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鄒恒甫醒來跟她提出離婚的時候, 季茗當時並沒有直接回答,原本這都是她提前幾個月想好的,沒想到真正遇到的時候卻難以開口。


    她告訴鄒恒甫要考慮幾天, 等出院回家的時候再給他答案,沒想到今天早上到一樓辦出院的時候, 護士卻告訴她昨天下午人就已經離開醫院了。


    季茗跑到樓上病房,那裏已經收拾的幹幹淨淨, 沒有留一點男人的痕跡。


    當她重新回到家的時候, 也沒找到人, 隻是在臥室的床上看到了一摞高中的課本以及一本缺了封皮的數理化自學叢書。


    季茗以為男人應該是回家後又到軍區報道了,有些生氣他不顧身體,但是並沒有直接跑到那邊去叫人。


    可是晚上也沒回來,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四天還沒見找人,季茗才有些擔心了,趁著晚上張團長回家的時候季茗叫住了人。


    “張團長,請問鄒恒甫這幾天在軍區是有什麽緊急的事嘛?他的傷口還沒長好需要繼續休息。”


    張義順見著季茗, 看到她一直到現在才來找他, 其實他心裏是有些生氣的,雖然當初那個餿主意是他提出的, 但是鄒恒甫是他見過的最優秀的士兵了, 人又有擔當。


    這麽長時間他雖然沒特意關注他們家的生活, 但是通過妻子偶爾提到的一些小事,張義順也能猜到小鄒對季茗很好, 兩小口相處的挺好的,為什麽說分開就分開,張義順想不通。


    可是, 想起鄒恒甫交代的話,張義順到底沒把心裏話給季茗說,沉默的看了好一會兒季茗,終於從口袋裏拿出了折疊好的申請書和一封信。


    “小季啊,你是個好姑娘,凡事要三思,人這一生遇到一個真心對你的人不容易,小鄒又申請了一個任務,你放心現在他住在其他醫院,他把要說的話都寫在信裏,你自己拿回家看吧,哎!”


    範魏娟做好飯見大門敞開,丈夫嘀嘀咕咕在門口站著,有些奇怪,“老張,幹什麽呢,趕緊回屋吃飯!真是的,每次去部隊倒是積極,回家吃飯沒一次準時的!”


    對於妻子的嘮叨張義順已經習以為常,要是平時他還會還幾句,家裏麵孩子不在,偶爾吵吵還挺有意思的,可是今天就是沒勁。


    範魏娟把飯都盛好端桌子了,見丈夫又坐在凳子上發愣,再好脾氣也不能忍啦:


    “張老頭,要是嫌棄我做飯不好吃,你以後就別回來了,直接搬到你辦公室住好了,我還懶得忙活呢!”


    眼看著自己麵前的飯碗被端走了,張義順趕緊起身攔著,“媳婦,我錯了我不對,你消消氣行不行,我這不是心裏裝著糟心事,煩嗎?”


    範魏娟以為又是工作上的事,她幫不上忙,也就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重新把碗放下,今晚這事就算翻頁了。


    季茗拿著信和折住的幾張紙,心情沉重的回了家,,心裏隱隱猜到了一點,有些生氣這男人對她就這麽沒信心?這麽大事情竟然一聲不吭的就走了。


    回到房間,她先打開折著的幾張紙,跟她想的一樣,是一份離婚申請書,上麵已經簽好了男方的名字蓋好了章。


    季茗盯著上麵申請離婚的理由,赫然寫著“本人由於身體原因不能生育……”這男人真是絕了,竟然自己詛咒自己生不了孩子的,要是人在家裏,她肯定拿著這幾張紙糊到他臉上去。


    信封又大又厚,應該是鄒恒甫自己用檔案袋改成的,剛一拆開,一摞錢和票券就撒了出來,季茗扒開一看,嗬!竟然還有一本寫著她名字的房產證。


    不知怎麽了,季茗看著這些東西,鼻子酸酸的還有點想哭,拿起被蓋在最下麵的那張紙,季茗認真的看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季茗重新把東西全部裝好,沒有洗漱,直接關燈睡覺。


    今晚沒有月亮,關了電燈的房間漆黑一片,季茗睜著眼看著前方視野的黑暗。


    早在前幾天鄒恒甫提出離婚她沒痛快了當答應的時候,季茗就知道自己是栽了。


    說實話,見慣了二十一世紀太多太多失敗婚姻的例子,季茗沒指望給自己找個完美男人什麽的,但是寂寞無助的時候,她也想有一個堅強結實的脊背幫她扛扛。


    鄒恒甫雖然有很多方麵不理想,但是對她對小柰,季茗說不出一點不好。


    很多結過婚的女人都會說,婚姻走到最後收獲的不是愛情都是親情,鄒恒甫不花心、工資上交、愛她比她喜歡他多得多,季茗覺得生活就這樣繼續下去也挺好。


    小說裏麵那些風花雪月纏纏綿綿的愛情季茗是不相信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膩膩歪歪的時間一長即使不分開就是被甜的齁死。


    畢竟把你帶到世界,無限包容你的父母,也會有煩你的時候,更不用說沒有血緣關係的夫妻了。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季茗覺得自己一晚上腦子就沒有休息過,一直等到季柰在外麵叫她,季茗掙開有些腫脹的眼睛,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時間。


    “姐,粥、鹹菜、雞蛋,我吃好了還給你留了一份,我先去上學了啊!”季柰跑出去到了門口又跑了回來,看姐姐終於動筷子,才放心的去上學。


    姐夫前幾天到學校說他惹姐姐生氣了,但是他要繼續出任務,讓他這段時間多關心一些姐姐。可是這幾天他覺得不像,姐夫也真是的,身體不好還出任務,讓姐姐這麽操心!


    季茗以為時間很多,她一定能在上大學之前告訴鄒恒甫她的決定,但是沒想到兩人這一別就是三年。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報接連發布了《高等學校招生進行重大改革》以及《搞好大學招生是全國人民的希望》等政策方針和社論,標誌著華國中斷十年之久的高考重新恢複。


    家屬院熱鬧了,那些正在讀高中的學生更加興奮激動,辦事處還專門開了大喇叭,通知大家如何報名。


    複習的時間越來越少,季茗也沒心思想鄒恒甫還不回家的問題,1977年12月7日,季茗跟家屬院參加高考的學生和軍嫂一起到縣城考試。


    高考三天,為了方便部隊專門派了一輛大卡車接送他們。季茗的目標是京都大學醫藥係,所以她選的是理科,除了語、數、政治必考外,還有化學和物理兩科,因為沒有人選考英語,所以大家在第三天上午考完就一起回到了家屬院。


    在家裏歇了兩天,季茗就到軍區醫院,把之前冷院長借給她的藏書館鑰匙還了,因為林新生到首都出差,季茗隻跟相熟的幾個打完招呼就離開了。


    閑下來的時候,季茗不可避免的就又想到了鄒恒甫。


    之前沒答應離婚的時候覺得自己挺犯賤的,但是等高考報誌願的時候收到男人郵回來的大包裹,季茗覺得鄒恒甫也挺賤的,都認定媳婦要離婚了,還傻兮兮的給錢給房還管日常生活的。


    1978年2月2號,距離新年還有三天,季茗收到了來自京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撕開信封的那一刻,紅色的封麵,蒼勁有力的幾個大字映入眼簾,捧著它,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


    她雖然不是家屬院第一個收到錄取通知書的,但因為是華國的最高學府,很多參加高考的學生和家長都來家裏“膜拜”她的通知書。


    常有花和李田田更是奇葩,兩人竟然把自家四五歲的孩子帶來,零下二十幾度,竟然用通知書給孩子們扇風,說是吸點文氣,當時差點沒把季茗樂死。


    學校是正月十五也就是2月21號開學,從東北到北京還要將近三天的火車,她還要提前去看看環境,幫季柰安排個學校,所以到2月14號季茗還沒等到鄒恒甫回來的時候,她就決定先離開了。


    她想,走的時候在家裏留下她所在的院係,到時候鄒恒甫回家沒看到人,肯定會去京都大學找她的,到時候兩人可以再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


    隻是季茗沒想到鄒恒甫為了肅清那個組織,這個任務一直經曆了一年半多的時間才結束。


    然後沒來得及回軍區就再次收到調任函,到秘密的地方升任團長負責一支新型部隊的管理和訓練。軍區家屬院裏麵他們原來的東西鄒恒甫直接讓人運到縣城的一個小房子裏封存,根本沒機會回去查看。


    剛開學的時候,季茗還會隔三差五的往家屬院打個電話,但是收到的消息一直是沒回家沒回家的回複後,再加上課業很多,季茗還經常見縫插針的旁聽別的院係的課,有時候更是直接在圖書館呆到熄燈,廢寢忘食的忙碌生活連弟弟都很少關注,鄒恒甫那邊她就更顧不上了。


    季茗的辛苦沒有白費,大一結束的時候,她以所有科目全部滿分的成績一舉成名,奪得整個醫藥係第一名的榮譽,從此開啟了她在京都大學的學神之路。


    優秀的成績也讓她獲得了很多老師的青睞,學習不再是盲目的圖書館奔波,而是在各科老師的指導下像海綿一樣不斷的吸收係統的新知識。


    ……


    呂琴回到宿舍,看到季茗還趴在桌子上看書,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合上了季茗的書:


    “我說小四,大一也就算了,你現在已經成你們係裏不可超越的神話了,適當的休息放鬆一下,聽說這周末晚上階梯樓那邊有聯誼會,你跟著老二和老三她們一起去看看。”


    李英軍(行二):“大姐,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吧,幫我們掌掌眼?”


    劉雪霞(行三):“那個,這次你們不用算上我,隻幫二姐和小四就好,我已經有中意的對象了。”


    李英軍正震驚於劉雪霞的速度,沒想到季茗一句“我已經結婚了”,把幾人瞬間炸的外焦裏內。


    然後就聽季茗接著又放了一個炸彈:“結婚有幾年了,還是軍婚。”


    李英軍和劉雪霞傻呆呆的遲遲沒回過神,倒是結了婚孩子都兩個的呂琴最先反應過來,然後203宿舍就傳出了陣陣嚎叫聲,惹得其他宿舍的人頻頻來這邊看情況。


    宿舍裏,三人一起圍攻季茗,讓她老實交代她的軍人老公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砰砰砰!砰砰砰!”


    “開門,203宿舍,你們怎麽回事,馬上要熄燈了,吵什麽吵,要是把學校的床板弄壞了,是要賠償的!”


    李英軍平時的嗓門最大,聲音傳的自然也遠,沒想到竟然驚動了宿管阿姨,於是聽到外麵中氣十足的拍門就趕緊停下來了,四個人迅速下床,打開了房門。


    然後齊齊站在下鋪等待宿管的檢查,這都是一年多大家摸索出來的經驗,隻要宿管阿姨找上門你如果不開門讓人進屋的教育幾句,第二天保準上宿舍樓外麵的黑名單,甚至厲害些的還會通知輔導員。


    半個小時後,宿管阿姨終於結束了她已經訓練的十分流暢的以“安分守己”為主要內容的思想政治課,掐著時間在熄燈的最後一秒放過了她們。


    “好了,記住教訓,下次再犯我就記名了。”


    李英軍小碎步跟在後麵送行,“謝謝阿姨教誨,您放心,一定沒有下次啦!“


    等樓道裏終於聽不到腳步聲,幾人在黑咕隆咚的走道上手拉手相視一笑。


    不過最後季茗還是沒有答應她們周六晚上一起到階梯樓參加聯誼會的提議,因為每周末季茗都會回家,主要任務:


    檢查小孩一個星期的學習情況。


    周六上午十點,熟悉的敲門聲響起,季茗打開們看到又是送包裹的男人,於是她再次詢問起鄒恒甫的狀況:


    “同誌,這次你上司有讓你給我帶什麽話嗎?”


    “沒有。”


    男子也很無奈,剛開始往這邊送東西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哪位領導瞞著家裏在外麵養的小三呢,後來悄悄打聽才知道季茗原來是軍嫂,更是京都大學的高材生,內心還愧疚了好一陣子。


    後來再來這邊送東西都十分盡心,她知道季茗一般周末在家,於是就把上門時間改到了周六上午十點。但是季茗每次都問他他不知道的事情,男子很怕季茗萬一著急不收東西,所以每次見她出來,沒說幾句話放下包裹就跑了。


    季茗看著地上熟悉的蛇皮袋,一年多了,她已經猜出來這些都是鄒恒甫當初提出離婚前就讓人準備好的。


    臭男人,既然放不下,為什麽一點消息都不給。


    1979年2月14日,□□中央向全國公開下達了準備開始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的通知。


    季茗擔心鄒恒甫也會參加,於是專門找了上輩子的曆史書查了有關這次戰爭的情況,但是書本上的介紹太簡單了,季茗隻知道這次戰爭中方軍隊勢如破竹,以絕對優勢戰勝越軍,結束這場由越方主動挑起的自衛還擊戰爭,前後用時僅僅一個月。


    這是真正的戰爭,真槍實彈、炮火連天,季茗真擔心他受傷,這月好不容易等到送東西的人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季茗又氣又急,對著包裹就是兩腳,橢圓的包裹順著大門外的斜坡滾啊滾啊就到了路邊。


    “姐?你沒事吧?有姐夫的信嗎?都一年多了,他什麽時候任務結束啊?”


    季柰見季茗不說話,順著他姐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個大包裹孤零零的在路邊吹風,熟悉的包裝,一看就知道是他家的。


    “姐,是不是很沉,拿不動你就叫我一聲,我馬上都十三歲了,力氣很大的!”


    看著啥也不懂的弟弟屁顛屁顛的跑去背包裹,季茗扭頭就回家了。


    小洋樓的麵積很大,分前院和後院,前院季茗跟弟弟一起收拾了一下種了蔬菜,還有蘋果、梨、葡萄各一顆,都是到附近買的好幾年的果木。


    如今三月份,蘋果樹和葡萄枝上都鼓起了一個個花苞,梨花已經三三兩兩的在枝頭盛開了。


    空氣中隱隱可以聞到清新的花香,陽光下幾隻小蜜蜂嗡嗡的叫著,在樹枝見徘徊。


    半個月前種的一平方的蔥苗已經密密麻麻的長出來了,小白菜、菠菜也長得有一紮那麽高,長勢最好的是芹菜,凝聚了一個冬天的力氣,才一個星期竟然就長得有膝蓋這麽高了。


    這時候弟弟歡快高興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姐,姐夫又讓人送了好幾種水果,還有一大包巧克力呢!姐,你要吃嗎,我把你拿個?”


    季茗:“不吃了,你自己吃吧,今天中午想吃什麽飯?”


    季柰拿著一塊巧克力笑嘻嘻的讓季茗看,“芹菜炒臘肉吧,喬阿姨做的不好吃,我還是喜歡姐姐做的味道!”


    喬阿姨是大一的時候季茗請的保姆,她的學習很忙,季柰所在的京都附屬中學並沒有食堂,但是季柰沒有學生證不能跟她到食堂吃飯。


    另外雖然離家很近,但有時候季茗也沒時間回家,於是她就到街道請了一個看起來很麵善的喬阿姨,周一到周五住在家裏,負責季柰的一日三餐。


    季茗繼續給蔬菜澆水,聞言抬頭朝小孩上下看了幾眼,“我怎麽聽喬阿姨說你每天吃的不少呢,一早上一碗粥五根油條一碟鹹菜,吃得可香啦!”


    季柰咬巧克力的動作一頓,然後打哈哈,“那不是喬阿姨炸的油條香嗎,姐姐你這星期沒回來,要不然你吃一口後也會喜歡的!”


    隨即想起廚房竹籃裏他昨天晚上特意留的一根,連忙跑到回去拿出來,然後急切的遞到季茗麵前非讓她嚐嚐。


    季茗咬了一口,放涼了的油條酥酥的,裏麵加了鹽、花椒粉,吃起來確實很香,起碼比他們學校食堂的油條好吃的多。


    看了下時間,季茗把手裏的水瓢遞給季柰,“你繼續把剩下的菜給澆了,我剪幾顆芹菜,現在就去給你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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