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未重,林雅清根本沒有伸手去抽薄刃。他邊走邊從儲物戒指中抽出了一把古樸的青鋒,悶不做聲地壓迫著少年的氣場。


    青峰造型雅致,劍身上纂刻著繁複的東陸銘文,看來應該是他的本命武器。


    “長鋒宵練,沒想到林總管會拿這把劍對付我,”少年血紅的眼眸中興奮之色褪去了不少,“怎麽不見林總管用荊棘長鞭?是我不配嗎?還是被女王陛下收走啦?”


    林雅清懶得搭理他,徑自起勢攻了上去。


    少年見狀不覺掃興,他腦中回憶起寡言的青年身世,徒手迎了上去。


    ——林總管,林雅清,曾以柔雅的歌聲聞名合眾國大陸。不過鮮少有人知道的是在被賣至西陸之前,他曾是東陸修仙世家的名門望子。


    林雅清四歲習武,不論春秋寒暑,皆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最終卻因為家族的落魄與庶子的身份,被主母輾轉賣至出手闊綽的血族手中。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皆蘊藏著森然的古意韻律。少年剛開始還能徒手應對,漸漸的,他的腹部出現了不少被青鋒擦過的傷口。


    劍身似乎浸過銀水,那些傷口不但沒有迅速愈合,甚至開始發黑潰爛。


    又是一劍削過,少年的五指間忽然出現了三枚翎羽似的飛刀。一枚飛刀在他的掌心打了個圈抵住了沉重的劍身,另兩枚被他投擲了空中,用源血操控著飛刀的軌跡。


    他的舉動看似毫無章法,但根據林雅清的經驗來看,少年的每次出手結合了東西兩陸的優點。他既有東陸劍修沉穩派的破局之法,又不失西陸西洋劍的靈活詭詐,對方必定也是自幼習武出身。


    “林總管,您的源血可還在我的身體裏好端端地放著呢,您就一點也不想要回去了嗎?殺了我,可是什麽都沒有了啊。”


    “無所謂。”


    “無所謂什麽?為了女王陛下,你連自己的源血都可以輕易舍棄?”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時,少年的語氣陡然憤懣起來。


    “源血不過是讓你們信任我的條件。”青年的發梢隨著他翻飛的動作輕輕滑過,他道,“不過交出去一滴源血便能獲取你們的情報,有何不可。”


    他這樣輕描淡寫地說話,少年的怒火頃刻間超越了閾值。飛刀在他的怒火下一寸寸地化為了齏粉,他的身體輕輕顫抖著,竟也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把武器。


    那也是一把長劍。


    與林雅清手中長劍不同的是,這把長劍外形古樸,看上去更偏向於打鬥風格大開大闔的力量型劍修,而非一個看似骨骼尚未長全的少年。


    他隨手拋開劍鞘,劍身發出輕微的嗡鳴,在目光觸及劍身上的纂刻時,林雅清的身體陡然僵住。


    長劍宵問……?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他手中長劍的對劍!


    “兄長大人,你很意外嗎?”少年不知何時撤去了幻化的容貌,恢複了他原本的樣子。


    哪怕不幻化成林雅清的模樣,他本身的臉龐也與林雅清有六七分相似。不過林雅清的容貌更偏向芝蘭玉樹的君子,而他的容貌則帶著絲毒辣的陰狠與詭譎。


    “雅澤?”青年的喉結微微顫動了一下。


    ※※※※※※※※※※※※※※※※※※※※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江江很炸毛和藤藤的營養液!


    第52章


    海水沒上了瑠歌的腳踝。


    瑠歌蹙眉打量著幾個有多人高的金屬盒子,滿目懷疑。


    破碎的冰層邊緣不斷搖擺著,一會兒被海水衝刷,一會兒又翹起冰麵,像是隨波搖擺的衝浪滑板。嘩啦啦溫柔的海水聲奏響,原先湍急的小漩渦在瑠歌收服完畢後此刻像是親熱似的繾綣地親吻著她血跡斑斑的腳踝。


    瑠歌站在斷裂的冰麵邊緣,伸出手,釋放出了血氣。金色血氣立刻彈出,可惜在碰上厚重的壁板時被反彈了回來,她無法使用源血感應金屬盒子中究竟隱藏著什麽。


    瑠歌的掌心撫摸上堅硬的金屬板表麵,換了種粗暴的方法,毫不猶豫地釋放出一些殘存的冰雪之力。


    當冰霜之息集中攻擊金屬壁板一點,並在上麵凝結出冰冷的霜息後,瑠歌掄起彎刀,嚐試性地用力砸了一下。


    噔——


    金屬盒子巋然不動,風雪刀不過在壁板上砸出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看來這個擋板有夠厚,就是不知道裏麵藏著什麽寶貝東西。


    瑠歌眯眼,重新掂量起了手中的彎刀。


    室內。


    天旋地轉的翻滾忽而靜止了下來,艾肯掐住自己的喉嚨幹嘔了幾下,劇烈咳嗽過後,他不自覺地瞟了一眼沈雁月的表情。


    男人依舊麵無表情地靠在牆壁邊,不過艾肯莫名覺得對方的麵部柔和了不少。聯係上停止轉動的金屬艙,艾肯猜測,可能瑠歌小姐已經收服天然精魄成功了。


    這才過了多久?如果血族擁有吉尼斯世界紀錄,瑠歌小姐說不定能打破最快收服天賦的血族記錄!


    艾肯尚未高興多久,便感覺自己背後的門板乍然出現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緩慢地扭頭去看,給自己坐著心理建設,生怕背後又出現一個鬼影或是一個那邊的人。


    沒想到寒意過後,厚重的金屬壁乍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是瑠歌小姐!


    他們有希望可以出去了!


    艾肯連忙從空中落下,走到了仍舊處於暈眩之中的尼基塔二人身邊,興高采烈地準備開口——


    “不準出聲。”始終閉眸小憩的沈雁月忽然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少聽起來這麽淡漠威壓,一下子出聲,語氣中的凜冽之意令艾肯訕訕地聳了聳肩。


    “喔,好吧,好吧。”艾肯攤手道,“沈先生,你是不想讓瑠歌小姐發現你的異狀麽?可是我們總要出去的吧。”


    他一邊看似戰戰兢兢地說話,一邊立刻開始嚐試給瑠歌發送血脈傳音。表麵一套背後一套,艾肯最擅長不過。日不落最近還有政府關於言論自由權利的公開演講呢!他就不信沈雁月能拿他怎麽著。


    反正他是受不了再呆在這個封閉壓抑的房間了,地麵散落著一攤跟屍體無異的血族,骨碌碌地滾來滾去。被拋出船身後,整個艙內空間似乎也被切斷了電力供給,一切黑漆漆的,做什麽都像是在摸瞎。


    雖然血族的夜視能力很好,但他總感覺要呼吸不過來了。


    襲卷的風雨中,瑠歌駐足於金屬盒子前。見這個體積龐大的東西始終沒什麽異動後,她像是失去了興趣似的,轉身準備去收服最大的海水漩渦。


    正當她轉身的刹那,一道急促的血脈傳音轟然在她神識中炸開。


    “瑠歌小姐,我們就在你眼前!!那個金屬盒子裏!沈不讓我給你傳音!!!”


    艾肯的聲線又慌張又急促,還帶著誇張的渲染效果。瑠歌離開的步伐頓時一轉,重新走回了起伏搖擺的冰塊之上。


    沈雁月……就在眼前的這個盒子裏?


    看來這個盒子裏還真有什麽寶貝。


    她的寶貝。


    瑠歌懷疑地回應道:你們怎麽回事。


    艾肯道:一言難盡啊瑠歌小姐,我已經找你找了兩天了,每次都被沈攔下,他好像在盤算什麽大事。現在我們都中毒了,毒是衝著沈去的,他好像有什麽事情不想告訴你。


    聽到熟悉的脫線聲音,瑠歌略顯疲意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幾乎是立刻,她給沈雁月血脈傳音道:哥哥,你現在在哪裏。


    沒等沈雁月回答,瑠歌先發製人般語氣溫柔地發出了警告:哥哥你要是想要騙我,那後果請自負哦。


    靠在艙板邊的沈雁月“……”了一下,眼神甚至都懶得分給裝模作樣滔滔不絕扯皮的艾肯,波瀾不驚地回答道:我就在你麵前的金屬艙裏。


    聽到他如實回答,瑠歌忍不住揚起了眉尾。她直接嚐試了蒂耶的群發傳音:嗨朋友們,請問我要怎麽把你們搞出來?


    金屬艙的重量遠大於她的冰層,她凝結起來的冰原本來就是海平麵上薄薄的一層,沒有能力再承負一個巨大的金屬艙。若是在金屬艙下凝結冰霜之息,這個像巨人玩具盒一樣的東西必定會立刻將冰麵壓得四分五裂。


    該怎麽打開這個上了鎖的玩具盒呢?


    最先回複的居然是銀行董事長懷亞特先生,對方沉穩道:瑠歌小姐,你等我兩分鍾,兩分鍾後你用薄冰把這個金屬艙凍住表麵一層就好,我有辦法轟開這個艙門。


    瑠歌輕輕“喔”了一聲,隨後懈怠似的立刻倒在了冰麵上,百無聊賴地揮手嚐試凝結出剛才吸收的海水精魄。


    幾個自帶氣流的水球凝現在她的指尖,調皮地與她嬉戲。


    她其實已經累到極致了。


    與中型海水漩渦相鬥結束,瑠歌便感覺自己的血氣仿佛被掏空,每調動一次識海中的源血,體內的滯澀感便更加嚴重。


    天然精魄與血脈融合需要時間,若是她不等這個時間強自使用,經脈會不斷被新鮮的精魄震碎再被血氣修複。


    雖然吸血鬼強大的修複能力使她受傷的肌膚都已愈合如初,然而方才反複經曆的苦楚,和現在體內暗中進行的鬥爭,好似被她的大腦深刻記憶著,間歇性地令她感到神經抽疼。


    瑠歌不自覺地曲起膝蓋,伸手反複揉搓了一會兒。


    荒渺不見陸地的海平麵上,少女淩亂的長發鋪散在雪白的純淨冰麵上。她皎白的肌膚幾乎要與那些幹淨的冰層融合在一起,像是從海底潛出來享受暴風雨的神秘海妖。


    地平線上不知屬於什麽勢力的黑點不斷擴大,海水漩渦生生不息地轉動著,近處還有虎視眈眈的變形軍艦。一切產物在天地寬闊的自然界中好似都突然消了音,能讓瑠歌獲得兩分鍾喘息的時間。


    室內,懷亞特手腳迅速地拾掇著地麵一具具昏迷過去的屍體,十分冷靜地像對待塑料礦泉水瓶一樣將他們一個個撿進了自己的儲物戒指中。


    在走到尼基塔與真帆麵前時,他難得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客氣地詢問道,“你們要進去嗎?”


    “不用了,謝謝您的好意。”真帆抗拒地擺了擺掌心。


    他收完最後一具血族身體時,時間恰好是2分鍾。懷亞特掃了沈雁月一眼,見對方沒有任何表示後,朝其他三人喊了聲“閉眼”,立刻再次凝結起了一團比方才更粗更暴戾的紫色雷電,直接一拳砸在了縱然焊死但仍舊有著縫隙的門板上!


    哐當一聲金屬板飛出的巨響,室內強烈的電光閃過,冰冷猶如極地寒風般的海風瞬間掃蕩進沉悶的室內,將原先難聞的氣味一掃而空。


    艾肯歡呼了一聲,立刻扶起地麵上的兩人,架著他們慢慢走了出去。


    門板被打飛,灰暗的日光掃進金屬艙的一角,不斷有海水漫進艙內,又慢慢褪去,如同潮水洗刷沙灘。


    “我先扶著他們出去,你們站在那裏別動加點重量,不然這個金屬艙要翻!”艾肯頭也不回地對著兩個男人道。


    他左右兩邊架著一個人,在走到門框邊緣的時候小心翼翼地使用踏空躍至了冰層比較均勻的地方。幾乎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間,身後有狂風更加肆虐地倒灌進金屬艙內,而內部已經空無一人。


    沈雁月單膝跪地在仰躺在冰麵上的少女身邊。


    灰綠色的雙眸注視著她,無形的保護罩張開,為瑠歌遮去了劈啪濺落的雨滴。


    “哥哥,兩天不見你,你還給自己紋了個身嗎?”瑠歌笑著看向他。


    她總是會在見到他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哪怕此刻她的麵容疲憊,依舊擋不住笑意的明媚。


    沈雁月替她拂去臉頰邊星星點點的雪粒,目光落在她屈起的膝蓋上,工裝褲不知何時已經被磨了一個大洞,邊角沾著幹涸的血液。


    他血液流轉的掌心落在她的膝蓋上,帶來一片溫熱,沈雁月跟著輕笑道,“是不是看起來很潮流?”


    “是啊。”看上去不像個吸血鬼,倒像是套上了飼養圈的寵物。


    瑠歌就地坐起,徑自端詳了身前的男人一會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們之間好似自動形成了一個無聲的默契,他不願意說,她就不多問。


    但這個默契,是有限度的,不是沒有底線的寬容。


    瑠歌意味不明地盯著他,半晌將風雪刀其中的一把推進了沈雁月的懷裏,“我看那邊還有好幾個金屬艙,你和懷亞特配合去打開吧。說起來我沒有想到他的天賦居然這麽強……明明看起來是個文質彬彬沒什麽能力的銀行董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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