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處長。”見柳下溪一直不出聲,李明光越發忐忑不安。他心裏暗罵徐隊長,隊裏的兄弟不少偏偏把他推到風尖浪口。柳處長來總局任職差不多一年,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人。他平時對誰都溫和有禮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有著獨行其事的不合群。局裏有關這位年輕有為的副處長傳聞極多,好的歹的眾說紛雲,也不知道哪一項說法才是真的李明光不是徐副隊那樣的笨蛋,敢當麵頂撞上司。隻要用心想一想就會明白,一個年紀輕輕的人能在藏龍臥虎的總局身居高位,絕對有一些本事。隻怕本事還不小,聽局裏的前輩說,柳隊長以前就是三隊的刑警,想不到來上班沒多久就把正副局長拉下馬,這事影響之大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從此以後,柳下溪的大名在全市同行中算是響當當的人物。試問一下,有哪個刑警有此膽量與能力把大老板拉下馬的?換成他李明光就沒這個膽量,至於徐副隊嘛有膽量卻沒這個能力。在全市同行的關注之下,柳下溪被調到檔案室上班,為人十分低調。表麵看上去好象被上頭打壓了,也許永遠沒翻身之日,誰知道沒過多久他居然去英國進修,還是由上頭直接點名的,連選拔的過程也省略了。由此看來上頭有意栽培他。讓他去檔案室不過是平息各方麵的流言在栽培之前走走過場。從國外回來後直接進了條件最好的城中之城,重中之重的東城分局任刑警隊長。得,還不到兩年就當上總局的副處長,爬升之快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甭說別的,隻要站在他附近就能感覺到此人有一股子氣勢特別壓人。平時上班見麵他總是溫和地跟大家打一下招呼問一聲好,就連局裏最愛跟人胡鬧的小貧嘴也不敢跟他嘰嘰歪歪,總覺得他難以接近。摸不清他的性格如何……唉……自己得想法子平息副處長的怒火,不然以後的日子難過了。忍不住腹誹徐隊長那個笨蛋,沒事跟上級領導硬抗。得,萬一柳副處長心眼小,給自己小鞋穿,找誰叫冤去?“潤華閣(一家高級珠寶首飾商鋪)被搶劫的案子疑點太多……”柳下溪拿起一支鋼筆在手指上旋轉,本想接著往下說不巧的是電話鈴響了。莫大律師來電,他接手劉記者的委托打算親自去山西一趟。“李明光,你當刑警已經有五年了吧。”柳下溪放下電話問李明光。柳副處長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要拿自己開刀立威?李明光心一涼,覺得有一股寒風從身上刮過。得不到回答,柳下溪聳聳肩,打起內線電話給張建綱打了過去:“小張,你過來一趟。”弄不清對方的意思,李明光決定盡量少開口,隻要對方不把話挑明幹脆裝聾作啞算了。柳下溪雖然聰明卻也想不到他的心思。手指頭繼續旋轉著鋼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們跟進的搶劫案有一些疑點,等一下你陪我去現場。”“好。”“對這樁搶劫傷人案你個人有什麽看法?”柳下溪問。李明光眨著眼睛,細細體會柳下溪的話,小心翼翼道:“我的看法是……”是了半天沒有下文。柳下溪皺起眉頭,放下手裏的筆,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別緊張,我九二年正式當刑警比你隻早了一年。”李明光一怔,啊!想起來了!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了起來:“柳處長,我們是校友您還是我的師兄。哈哈,難怪我覺得您的名字很熟!”柳下溪彎嘴一笑,各隊成員的履曆他都看過,校隊不少。李明光是前年調進三隊的,參與偵破幾樁大案,工作能力是有,就是做人方麵有些左右逢源不夠真誠。局裏的同事以為他九四年才幹刑警這一行的。沒幾個人知道他曾經在南方的小縣城當了兩年刑警。短短幾年總局刑警隊成員變化真不小,當年三隊的舊人已經沒幾個留下來。徐副隊長是二隊的舊人,前兩年升為三隊的副隊長。看到柳下溪的表情,李明光放下心來,緊張感消失了。拿出一包香煙遞到柳下溪麵前:“柳師兄,抽煙嗎?”柳下溪搖頭,笑道:“謝謝,我不抽煙。”李明光也就不客氣了,嘴角叼一支煙點燃猛吸了兩口道:“當刑警的壓力重,我就靠吸煙解除壓力。”“嗯。”柳下溪站起來倒了兩杯熱茶,遞給李明光一杯。他理解警察這個職業的確有很大的壓力,現在局裏的醫務室增添了一名心理谘詢醫生。每年健康檢查總會發現幾名警察心理狀況不穩定。“柳師兄,潤華閣的搶劫傷人案我也覺得還有疑點。要不,我獨自重新調查這樁案子?”柳下溪挑眉,嘴裏不說心裏暗道:既然知道有疑點卻附和徐副隊長草草結案?同誌,當刑警就得有自己的主見,案子有疑點不弄清楚怎麽可以隨便結案?李明光看到柳下溪挑眉的動作,明白對方不高興,歎了一口氣道:“徐隊長堅持已見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其實我也沒有強力佐證反駁徐隊長。被指控的犯罪嫌疑人有搶劫的前科,加上被犯人所傷的警衛親自指證,人證成立,失竊之物又在嫌疑人家裏找到了。人證物證齊全,可以說是鐵證如山,就算嫌疑人不認罪也改變不了犯罪的事實。”說來說去李明光跟徐副隊長的判斷一樣,隻是比徐副隊長的說法要宛轉一些。柳下溪把茶杯端起來,靜靜地看著李明光,緩緩道:“單一的人證有時會顯得極為單薄,不要過於依賴證人。還有,我們不能排除證人作偽證以及嫁禍的可能性。目擊者不是職業警察,他們並不能一眼看出誰是罪犯。我經曆的案件中許多證人的證詞帶有極大的推測性,加上他們自由發揮的想象力,往往與事實有很大的差距,看錯人的事經常發生。”“可是,目擊者是商鋪的警衛,跟商鋪老板是親戚,晚上就住在商鋪的閣樓上,而且他跟嫌疑人麵對麵交過手。”“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當場救呼、報警?你們的檔案上寫著是案發的第二天清早商鋪老板來開門發覺商鋪被搶才報的案。”“當時目擊者被嫌疑人打暈了。”柳下溪那兩條烏黑的眉毛快擠到一起,成為一條極為寫意的墨痕。他從檔案袋裏抽出傷者的傷勢報告道:“醫生出具的診斷書,傷者的左腿被棒狀物擊傷並沒傷到筋骨,屁股、後背被人踢傷數處,臉上甚至有腳踩過的痕跡,腹部被人踢了數腳有明顯的淤傷,撞到室內的柱子磕到了後腦留有血跡。你當刑警多年,難得看不出傷者身上的傷是被人群毆留下來的?施暴者肯定不止一人。”李明光不吭聲了,他也覺得這一點有些奇怪。柳下溪接著從檔案袋裏拿出一疊現場照片,放在他麵前:“你看看這些現場相片,雖然有打鬥痕跡,室內並不顯得特別淩亂,不像惡鬥一番的現場。你再瞧瞧傷者後腦磕到柱子上的血跡,離地麵的高度接近一米,傷者應該是坐在地上磕傷後腦的。放置珠寶的玻璃櫃被重物擊碎,使用的凶器是現場一把金屬椅,砸碎玻璃的動作不小,玻璃的邊緣裝有報警器,警報卻沒響。這樣一來可以推測有人把報警係統關上了。商鋪的大門沒被暴力破壞也沒耗痕。這說明守在商鋪的傷者也就是商鋪的守夜警衛認識搶劫犯開門讓他或者他們進到商鋪裏。另一種看法是搶劫犯有商鋪大門的鑰匙,熟悉商鋪裏的情況,搶劫之前先關掉報警係統,再砸玻璃卷走大部分的珠寶首飾。”李明光熄掉手裏的香煙,垂下頭看現場相片。柳下溪的話讓他心驚,照柳處長的思維推理下去得出的結論恐怕是:受傷的警衛監守自盜,再嫁禍嫌疑人。他跟進這個案子,知道從嫌疑人家裏搜出的失物隻是被盜清單裏的一部分。徐隊長懷疑嫌疑人有同夥,另一部分失物在同夥手裏。嫌疑人的嘴很硬,一直不肯承認參與搶劫,當然也不肯招出同夥。“你們找到的失物並不是全部,搶劫犯也沒把商鋪裏的珠寶全部帶走。你們在現場沒找到嫌疑人的指紋與其他物證,這說明搶劫犯是一個小心謹慎的老手。你不覺得奇怪嗎?對方既然是老手怎麽可能打傷人留下人證?再說,有幾個搶劫老手會傻到把搶劫物放在自己家裏等警察來搜?你們做了不少調查工作,主要是針對嫌疑人的過往經曆,嫌疑人十七歲就開始在社會上混,曾經打劫過路的老太太被警察抓住留下案底,勞教了三年。出來之後老實了幾年,現在有一份過得去的工作,他的家離現場不遠,一個人租房獨住,平時也沒特別親近的人。這樣一來,你們無法鎖定他的同夥是誰。”“是。”李明光抬起頭看柳下溪,連連點頭。“商鋪有電話嗎?”柳下溪把拿出的資料重新放回檔案袋。“有。”“你去查一查,案發當晚商鋪的電話記錄。”“好。”“李明光,在破案的過程中不要對嫌疑人有情緒上的偏見。”柳下溪認真地看著他道。“我沒有偏見。”李明光遲疑了一下,回答道:“其實我私下調查過受傷的警衛,找不到任何疑點。周圍的人對他的評價很好,是一個勤奮老實樂於助人的好青年,報了一家補習班,每周一、三、五下午去職大上課。他不認識嫌疑人,所以我們才覺得他的證詞有效。”柳下溪右手抓著自己的下巴,點了一下頭:“找到的失物上有嫌疑人的指紋嗎?”李明光搖頭。外麵的門敲響了。“請進。”張建綱走進來,看到李明光,笑道打了一聲招呼。“那件案子莫大律師接手了。”柳下溪也沒請李明光出去,直接開口對小張同誌道。“真的嗎?柳隊長,我已經請到假了,什麽時候動身。”小張高興了。雖然他並不認識莫大律師。“今天下班之後你去找莫文衛律師,跟他一起前去山西吧。”把莫文衛的電話寫給了小張。“去山西之後……”柳下溪看了一眼李明光。李明光刑警十分知趣,站了起來道:“你們忙。柳處長,我先去調查商鋪的電話。”“先別急著走,山西安石發生的凶殺案……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柳下溪挽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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