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和蒲紹對了個眼神,見侍衛頭子點頭默許,這才一起坐定。


    林夢卿此時也跟了過來。見王爺,賀樓主,侍衛長蒲紹以及十五都席地而坐侃侃而談,這副豪慡派頭讓他也跟著心裏一動,笑道:“天氣雖熱,地上還是潮了些,我去拿張蓆子來墊著豈不是更舒服?”


    又問榮敏要不要上些茶水點心,又問過賀雲天可要試試南域特有的肉粽,“用今年新下來的糯稻,裹了火腿調製的五香味。”


    賀雲天慡朗一笑:“好!”


    榮敏吩咐:“多拿過來些吧。”他記得十五也愛吃粽子。


    那邊林公子帶著幾名小廝自取準備,這邊賀雲天接著剛才岔開的話說道:“怎的跑出來個劉太傅?不曉得,沒聽說過。”


    榮敏略一尋思,又問:“沈聿楓離開夕醉樓之後有沒有跟雲城郭氏的人來往?”


    郭氏,夕醉樓的宿敵。


    提起這一檔賀雲天就恨得牙癢癢,“可不就是讓郭氏拐跑了?如果沒有我,他就是夕醉樓的樓主,樓裏多少兄弟挺他,結果這麽個身份跑到郭家去,真是丟盡了我們夕醉樓的臉麵。”


    果然!


    榮敏麵上不動聲色,言辭間卻是順著這個話頭一路問下去。


    正巧蔡廷和穆子規經過,賀雲天喊了一聲:“傻鳥!你過來與王爺說說清楚,那些生意上的我說不好。”


    於是樹蔭下四人變成了六人,蒲紹和十五要站起來讓地方,榮敏還是攔住了,“咱們今日不計較身份,自當是好兄弟閑聊,不要弄得那麽拘束。”


    蔡廷亦笑著說:“甚好。”


    十五卻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樹蔭雖大,但人都是挨著坐,他也不好挪動。左邊的膝蓋頂著賀雲天,這個無所謂,右邊的腿緊貼著慶南王,這可就苦了。


    不敢放鬆氣力,一直較著勁。王爺是金貴人,他很怕自己那鐵膝蓋給這金枝玉葉頂個窟窿。這,簡直比蹲馬步還累!


    偏偏穆子規與賀雲天都是說起話來滔滔不絕的,一時提到沈聿楓出走後給夕醉樓買賣帶來的損失,被喚作“傻鳥”的穆子規更是激動。


    那一筆筆,一項項原本是夕醉樓的生意全被郭氏仗著與官府交好強取豪奪,真是提起來就要掬上一把男兒輕易不流的辛酸淚。


    十五突然覺得他們很可憐,而自己竟然還利用解藥敲詐了人家一大筆真金白銀,罪過!


    “放鬆一點,你總繃著不累麽?”


    耳邊忽然傳來慶南王的聲音,緊接著右手手背上一熱,“別用這隻手撐著,坐不住靠我身上便是,無妨。”


    正巧林夢卿取來了蓆子,身後還跟著一大串小廝,竟是抬著矮幾來的,更有各色零食小點。


    一時間眾人站起身,讓奴才們鋪設。


    一張大竹蓆,長條幾上果盤四色,零食八樣,涼茶米酒一應俱全,還有一大盤鼓溜溜的粽子放置在中間。


    林公子笑道:“賀樓主也嚐嚐我們南域的好米酒,這是王府自釀,喝多少也不上頭。”公子今天心情格外好,又很為自己想得如此周到沾沾自喜,更在聽到王爺的誇獎後飄飄然。


    眾人再次入席,林夢卿乖巧的剝了一個粽子,抬手剛要遞給慶南王,卻見榮敏也是剝開一個放在十五麵前。


    “還記得去年你在這兒掉粽子假哭麽?”


    蔡廷現在已經變成了穆子規的傾訴對象,蒲紹也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聚精會神的與賀雲天切磋劍術,桌上已然分成三撥人,各聊各的。


    十五沒想到慶南王竟然提起舊事,再一想當時自己廢了好大力氣憋出的眼淚,不由勾起嘴角:“記得。”


    “那我問你,你這回好好跟我說。你真有一個姐姐麽?”


    十五嘆了口氣:“有,不是親姐,但比親姐對我還好。”他入營時紅姐是僅剩的兩名女刺客之一,他的針線活計就是紅姐手把手教的。還有那些看似沒什麽,但卻貼心的照顧,十五心裏早早就把她當成親姐姐了。


    “過得很苦?”


    “是,所以王爺賞賜的金子我都給了紅姐。”


    榮敏沒有問這個紅姐是什麽身份,他隻看到十五神色間恍惚有轉瞬即逝的一絲悽然。側麵看,他的眉心微微皺著,腮幫子繃緊又鬆開,來回幾次。他覺得,他甚至能感覺到他內心的那種苦澀。


    突然攥住他的手:“你要是以後能一直在南域,把這個紅姐也接過來吧。”


    十五一震,“不能。她……不能離開京城。”


    榮敏瞭然,輕笑,湊到他耳邊說:“這有什麽難的,我給李贊寫封信,大不了我這慶南王府把璿璣營所有退下來的全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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