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艙,季佳已經睡熟了,那鼾聲真是生生折磨人的耳朵。關上艙門,柳下溪摟著鄒清荷坐在窄窄的床鋪上親起嘴來,騷動的心,非得這樣才能平靜,他急切的想攫取少年的所有,真實地擁有才會安心吧。 真的很熱。 這船艙如同籠子,會讓人窒息在裏麵。 柳下溪鬆開清荷,低聲沙啞道:“睡吧。”他躍上了上鋪。 蠱惑吧,心裏好像駐了隻蟲兒,鄒清荷撫著跳得過於激烈的心髒,這裏由不得他控製了。 他想,他是真的戀愛了。 然後,他整夜失眠,卻不敢翻身亂動,生怕驚醒艙內的其他人。 同樣的,柳下溪也失眠了,幸福地失眠了。他已經感覺到,今夜鄒清荷對他的感情起了變化,不再是對待兄長、家人的親情。經曆豐富的他,在感情上遠比鄒清荷來得成熟。 他枕著手臂睜著眼睛,很想把清荷擁在懷裏。 他以前有過戀愛經曆,感受卻沒這一次來得強烈。原來幸福的感覺真的可以無限膨脹,可以讓人頭腦清醒,精神不知疲倦。 柳下溪看了看對麵下床的鄒清荷,細細辨認他的呼吸,不像平時熟睡時那樣綿長穩定。他翻身下床,走到清荷的床邊坐下。鄒清荷隨即側過頭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就像黑色的珍珠一樣。柳下溪抓住他的手,溫柔地看著他。 “咳咳。”裝睡的季佳在自己的床上輕咳。暗想,這兩個人也太纏綿了吧。 鄒清荷的臉紅了,卻沒有掙開。 柳下溪一腳朝季佳的臉踏去,季佳明知道柳下溪不會真的踩下來,卻依然條件反射地伸出手臂架住,嘴裏嚷道:“行行好,別欺負我這個病人。” 柳下溪笑了:“你不是喉嚨不舒服麽?我給你治治。” “啊,我是肚子不舒服。”季佳跳了起來,躥出艙門。電燈泡也不是好當的。 趕走了季佳,柳下溪輕輕撫著鄒清荷的臉,俯下身來用鼻尖摩擦著他的臉蛋,緩慢而溫柔。清荷閉上了眼睛,覺得害羞又甜蜜。 季佳呆在甲板上歎氣,船艙真不敢進了。 不一會兒,柳下溪牽著鄒清荷走出來,對他道:“你回去睡吧,我跟清荷再吹一會兒風。” 季佳大喜,柳下溪善解人意啊。 甲板上沒有人了,柳下溪直接坐在甲板上,伸直雙腿拉著清荷,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鄒清荷不是臉皮厚的人,有些放不開,本能的抗拒在公共場所如此親密。 柳下溪把他擁入懷裏,低聲道:“甲板上沒有人。” 船艙內太悶熱了,還是甲板舒服,河風吹拂,暑氣全消。 良久,柳下溪開口了,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俯在清荷的耳邊:“清荷,你不能反悔。” 清荷的臉被他呼出的熱氣烘紅了,低聲道:“我從沒想過要反悔。” 柳下溪雙臂用力摟緊了他,把頭擱在他肩膀上,抓緊了清荷的手。 緊繃的身軀慢慢放鬆了,鄒清荷後仰著頭想看清柳下溪的表情,可惜對方把臉埋在他肩膀上了。鄒清荷心裏是有疑問的:為什麽柳大哥會喜歡上自己?自從答應跟柳大哥拍拖以來,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他心裏,以前他不好意思問出口,現在卻突然想問了:“柳大哥。” “嗯。”柳下溪應道。 “我……我,我有什麽好,值得你對我這樣好呢?” “嗬嗬,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柳下溪抬起臉挨著清荷的麵頰,輕輕笑了。 “為什麽以為我不會問?”鄒清荷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覺得自己的臉熱得難受。 “你臉皮薄啊,這種問題怎麽問得出口。”柳下溪放開手臂撐著甲板,身子往後一仰,看著天空。今夜星辰稀疏,一彎細細的弦月籠著朦朧的光暈。 鄒清荷豁出去了,扭過身麵對柳下溪,瞪著一雙大眼有逼供的架勢:“那你說不說?” “說。”柳下溪笑著咬了一下嘴唇,跟他對視了幾秒鍾,鄒清荷毫不退縮,柳下溪不由得挑了挑眉,笑得更歡快了。他右手攬住清荷的腰,道:“是我誘拐你了。” “狡猾!”清荷輕捶了他一下。 柳下溪借勢倒在甲板上,躺下了。 “別睡在甲板上,髒。” “嗬嗬,一點灰塵沾在身上算什麽髒呢。”他指了指心髒,“這裏髒了才是真的髒,我對你,對你的家人來說,這裏是肮髒的。” “你胡說什麽!”鄒清荷怒了。 柳下溪拿著清荷的手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控製不住自己那見不得人的欲望,把無辜的你拖進了我的世界,強行把你的未來焊接在我的軌道上。我,認定了你就不打算鬆開手放你自由。” “胡說!”鄒清荷氣乎乎,“你這樣形容我們之間的感情對得起我嗎?” 柳下溪全身一震,驚住了。是啊,感情從來就不肮髒:“對不起,我錯了。” “我原諒你一時失言。柳大哥,我沒想到你心裏有這樣的重負。”以清荷現在的閱曆,許多大道理他一時還想不通透。他能感覺到柳大哥先前說的一番話裏,有一種濃烈的情緒,反應了柳大哥內心的波動與沉重。 “清荷,清荷。”柳下溪喃喃地喚道。他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第一次萌生出自己配不上清荷的自卑。 “柳大哥,我要跟你說清楚,我決定跟你在一起了,喜歡(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非常低,如果不是柳下溪耳力驚人隻怕聽不清楚)你……愛上(更低了)……你,是我自己的選擇,沒有任何外界因素。我,鄒清荷,已經成年了,可以為自己的事情做主。你把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亂想拋開!不然的話……”鄒清荷咬著唇,難堪地不想往下說了,清荷認為男人把喜歡、愛掛在嘴上,是很丟人的事哩。 柳下溪覺得一道閃電劈中了自己,靈魂樂得出竅了。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清荷,這可是清荷的告白!這個臉皮極薄的男孩,害羞地扭過頭不敢看他。 柳下溪坐起來,把清荷的臉扭正,額頭相靠,輕聲地問:“不然的話會怎樣?” 鄒清荷撅起嘴,飛快地道:“絕不原諒你!” “謝謝你,清荷。我們會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柳下溪擁住清荷,胡亂地吻著他的臉。 彼此吸取著對方的體溫,靜靜地看著前方的江水。 安靜的環境裏隻有他們自己知道的甜蜜。 “清荷,意識到愛上你的時候我也掙紮過。”柳下溪首先打破了甜蜜的沉默。 “嗯。”鄒清荷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這種事他不在意,畢竟現在他們好好地在一起。 “掙紮糾結,想過逃開你身邊。可是,我舍不得,心被纏住了,離不開走不掉。我跟我自己說,錯失了你,一輩子都會感到遺憾。見到你,聽你說話,這裏(他指著自己的大腦)不受控製地感到愉快。一天見不到你就會覺得若有所失,失魂落魄的。你住校的那些天,我很難受,覺得日子太漫長了。” “你真傻。”鄒清荷低聲道,臉上卻帶著笑意。他實在想不到自己被柳大哥這樣喜歡著,既快樂又覺得很驕傲。在他眼裏,柳大哥是既能幹又出色的人,而自己太平凡了。柳大哥從大城市來的,見多識廣,怎麽會喜歡自己這種不起眼的人呢?現在,他已經不想追究這個問題了。喜歡一個人大概真的是沒道理可說的吧。 真要柳下溪回答為什麽喜歡上鄒清荷,喜歡他哪一點,柳下溪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喜歡清荷的全部吧。至於為什麽會喜歡他,柳下溪自己也答不上,可能是相處時的感覺吧。兩人呆在一起感覺到非常快樂,這樣的感覺就足夠了。” 情人們追求的幸福,不就是彼此相愛的人在一起,快樂地度過每一分每一秒嗎? “清荷,去北京你會害怕嗎。”柳下溪笑著問。 鄒清荷搖頭:“如果我一個人,可能會膽怯,跟著你,我一點都不會害怕。” 季佳睡了一覺醒來,出來透風,見那兩人還在甲板上,不由得搖頭:“這兩個人沒藥救了。” 船到達中途小站停下了。 再過三小時天就要亮了,柳下溪牽著清荷的手走回船艙。 “你們啊,不好好睡覺,明天沒力氣背行李,我不會幫忙的。”季佳嘮叨。 “紅眼病患,就你話多!” “去你的。”季佳一個枕頭砸過去,被柳下溪接住。沒有愛情滋潤的季佳,的確眼紅了。愛情這玩意兒不是想要就能遇到的。季佳自認也是好男人,可惜自己的夢中情人一點也不欣賞自已。柳下溪狗屎運,到這種小地方也能挖到一塊寶。眼紅他們之間感情是真的那個好,同時更在心裏祝福他們。換成是他季佳,絕對不可能找一名少年來寄托自己的情感。誰也不能肯定少年在成長過程中會不會反悔,未知因素太多。情,一旦變質,苦的是投入太多的那一方。愛情,不是一紙帶保險的合同,情深情淺也沒有計量器可以測量。 “睡覺吧。”柳下溪拍拍清荷的肩,躍上了上鋪。 季佳還以為這兩人會粘連著不分開呢。 柳下溪側身蜷縮在床鋪上,閉著眼睛想起初見清荷時的模樣,自信的充滿朝氣的陽光少年從窗外走進來,是一見鍾情嗎?不,自己不是那種感性的人,清荷的外貌很出眾,大眼睛非常清澈,菱形的嘴唇也很性感,正在發育中的身材均勻而清瘦,對有點彎的男人來說很有吸引力。初次見到清荷,自己眼前一亮,但絕對沒有動心,純粹是一種欣賞。好感從第一次見麵就有了,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接觸,好感一次比一次來得深,漸漸地喜歡上跟他靜靜地相處的感覺。看到他的家境十分清寒,會為他感到心痛,那時好像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一樣,希望能幫助他支持他,搬到一起住之後更戀上了他帶給自己家的感覺。 對!就是這種家人的感覺,讓自己離不開清荷。回想自己的過去,無論是親生父母還是養父養母,甚至所有的親人,沒有人給予自己一個家的歸屬感。想起自己以前的戀人林小洛,帶給自己的有激情卻沒有歸屬感。所有的假期,自己都把林小洛放在一邊,接受長輩的安排在軍營裏訓練,自己並沒有把林小洛放在首位,所以林小洛才會想著要離開,也在情理之中。 柳下溪笑了,他終於想通了,想明白了,心裏的最後一根刺也被拔除了。 他這種人,最終想要的是家的歸屬。他甚至忍不住想,就算林小洛沒離開自己,遇到鄒清荷,自己也許會先變心。 胡光榮之於林小洛,也許就如同鄒清荷之於自己吧。自己和林小洛最終要的是一樣的,而他們太相似,不能給予彼此。任何由轟轟烈烈開始的情感,最終都會歸於平緩的細水長流吧。 胡思亂想中柳下溪漸漸陷入睡夢中。 鄒清荷睜著眼睛一點也不困,離開家鄉到遠方去,一直是他努力讀書的目標。他甚至設想過,萬一沒考上大學,他也要孤身上路,去遠方的城市打工,他要用自己的雙眼看看外麵的世界。這一天終於來到了,比他的設想更早。他把手放在心髒上,這裏跳動得比平常要快要響。 未來會怎樣呢? 他的想象力有限,設想不到。 北京是怎樣的城市呢? 不用想了,旅途的終點可以用雙眼來看。 柳大哥的家人會接納自己嗎? 他惶惑了。 他安慰自己,柳大哥人這麽好,他的家人也應該很好相處。 啊,對了,柳大哥說過,他一個人住的。這樣的話,他就有可能不跟他的家人照麵哩。 他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了。 在同艙人們均勻的呼吸聲裏,他睡著了。 汽笛長鳴,即將到達長沙碼頭。 他們三人走到甲板上,看著夜的黑色被日的光線清洗幹淨,紅色的火球迫不及待地躍出水麵,把清白的江水鍍上一層金色。波光閃閃勾得人心慌慌,以為裏麵隱藏了無數的珍寶。如果真受不住誘惑,跳了下去,得找水裏的怪物算一筆扯不清的賬。微風輕拂,遠處的桔子洲頭幾株不正經的蘆葦隨風搖曳著,一些不知名的水鳥瞪著小眼珠子,隨時撲向愛俏顯擺的小魚兒。 柳下溪背著行李,一隻手擱在清荷的肩上,靜靜地看著船與碼頭接吻。 “長沙到了。”季佳歡呼道。 第43章 火車上的盜賊團夥-01 楔子 京廣線是南北交通的主要幹線,客流量很大。近幾年,這條幹線上頻繁發生盜竊事件,特別是春運期間,每趟火車上都有小偷,最嚴重的地段就是過了廣東的韶關,進入湖南、湖北後,甚至有公開搶劫。公安部門與鐵道部門合作過很多次,也抓了不少犯人,但情況並沒有好轉,抓到的總是些小魚小蝦,有名氣的頭目每次嚴打時都不在場。 一九九四年高考結束後暑假,柳下溪帶著跟他確定了情侶關係的鄒清荷,從長沙坐火車北上,同行的還有柳下溪的死黨季佳,準備到北京去為殉職的舊友掃墓。他們上了火車後沒過多久,所在的車廂發生了失竊案,失主要求搜查車廂內旅客們的行李,坐在他們對麵的複麗芬強烈反對。柳下溪與鄒清荷去洗手間時進入另一節車廂,遇上有人偷一隻軍用密碼箱,小偷被當場抓獲…… ========================================= 一個說:“買座位票”,一個說:“買臥鋪票”。鄒清荷看著眼前的兩個老大不小的青年,旁若無人地爭論,誰也不肯讓步。 價格差很多,同樣的時間到達同一目的地,鄒清荷讚成購買座位票的提議。 那兩個人越來越大聲了,這可是售票廳,是公共場所,無論哪一個都是固執的人,有不少人在圍觀,大約指望他們能打起來吧,鄒清荷覺得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