的機關算盡,這一切到底有什麽意義?


    這對他的打擊不亞於他猜想世界是假的,在巨大的挫敗感中,宋寒章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是林覺還是發現了他的異樣,小心翼翼地詢問他。


    宋寒章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說不出口。他是如此信任地,全心全意地託付了自己的性命,也願意幫他承擔一切艱難困苦,可是他卻辜負了這份信任,這是何等悲哀又可恥的失敗。


    他必須想出一個辦法,一個能擺脫這個悲劇的辦法。


    然後那個關鍵的人物就出現了,在前往廣場和2022隊伍會合的路上,他們遇到了陸刃――2022年的陸刃。


    其實直到那個時候,宋寒章才真的確定了2022的鬥篷人是陸刃,他將長刀用布條綁起來背在身後,看起來和十年前的他別無二致,笑眯眯地向他們打招呼。


    這一刻,宋寒章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匣中的劇本已經向他打開,而寫下這份劇本的人,正是他自己。


    顧風儀和林覺你一言我一句地瞎猜著2022隊伍裏的情況,半晌沒有結果,宋寒章聽著他們的“奇思妙想”,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道:“2022的隊伍裏有一個未知的因素在,會突然出現2名減員,恐怕和他脫不了幹係。”


    顧風儀略一思考:“你是說那個穿著鬥篷的傢夥?”


    宋寒章點了點頭。


    “從武力值上來說,倒是不無可能。可是動機呢?他為什麽要對自己的隊友痛下殺手,萬一這導致他們隊伍最後失敗,就連他也會無法回到現實。”顧風儀提出了一點疑議。


    宋寒章笑了笑,標準的宋氏笑容,配合眼神和語氣總讓人覺得暗含嘲諷:“我們中有誰擁有和他叫板的實力嗎?”


    林覺心虛地看著鞋子,他能屈能伸,該認慫時就認慫,這也是優良品質嘛――他自我安慰著。


    顧風儀不太甘心地低聲道:“如果鎖定目標進行暗殺的話……”


    “別擔心,他們現在隻有3個人,我們好歹是5個,左臨淵不是還被你射傷了嗎?我們還是有優勢的,大不了說動陸刃一起群毆。”柳清清對顧風儀安撫道。


    “不是5個,是6個。”宋寒章糾正道。


    “單……那傢夥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林覺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一想起單他就來氣,這傢夥到處攪風攪雨卻像個跳蚤一樣靈活,一看苗頭不對立馬就跑,在被所有人追殺的情況下蹦q到了現在,這也是一種本事了。


    “他就在附近。”宋寒章篤定道。


    “啊?”林覺立刻緊張地東張西望了起來,“哪裏哪裏?”


    看著他的反應,宋寒章抿了抿嘴角:“以他的性格,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看熱鬧的機會,我猜他沒有走遠,而是找了個能看到這裏的地方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隻是很難把他找出來。”


    林覺的感覺頓時不好了,這種被人偷窺著的感覺太噁心了,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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