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木然地接過衣服,把外套囫圇套在了身上。


    任夏夏看出梁枝很難過,坐到她身邊幫她整了整衣服,安慰道,“別這麽擔心了,操刀的是趙教授,不會有問題的。”


    良久,梁枝才極輕地“嗯”了一聲。


    任夏夏又陪著梁枝說了幾句話,故意略過了關於秦瞿為什麽會和她在一起的問題。


    梁枝聽她說一句,便輕點一下頭,手裏捏著一枚戒指。


    這是秦瞿的那枚,在送進手術室前,有人從他衣服裏找到,交給她的。


    她沒想到,這人竟然還隨身帶著。


    任夏夏還有自己的事,隻聊了一會兒,便抱歉地起身離開。


    梁枝最後點了下頭,輕聲說:“謝謝。”


    “謝什麽。”任夏夏衝她揮揮手,“等他手術成功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別這幅不修邊幅的樣子。”


    梁枝扯出任夏夏給她帶過來的濕巾,抹了把臉:“嗯,好。”


    任夏夏還是不放心,一步三回頭,反是梁枝衝她笑了笑:“我真的沒事。”


    “……但願吧。”


    任夏夏歎口氣,走進走廊盡頭的電梯。


    過了幾分鍾,梁枝手機又響了兩下。


    任夏夏給她發了條消息過來——


    【我剛才看到那個付羽然上樓了,估計是來找你的,你注意著點。】


    梁枝正準備回一個“好”字,電量耗盡,手機自動關機。


    “……”


    怎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梁枝闔了闔眼,靠在背後冰涼的牆上。


    電梯提示著這一層。


    門開,有一道氣勢洶洶的腳步聲朝她靠近。


    梁枝不用睜眼也知道是付羽然。


    待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身邊時,她抬眸,便見一個巴掌鋪天蓋地朝她襲來。


    梁枝偏過頭避過,巴掌扇了個空。


    付羽然跺了下腳尖銳地衝她責備:“你還敢躲?要不是你,我哥能成現在這樣?”


    “你不知道現在公司知道這個消息以後,都亂成了什麽樣,還不都是因為你!要是他不去找你,哪兒可能會變成這副模樣?!”


    說著,她的神情越發激憤,作勢便又要扇過去一個巴掌。


    梁枝掀了掀眸,輕鬆握住了對方迎麵而來的手腕。


    她驀地笑了笑,目光如利刃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付羽然刺穿——


    “付羽然,你在害怕什麽?”


    付羽然眼神閃躲了一下,梗著脖子大聲說:“我哥的公司關我什麽事——”


    “是啊,這不就說出來了嗎?”


    梁枝輕輕打斷,而後一字一句道:“你是在害怕,你哥出了事以後,你不再有那些特權了吧?”


    被戳中最深處的小心思,付羽然微哽,企圖解釋,“才不是,我是真的關心我哥……反倒是你,你這個罪魁禍首,憑什麽還那麽囂張!”


    “出去。”


    梁枝這兩個字落得極冷,付羽然被震懾了下,隨後不可置信地問,“你讓我出去?”


    “醫院裏不允許喧嘩。”梁枝頭也不抬,“如果你來隻是為了興師問罪,那也大可不必。秦瞿出事還沒有通知過別人,公司的規模成熟,暫時離了他也能正常運轉,你擔心這些不如擔多擔心下你哥的狀況。”


    “你要是真的關心你哥,不如等他轉出icu,過來幫忙照顧一下?”


    “……”


    付羽然心一虛,聲音又跟著變高:“好啊梁枝!你這就是不想承擔責任照顧我哥是不是——”


    還沒輪到她嚷嚷完,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


    “姑娘,麻煩你聲音小一點,可以嗎?”


    護士真誠的眼神望向她,有些為難,“我們這裏……”


    連續吃癟,付羽然已經沒了耐心,狠狠瞪了護士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這兒待了行不行!”


    說完,她便轉身,帶著幾分倉皇地離去。


    梁枝望著她的背影,疲憊地捏了捏鼻梁。


    旁邊護士見狀,給她倒了杯水。


    梁枝接過,又說了聲:“謝謝。”


    已經不知道是自己今天多少次說謝謝。


    -


    好在,手術很成功。


    從下午五點持續到深夜十一點,這場手術一共持續了整整六個小時。


    手術室的門打開時,梁枝霍然站了起來,卻又因腿軟,重重地跌坐回去。


    太緊張了。


    手術結束後,秦瞿便被送往icu病房,待到三天後,各項生命指標都穩定下來後,終於轉到了普通病房。


    這三天實在讓梁枝不好受。


    就算後來轉到普通病房,秦瞿仍沒有醒來的跡象,但對她來說已是莫大的安慰。


    醫生告訴她,如今秦瞿的身體狀況已經沒有了大礙,現在隻需要看他什麽時候醒來。


    梁枝坐在病床邊,始終認真聽著,末了輕輕點點頭,道聲謝。


    秦瞿的手很涼,手背上紮著輸液針頭,上麵管子滴滴答答。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手心幹燥微涼。


    情緒在此刻再一次湧上。


    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另外一種複雜交織的感覺。


    梁枝抿了下唇,手伸進衣兜裏,捏住那枚戒指。


    自此之後,梁枝便攬下了照顧秦瞿的任務。


    病房是單人病房,旁邊有張陪護床,她甚至不需要離開病房,每天就這麽寸步不離地待在秦瞿身邊,等待他醒過來。


    然而。


    三天過去,秦瞿沒有醒。


    一周過去,秦瞿仍未醒過來。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秦瞿昏迷一時頓時被傳得沸沸揚揚,珩原的股價也因此暴跌。


    瞬間,珩原被置於了整個江城商界的風口浪尖,公司裏各大股東虎視眈眈,皆在觀望時機。


    危急之時,梁枝戴上原本的婚戒,以秦瞿未婚妻的身份,暫時攬下珩原的管理權。


    甫一上任,便引議論紛紛,不讚同的聲音鋪天蓋地傳來。


    梁枝仿佛沒有聽見這些聲音,憑借多年對珩原的了解,轉手便力挽狂瀾。


    短短幾天內,“梁枝”這個名字,再次衝上了熱搜。


    以另一種方式。


    而梁枝本人對此充耳不聞,每天隻機械地在工作和看護秦瞿之間打轉。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愧疚不足以成為她攬下這些的理由。


    轉眼半個月,秦瞿仍未醒來。


    某個半夜,梁枝從夢中驚醒,突然聽見了門外傳來的嘈雜響聲。


    她揉揉眼,走出去想提醒他們小聲一點。


    出門,卻剛好看見一張病床被推出,上麵蒙了白布。


    家屬跟在病床邊,有的大哭,有的呼喚,有的默默別過臉,抹著眼淚。


    梁枝沉默片刻,最終靜靜地關上了門。


    她沒有繼續睡,而是坐在了秦瞿身邊。


    突然心慌。


    雙手輕顫著握緊了秦瞿的手,回想起剛才眼前的場景,梁枝深吸一口氣,眼眶突然紅了。


    真的,好心慌。


    心慌到幾乎渾身都要跟著不安地顫抖。


    堆積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釋放的契機,她俯身,額頭抵在了男人冰涼的掌心。


    “混蛋啊。”


    她語氣帶著顫,卻落得平靜到嚇人。


    “你不是說,讓我給你機會嗎?”


    “你再求我一次,說不定我就原諒你了,你不試試?”


    “……當然,也有可能不原諒,得看你以後的表現。”


    這一晚,她碎碎念了好多好多,語句瑣碎到甚至覺得那已經不是自己,瑣碎到最後近乎哽咽,失聲地趴倒在他的病床邊。


    那是好漫長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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