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你幹嘛打我?”蘭罄皺著眉頭,眼睛腫得有些睜不開。


    “你擰我子孫根,不打你我跟你姓。”小春搗著小小鳥不停往後退,惡狠狠地瞪著蘭罄。


    “你本來就跟我姓了。”蘭罄說。


    “我姓趙、姓東方,就是不姓蘭。”小春哼了幾聲。


    蘭罄聽得小春這般說,眼裏寒光一閃,那天下無人能及的魔頭血腥厲氣突然再度發作,房內頓時冷風颼颼,雖才初秋,可已化得比臘月隆冬還要寒。


    “小常你說清楚一點,哥哥剛剛沒聽見。”蘭罄眯眼,一字一句緩緩說著。


    小春這才想起蘭罄雖然被雲傾廢掉武功,可卻用計留了五分筋脈之內,現下的這個人雖然隻有以前一半的功力又外帶走火入魔腦子不清楚,可若真的打起來,這一屋子裏的人恐怕還是會死得精光。


    小春連忙扯笑道:“我說我姓蘭,叫蘭徜,是哥哥你最疼愛的弟弟。”隻是臉上有些僵硬。


    “乖了。”蘭罄稍微滿意了些。


    門口的烏衣教眾們麵麵相覷,沒有說話的餘地,稍後自也靜了下來,退出門去順道將房門緊緊關上。


    小春用鼻孔朝蘭罄噴了口氣,不理他,直接跑到雲傾榻前,盯著雲傾左瞧右瞧,又是聽脈又是察看傷口地,完全將蘭罄當作房內一擺飾,不予理會。


    蘭罄跟到小春身後,探了眼床上的人。


    小春見著蘭罄也在看他家雲傾,便用背擋住蘭罄的視線,不讓這個人窺探到他家雲傾美人沉睡中的誘人模樣。


    也許是毒蠱正在體內興風作浪,雲傾額頭越來越熱,眉頭也緊皺了起來。


    小春心裏雖然疼得很,可是雲傾睡著時這般毫無防備,加上一身幹淨的氣息,他看著看著,竟覺得這我見猶憐的模樣倒也十分勾人。


    “你在做什麽?”蘭罄問。


    “診脈、探傷、餵藥。”


    小春怕雲傾受不了同命蠱至陰之氣與炙陽之力交替衝擊筋脈所帶來的痛苦,又剝了半粒祛痛丹到雲傾口中,跟著跳下床雙手端了杯涼水奔回床上,先咕嚕地喝了小半口潤潤喉,再含了一口低頭哺進雲傾嘴裏,讓雲傾沾些水好吞藥。


    “流了這麽多的血……你這笨蛋……”小春帶著笑,看著雲傾胸前染得殷紅的衣襟,麵容不忍而哀傷。


    “我也流血,手在痛。”蘭罄將滲出鮮血的手腕傷處遞到小春麵前,眼裏小小閃爍的那東西,叫做期待。


    小春翻了翻白眼。


    蘭罄嘟著嘴靠了過來。


    “幹啥?”再差那麽一分便要親上的距離,小春連忙退開,卻絆著雲傾的腿,讓他滾了一圈陷到床褥當中。


    蘭罄指指雲傾,然後將在床褥裏掙紮站不起來的小春拎起來。


    小春發覺自己又被吊著,隻是幸好這回下是頭下腳上。他說:“那是雲傾昏迷不好吃藥,我才餵他。”他拿著剩下的那半顆藥丸。“張嘴。”


    蘭罄依言張嘴,小春便將藥丸彈進他嘴裏。


    小春又道:“放我下來。”


    蘭罄還真乖乖將小春放到床上。


    小春不舍地看了雲傾一眼,接著拉著衣擺往外跑去。


    蘭罄不知小常娃娃想幹什麽,於是跟著小春屁股後頭也顛著跑了出去。


    後來他才發現小春叫人去買藥回來,然後很認真地盯著爐子熬藥,最後替他解開了雙手斷骨之處,小心翼翼地替他斷骨重接,再為他敖上烏漆抹黑還臭氣衝天的藥膏,慢慢地幫他綁上新的白色布條。


    蘭罄有些高興。一整晚都盯著雙手的白布看。


    這是小常幫他綁的。


    他弟弟很厲害。


    小春自個兒一個人躲在春水閣裏。


    “娘的,都破皮了,難怪一整天都不對勁。”他嘴裏碎念了幾聲,將瘀青的傷處擦好藥之後穿上新褲子新短襖,一身紅通通地活像要去拜年。


    彎下身將滾兔毛的小靴子穿上,順道將沒剩多少的銀票塞好。銀票是四師姐給的,最大的那間通寶行票子,到哪兒都有得換。挺方便。


    無仙推開春水閣的大門,恰巧見到穿好衣服的小春蹬腳躍起,構下放在櫃上高處的一把木琴。


    “左護法你找我?”無仙走到小春跟前。


    “別叫我左護法,要嘛叫趙大爺,要嘛叫趙八爺,你選一個。”小春說。


    無仙愣了愣後道:“八爺。”


    “嗯,其實也沒什麽,不過就想問問這湮波樓和烏衣教之間的關連罷了!”小春將這把外表看起來不怎麽起眼的七弦琴放在桌上,拿了把椅子墊上一迭書,這才高度剛好,讓他的手指能夠勾著著琴。


    無仙頓了頓,沉默半晌,似乎在想著要從哪裏開始講。


    小春撥了幾下琴,倒了杯茶悠悠地。


    明知這春水閣早在三年前就被一把火給燒個精光,如今是仿造當年格局重建,細部都不同了,他娘留下的東西也都不見,連這木琴都是仿的,他卻還是覺得這地方待久了,都還能感覺到往日的氣味――娘常用的香粉味。


    “最初,這湮波樓的執事是前宰輔的義女,”無仙說:“後來烏衣教需要潛入京城設據點,於是那名女子便安排烏衣教人進入湮波樓,或做青樓女子或做灑掃小廝,無人發現此事。”


    小春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他娘是蘭罄他爹的幹女兒?那算起來他娘跟蘭罄是同輩,蘭罄要叫他娘幹姊姊,那他不就得叫蘭罄幹舅舅了!


    這未免也虧太大了吧,平白無故跑出一個舅舅!


    “那烏衣教與蘭家的關係是?”小春故做鎮定,再問。


    “烏衣教每任教主,皆為蘭家長子。”無仙說。


    小春想了想,這才點頭。難怪當年皇帝費盡心思要除掉蘭家勢力,原來這蘭家不但在朝廷上盤根錯節,江湖上亦是呼風喚雨。


    烏衣烏衣,幾代前仕子皆穿烏衣論國事談國政,烏衣那時都成了為官者的常服。他早該想到當年師兄出穀人單力薄,哪有可能短短幾年便創烏衣教血洗江湖,原來烏衣教本來就是他蘭家先祖為後人所留的一條小小退路。


    隻不過當年那個烏衣教不成氣候對付不了朝廷,這才讓蘭家死了那麽多人。


    可後來蘭罄出了神仙穀,短短幾年便將烏衣教壯大再壯大,到如今人見人怕的地步,這也實在下簡單了。


    至於他娘走後湮波樓易主換成了他爹,瞧他爹那樣子肯定也不知道幕後種種之事,每日便光頂著個湮波樓主的頭銜思念他娘,任烏衣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來去也察覺不出端倪。


    這回燒掉又再重建,送走秦樓楚館迎來酒肆倒也好。


    以前的過去便過去,不再回來。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左護法。”


    “又幹啥?不是說了別叫我左護法,要嘛叫趙大爺、要嘛叫趙八爺,左護法怎麽聽怎麽不順耳。”小春撇嘴。


    “八爺,”外頭的聲音連忙換過稱謂。“教主找不到你的人,以為你在你廂房裏,如今正往裏頭硬闖。”


    “什麽!”小春一聽這還得了,“蹦”地聲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墊在屁股下的線裝書冊散落一地也不管,連忙往房裏沖了去。


    小春慌亂地往廂房方向狂奔,長廊的木板讓他踩得嘎吱作響,他運著那所有殘餘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力,施展輕功,拚了命地往前沖。


    無仙和他的幾名部下則在後頭跟著。


    “死石頭,你千萬別給我碰著我的雲傾小心肝,不然我要你好看!”小春邊跑邊念著。


    繞過長廊轉角猛衝進廂房裏,小春喘著氣定睛往裏頭望去,隻見房內一片淩亂,幾個烏衣敦眾鼻青臉腫地立在旁邊,而他家大師兄站在床沿,睜大眼睛看著床上正在熟睡的人,跟著眼神一變殺機驟起,緩緩舉起了手往那人身上拍去。


    小春察覺籠罩在蘭罄四周的那股濃烈殺意,他連忙大喊:“師兄不要!”


    蘭罄聽見小春的聲音,悠悠轉過頭來,看了小春好一會兒,眼裏除了戾氣之外什麽也沒有。


    小春看了一眼便想到蘭罄走火入魔心神喪失時,平日雖與常人無異,若受到刺激,卻也會無法控製自己狂性大發。


    小春整個人都慌了,蘭罄那掌要是拍下去,雲傾還能活嗎?


    見蘭罄舉著手又要往雲傾擊去,小春嚇得肝膽俱裂,淒聲厲道:“哥哥不要啊,那是你弟弟的媳婦兒啊!你傷了他,你弟弟還怎麽活啊!”


    蘭罄身形突然晃了晃,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幽幽地道:“小常的媳婦兒?”


    小春點頭如蒜。“對對對,小常的媳婦兒,叫雲傾啊,你忘了?之前見過的!”


    “雲傾……雲傾?”蘭罄喃喃念著,指尖閃著細微的藍光,那是因為長期浸染毒物所導致,若不仔細瞧,尋常人是瞧不出來。


    “雲傾!?東方雲傾!?”蘭罄眸裏寒光大作,突然地吼了出來。


    “不是,我媳婦兒姓雲名傾,小名白白,不叫東方雲傾!”小春吼得比蘭罄還大聲,尾音顫得厲害,全身都抖了起來。


    “白白……白白……”蘭罄喃喃念了幾聲,而後低下頭仔細瞧了床上的人好一下,半晌過後才緩緩說:“既然叫白白那就不是了……有一個叫東方雲傾的人很討厭……要殺的……”


    小春見蘭聲身上的殺氣突然之間被收得一幹二淨,大大鬆了一口氣,小身軀搖了搖差點倒下,後來趕上的無仙隨即將他扶住。


    “沒事。”小春擺了擺手。“腳有些軟而已。”


    飽受驚嚇的他虛弱地走到蘭罄身邊,問道:“給你的藥有沒有按時吃?”


    “苦的。”蘭罄盯著雲傾看,左瞧又瞧,突然說:“這個給哥哥好不好,你媳婦好看,白白的。”


    小春翻起白眼。“媳婦一輩子就隻有一個,不能讓。我也是白白的,你幹啥就不問我隻問他?”


    小春不是不曉得蘭罄的心思,這人對雲傾愛恨交加,方才還想殺人,這回就想要人了。可雲傾又不是東西,哪是他說要就能要的。


    “你是紅的,紅得像猴屁股。”蘭罄白了小春一眼。


    “我……”小春本想嗆回去,誰知眼角卻瞥見床上的人動了動,他大聲叫了一聲:“啊――”,聽起來卻奶聲奶氣地,又軟又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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