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梁枝的那棟樓下,他悠悠點燃一支煙,不緊不慢地吸著。


    一根煙抽到一半,他終於等到熟悉的車停進不遠處的停車位。


    他半闔著眼,手放在門把上,做好隨時開門下車的準備。


    卻在此時,看見從副駕駛走下的一個男人。


    是之前他見過的,在昨夜也被梁枝載過一程的男人。


    男人關門後,推了推眼鏡,頗為紳士地幫著梁枝開了門。


    女人帶著笑走下了車,絲毫沒有他想象中的丟了工作的失落,反而心情頗為不錯地與那個男人談論著什麽。


    注意到這點,秦瞿心下微沉。


    那個男人又對梁枝低語了兩句,惹得兩個人默契地同時笑了起來。


    梁枝笑起來很好看,秦瞿一直知道。


    可他這是第一次看見她笑得如此純粹。


    不帶任何雜質,發自內心的開懷笑意,在和他相處時,他從未見過。


    至少婚後,她在他的麵前,就算是笑,也總會帶一點討好或是小心翼翼。


    就這麽把他當做洪水猛獸嗎?


    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秦瞿便看見兩人一路交談著,往單元樓裏走。


    男人還不時抬手,幫梁枝遮擋住頭頂刺眼的陽光。


    單元樓的門關上,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許久,再無動靜。


    秦瞿一動不動地目睹了全程,收回視線後,手指蜷了蜷。


    手上的香煙燃盡,煙灰隨著他的動作,撲簌簌往下掉。


    他沒管這些,隻緩緩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提示音響了一陣,對麵楊牧河接通了電話。


    聽見秦瞿的聲音,對方明顯愣了愣,一頭霧水:“老秦,你怎麽突然跟我打電話?”


    秦瞿把煙頭丟進手邊煙灰缸,薄唇抿成一線,半晌才啞著聲問:“我問你,如果一個女人同意一個男人和她一起回家,會是什麽情況。”


    “啊,這個啊。”楊牧河停了停,一邊思考一邊說,“應該是邀請吧,對他有意思,期待發生點什麽之類的,畢竟女生很少會讓別人去家裏吧——怎麽突然問這個?又是哪個人對你有意思了?”


    秦瞿默了默,“有沒有可能,隻是普通朋友?”


    “這……都這樣了這不太可能吧?要真是孤男寡女,反正到現在我沒見過這樣做的還隻是普通朋友的。不是,你問這個做什麽,被綠了啊?”


    “……”


    “喂?老秦,怎麽不說話?真被綠了啊?”楊牧河聽見那邊半晌沒動靜,於是問道,“你要是不說話,我就掛了啊?”


    “沒有,隨便問問,”秦瞿慢慢答道,兀地又轉移話題,“今晚上有空嗎?”


    “啊,今晚有,怎麽了?”


    這個話題跨度有點大,楊牧河先是怔愣了一下,緊接著又聽那邊人開口——


    “陪我去喝點酒。”


    “……啊?”


    秦瞿掛斷電話,又保持著一個姿勢,在車裏獨自坐了很久。


    煙頭漸漸堆滿煙灰缸,秦瞿看著煩躁,將蓋子倏地扣上,狠狠踩下了油門。


    第25章 .  燎原   仿佛心髒在一遍一遍地被擰碎。……


    傍晚。


    在酒吧門口碰見秦瞿時, 楊牧河被他的狀態嚇了一跳。


    “咋了?又失眠了?”看清楚男人眼底的黑青,他抬手往他眼前晃了晃,“你這老毛病真該改一改,又恍惚煙味又重, 很難不讓人懷疑你是不是下一秒就得猝死, 要不咱不喝了吧?”


    秦瞿沒說話, 徑直往酒吧裏麵走。


    楊牧河隻好跟在他後麵, 總覺得他今天的情緒有點怪怪的。


    他不敢多猜,心中卻有一個念頭在不斷跳動著。


    ——秦瞿這個樣子,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或者,真被哪個膽大包天的女人給綠了?


    楊牧河帶著秦瞿剛一找著卡座落座,就有相熟的人上來搭訕。


    兩個人心思各異, 秦瞿冷著臉一直不搭話,楊牧河也沒空去和那群人玩鬧,隨意客套兩句便沒了下文。


    店裏的音樂倒是使得氛圍感足夠,但兩人之間形成的一種詭異的安靜氣息,卻不知道該由誰來打破。


    桌上的酒換了一輪又一輪,秦瞿悶頭一杯接一杯地喝, 不發一言。


    楊牧河見狀,斟酌許久, 最終還是忍不住率先開口:“不是,老秦,你約我出來喝酒, 又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麽,那你叫我出來的意義何在?純粹找個人看著你不讓你出事?”


    “差不多。”秦瞿言簡意賅。


    “……”楊牧河一噎,這下算是徹底感覺出秦瞿的不對勁了。


    他好聲好氣再一次開口:“你別老一個人往心裏憋著事,這樣身體容易出問題。”


    秦瞿睨他一眼, “嗯”了聲。


    “不會是因為小嫂……梁枝吧?”楊牧河從他的眼神裏仿佛讀懂了什麽,撐著身子問,“你找到她了?”


    “……她回來了。”


    “臥槽。”楊牧河端著杯子的手一抖,險些連杯子帶酒還帶著自己一道摔到地上,“她回來了?多久的事?”


    “昨天。”


    楊牧河這會兒腦瓜子開始轉動起來了,瞬間從秦瞿的回答裏品出了些不一樣的意思:“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不會是這麽多年來真就一直在惦記著人家吧?”


    “哐當。”


    酒杯被秦瞿重重叩向桌麵。


    楊牧河當即會意,訕訕地止住這個問題,舉起酒杯:“哎,喝,沒事,喝。”


    又是連著幾杯下肚。


    酒意上頭,楊牧河最終還是忍不住將憋在心底的問題問了出來:“老秦,你別告訴我,你今天問我那個問題,是因為梁枝啊。”


    秦瞿看他一眼,不多做言語,當做默認。


    楊牧河這下徹底悟了。


    “所以,你約我來喝悶酒,是因為你看見梁枝和一個男的一起回了家,是吧?”


    被說中心思,秦瞿眸光微斂,良久後才“嗯”了一聲。


    楊牧河眼神變了。


    “……那我收回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他把酒放下,欲言又止。


    “什麽話?”秦瞿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說你被綠了的。”


    楊牧河身體向前傾,語重心長同秦瞿道,“說實話,老秦,你不覺得,你這做法像極了跟蹤狂嗎?”


    剛才酒喝得太猛,秦瞿也有了些醉意,聽不太進去楊牧河在說什麽。


    “雖然我知道這樣說不好,但是我們是兄弟,我還是得好生提醒你一下。”楊牧河仍在碎語,喝了酒膽子也大,說得直白,“你和人家都已經離婚那麽久了,說句不好聽的,她就帶誰回家都是她的自由,不關你的事。”


    “非得要給你支招的話,那也隻有一個辦法,就是你放低身段哄她原諒你,讓她同意帶你回家,不然沒轍。”


    “……”


    那邊沉默兩秒,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楊牧河醉意蒙蒙,抬起酒杯直截了當:“你是不是不願意啊,你這樣能把人追回來才怪,當年人家跟你的時候,受了那麽多委屈都沒吭一聲,有的時候我都覺得你壓根兒沒把她當成個人……哎我知道你這人一直都這樣,要不然你們就別互相折磨了。”


    ……


    楊牧河接下來說了什麽,秦瞿已然聽不真切。


    他低著頭,忽然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記憶片段。


    那個時候的梁枝,看向他時眼裏有星星,會為了他對她的一點好開心得在夜晚抱著他呢喃,傾盡一切將所有的愛意向他盡數奉上。


    可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不過短短一年間,那個記憶中本來鮮活的形象,一點一點變得麻木。


    而他從未意識到這一點,甚至越發把她當成自己手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玩意兒,將她圈在自己的範圍內,看作私有物,從不顧忌她的意願。


    突如其來的“啪”的一聲,打斷了秦瞿的思緒。


    楊牧河拍了下大腿,做最後的總結:“再怎麽說你也要尊重人家啊,讓人家知道,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處了,將來會用行動證明……你確實愛她的對吧?”


    愛她嗎?


    秦瞿沉吟片刻,點了下頭。


    許是酒精催化了情感的感知,他此刻很清晰地意識到,梁枝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要是不愛她,又怎麽會在她離開後的這些年來,想起她時,總在深夜輾轉反側,不得好眠。


    放下身段去道歉……


    腦中瑣碎的思緒隨著酒精越發上頭而一點點增多,秦瞿狠狠捏了下鼻梁,拿出手機。


    在翻到通訊錄那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時,他忽有一種奇異的預感,試探著撥通了電話。


    本以為早該停機的號碼,卻再一次被接通。


    秦瞿手指動了動,在那邊梁枝“喂”了一聲後,正猶豫著準備說話,又聽梁枝快速道,“啊抱歉稍等一下,待會兒我給您打回來?”


    手機似乎被什麽東西拍在了柔軟的布料之間,他隱約聽見了那邊梁枝驚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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