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看著他滿臉是淚的樣子簡直無語,心想我還看什麽戲啊,看你就夠了,比台上演的都精彩。


    鍾令儀全身心沉浸到劇情中,完全沒發現景白百無聊賴不感興趣,待看到結尾花神死去時,氣憤不已:“怎麽可以這樣,我爹真是太過分了,我一定要他把結局改了!”


    景白莫名其妙,不明白這出戲跟他爹有什麽關係。


    鍾令儀見左右無人,又湊到他耳邊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這出戲是我爹寫的,說是為了給我娘解悶,免得她成天泡在煉丹房裏,問題是這麽悲傷的結局,我娘看了還不得跟我一樣,氣得想打他啊!”


    景白忍不住想扶額,這一家子,還真是特別。


    鍾令儀紅著眼睛出了戲園子,站在陽光底下,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又恢複天真活潑無憂無慮的樣子,笑道:“景小白,你是第一次來上鄴城吧,走,我帶你去吃我們河洛最有名的紅燒鯉魚!”


    兩人徑直來到上鄴城最有名的酒樓太嶽樓。鍾令儀人還沒進去,太嶽樓的裘掌櫃笑吟吟迎出來,“今天這是吹的什麽風啊,鍾小公子竟然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鍾令儀說:“裘掌櫃,你別跟我客套了,這位是我遠道而來的好朋友,他可是來自美食遍地的東海溟劍宗,你可要拿出渾身解數招待,莫要丟了我們河洛人的臉麵。”


    裘掌櫃忙拱手道:“原來是溟劍宗的道友,失敬失敬。鍾小公子放心,我定叫兩位不虛此行,賓至如歸。”


    “那我就等著看裘掌櫃怎麽一展身手了。”鍾令儀領著景白進去。


    裘掌櫃果然沒有辜負鍾令儀的期待,給兩人安排了一個最大最好的包間。這是一個大套間,地方寬敞,裝飾精美,分內外兩間,外麵有樂工吹拉彈唱,隔著重重簾幕,絲竹聲若隱若現,既不會讓人覺得紛亂嘈雜,也不會使宴席過於安靜。裏麵則是喝酒設宴的地方,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


    鍾令儀指著其中一尾紅燒魚說:“這就是我們河洛鯉魚,素來以色澤豔麗、肉質肥厚細嫩、氣味清香而著稱,我吃過許多地方的魚,都沒有我們河洛鯉魚鮮香有味,你快嚐嚐。”


    景白禮貌地嚐了一筷子,見他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反應過來,忙點頭稱許。


    鍾令儀笑了,“好吃吧!再嚐嚐這個,這可是我們河洛人凡有宴必出場的壓軸菜,名叫牡丹燕菜,味道異常鮮美,有燕窩風味,你看上麵漂著的這朵花,潔白如玉,顏色奪目,是不是很像牡丹啊?”


    景白象征性地吃了一口。


    鍾令儀正嘰裏呱啦介紹著席上的菜肴,裘掌櫃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句話,鍾令儀點頭,說:“讓她們進來吧。”


    很快,兩個美貌少女款款而入,一人抱琴,一人持簫,行過禮後,分別在鍾令儀和景白身邊坐下。景白神情不由得一僵。鍾令儀倒是如魚得水,在那姑娘手上摸了一把,笑道:“這麽嬌嫩的小手,不知會彈出如何動聽的樂曲。”引的那姑娘橫了他一眼,將酒杯倒滿,嬌笑道:“要聽我的曲子,公子得先喝一杯。”


    “美人有命,自當遵從。”鍾令儀立即酒到杯幹。


    景白見狀眉頭緊皺。另外一個姑娘察言觀色,見他臉色似乎不好,不敢靠近他,小聲說:“這位公子,可有什麽想聽的,不如我吹一曲鳳求凰吧?”


    鍾令儀喝完自己半杯酒,又去灌身邊美人。景白忍無可忍,不假辭色說:“鍾道友,你小小年紀,如何學的這般壞習氣?”


    鍾令儀愕然。兩位姑娘見他生氣,趕緊站起來,侍立一旁,連外麵的管弦絲竹聲都停了一下。鍾令儀看看左右說:“可是大家設宴招待朋友,不都這樣嗎?總不能幹巴巴的光喝酒吃飯吧?”


    景白冷聲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故友重逢,哪怕隻是一杯清水,亦是一番盛情,又何須這些浮華場麵?”


    鍾令儀露出訕訕的表情,站起來拱了拱手,“兩位姑娘,對不住了,裘掌櫃會將靈石如實奉上。”


    兩位美人一聽不用陪酒就有靈石可賺,絲毫不以為意,攜手離開。


    鍾令儀搬過椅子,靠近景白坐著,若無其事說:“好了,她們走了。重光道友,咱們繼續吃飯吧。”


    景白仍不放過他,“鍾道友,修道之人,最要緊的是清心寡欲,你年紀尚小,心性未定,莫要被這些外物迷了本性,誤入歧途。”


    鍾令儀眼疾手快夾起一塊紫酥肉塞到他嘴裏。


    景白被迫住嘴,一臉尷尬,默默將紫酥肉吃了。


    鍾令儀又倒了一杯酒遞到他嘴邊,挑眉說:“你要真當我是朋友,就把這杯酒喝了。”


    景白隱約察覺到他在生自己的氣,看了他一眼,接過酒,一飲而盡。


    鍾令儀見他如此,當即消了氣,忍不住埋怨:“景小白,你知道我為了招待你這桌宴席,花了多少靈石嗎?好心當成驢肝肺,還把人家姑娘趕走了,丟不丟臉,以後我鍾小公子還怎麽在上鄴城混!”


    景白張了張嘴,一時無語。


    鍾令儀忽然又笑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認識那麽多朋友,隻有你才會說這樣的話,忠言逆耳,可見你才是真正的朋友,以後我隻跟你好。”


    說的景白一陣臉熱,輕咳一聲,“鍾道友,吃飯吧。”成天胡言亂語,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第43章 太微宮(上)


    吃完飯,鍾令儀帶著景白在上鄴城到處閑逛。正是初秋時分,氣候宜人,午後陽光照在身上,溫暖而不灼熱。上鄴城和別的城池一樣繁華熱鬧,卻又別具特色,景白見路邊小攤到處都是賣陶土娃娃的,色彩鮮豔,人物憨態可掬,頗為可愛,忍不住拿起一個細看。鍾令儀說:“這個是我們河洛的特產,遍地都是,外麵賣的不好,我帶你去我家鋪子,可以照你的樣子量身定做哦。”


    兩人進了路旁一家店鋪,外麵陳列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製作精美、栩栩如生的陶土娃娃,看守店鋪的夥計見到鍾令儀,看了一眼,招呼都沒打,繼續做自己的事,顯然是常來。這家店鋪是前店後院的格局,鍾令儀帶著景白徑直進了後院,裏麵有幾個師傅正埋頭製作娃娃,有的在揉土,有的在捏形,有的在上色,分工明確,秩序井然。


    鍾令儀隨手抓起一把粘土,胡亂捏了個人形,拿給景白看,“你看它手裏握著一把劍,像不像你啊?”


    景白瞟了一眼,頭大身子小,整個五官湊在一塊,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心想我哪有這麽醜,麵無表情說:“我看倒挺像鍾道友你。”


    鍾令儀把眼睛鼻子嘴巴擠作一處,衝他做了個鬼臉,粗聲粗氣說:“原來我長這個樣子啊,晚上扮鬼嚇人倒是挺好玩——”話未說完,自己先樂的哈哈大笑。


    景白不明白他一天到晚怎麽就這麽開心,什麽事都能自得其樂。


    鍾令儀拉著他一起坐下,“你一天到晚不是打坐就是練劍,小時候肯定沒有玩過泥巴,你知道怎麽捏娃娃嗎?”


    景白坐在那兒沒動。


    鍾令儀硬是塞了一團粘土給他,“哎呀,不要那麽無趣嘛,什麽事情都要嚐試一下,你不試一下,怎麽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呢。你是不是不會啊?來,我教你!”


    景白無動於衷。


    鍾令儀幹脆握住他的手,手把手示範:“就像這樣,又搓又揉,把多餘的部分弄下來,然後粘在一起就好了——”


    景白怔怔看著他的手,又白又細,柔弱無骨,比自己的手小了整整一圈,一雙如玉纖手握住紅褐色粘土調皮的捏來捏去,視覺上形成強烈對比。


    鍾令儀在他眼前揮了下手,“你別光看著啊,快動手,我們來比賽,看誰捏的娃娃好,輸的人要有懲罰的哦。”


    “鍾道友,你無不無聊?”


    “那你說我們現在幹嘛?本來該舒舒服服坐在太嶽樓喝酒聽曲,結果姑娘都被你趕跑了,酒也不肯多喝。”


    景白正要說話,鍾令儀打斷他,“你要是想說什麽打坐修煉的話,我隻好跟你絕交了!景小白,你能不能一天到晚別繃那麽緊啊,豈不聞修煉之道,一張一弛嘛!”


    景白頓時無語,拿過粘土,學著旁邊師傅的樣子,認真做起陶土娃娃來。


    鍾令儀也不打擾他,自顧自捏著自己的娃娃,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過了好半天,他拿著自己精心製作的娃娃跑去上色,提起筆在娃娃背後寫下“景小白”三個字,看著那娃娃,越看越像景白,忍不住拍桌大笑。


    景白走過來看到了,不甘示弱,提筆在自己捏的娃娃背後寫下“鍾阿如”三個字。


    鍾令儀拿起他的娃娃細看,叫道:“哇,你捏的比我好呢,鍾阿如比較漂亮,所以也可以算是我贏了,嘻嘻。”將兩個捏好的娃娃交給鋪子裏的夥計,吩咐拿去燒製。


    鍾令儀看看天色,太陽開始西斜,伸了個懶腰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景白離開鋪子前,躊躇了一下,問:“我們捏的東西呢?”


    鍾令儀笑道:“哎呀,看來你挺喜歡玩泥巴的嘛,下次再帶你來玩。放心,娃娃燒製好,這裏的人會送到太微宮去的。”


    兩人出了上鄴城,鍾令儀也不急,一路晃晃悠悠來到洛河邊。此地之所以被稱為河洛地區,乃是因為有一條洛河,自西向東綿延數千裏,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站在雄渾壯闊、水流湍急的洛河南岸,鍾令儀卻不忙著找船渡河,而是笑眯眯說:“景小白,你道法高強,膽子一定很大是不是,那敢不敢坐我們河洛的羊皮筏子啊?”


    景白心裏好奇什麽是羊皮筏子,卻不做聲。


    鍾令儀從儲物袋裏掏出幾張羊皮,哼哧哼哧吹滿了氣,又將一些竹竿綁在上麵,累的滿頭大汗,將羊皮筏子扔進水裏,率先跳上去,衝岸上的景白挑釁似的看了一眼。


    景白隻覺好笑,這不就是竹排嘛,他還以為是什麽危險之物呢,飛身站了上去。


    羊皮筏子晃晃悠悠,順水而下,一路漂到江心。


    鍾令儀手裏拿著一根竹篙,左邊點點,右邊撐撐,看起來倒也似模似樣,忽然神情一僵,猶猶豫豫叫他:“景小白——”


    景白回頭,“嗯?”


    “你自小在東海長大,應該不怕水吧?”


    景白立即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鍾令儀一臉尷尬說:“這羊皮筏子好像沒紮緊,要散了——”話未說完,羊皮筏子突然斷成兩截,鍾令儀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景白立即祭出斬霜劍,禦劍而行。


    鍾令儀渾身濕漉漉的趴在一隻羊皮口袋上,可憐兮兮看向水麵上的景白。


    景白搖頭,放著好好的船不坐,非要折騰這個什麽羊皮筏子,不由得說:“鍾道友,你這是何苦來哉?”說著彎下腰,朝鍾令儀伸出手,準備把他拉出水麵。


    鍾令儀卻露出一個壞笑,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扯。景白一時不防,竟被他扯下斬霜劍,直通通落進水裏,氣的額頭青筋直跳,“鍾阿如!”


    鍾令儀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拍手大笑,“咱們既然是好朋友,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落水也一起落了!”


    景白狠狠瞪了他一眼,渾身濕透,重新踩上斬霜,理也不理他,徑直往對岸飛去。


    鍾令儀忙跟著祭出飛劍,追了上去,大聲說:“景小白,你快看我,快看我!”


    景白聽他一路鬼叫,實在煩不勝煩,回頭掃了他一眼。


    “你沒發現我有什麽不同嗎?”


    景白毒舌道:“像隻落湯雞。”


    “哎呀,不是這個,你沒發現我能禦劍飛行了嗎?”


    景白轉頭看他。


    鍾令儀一臉顯擺說:“對啊,我築基了,是不是很厲害!”


    景白冷著臉不理他,禦劍在岸邊落下。


    鍾令儀扯住他袖子,偷眼看他,“小白,你真的生氣啦?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嘛,你要是氣不過,那我給你賠罪好了。”說著當真要作揖賠禮。


    景白攔住他,沒好氣說:“鍾道友,你是三歲小孩嗎,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麽調皮。”


    鍾令儀衝他一笑,連連點頭。


    景白正施法逼出身上水汽,這時一個年輕姑娘從蘆葦叢中鑽出來,見到鍾令儀,急得直跳腳,“你可算回來了,夫人正到處找你。”


    鍾令儀訝道:“笙歌,你怎麽來了?我娘找我幹嘛?”


    笙歌看看他和景白,露出懷疑的神情,“你偷溜出去好幾天,又幹什麽去了?”


    鍾令儀施法弄幹衣服,散開頭發擦拭,麵不改色說:“沒幹什麽,一不小心翻了船而已,是吧,重光道友?”


    景白不理他。


    笙歌問:“這位是?”


    鍾令儀忙拉著景白介紹:“這位是我好朋友,來自東海溟劍宗,天資卓絕大名鼎鼎的景白景重光就是他。”


    笙歌一聽是名門子弟,不是什麽三教九流登不上台麵的人物,當即放下心來,拱手行禮,“原來是溟劍宗的道友,歡迎來太微宮,這邊請。”


    鍾令儀問:“你這麽火急火燎地找我幹嘛,有什麽事嗎?”


    笙歌小聲說:“極意觀來人了。”


    “來就來唄,關我什麽事。”


    笙歌看了眼景白,“回去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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