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的眉毛都豎了起來,恨恨道:「混蛋,你就隻會用這一招嗎?」


    「沒錯,因為你隻有這一個致命的弱點。」夏侯瀾將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淡淡道:「無論你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罷,或是這會令你更加的恨我,總之你必須在這裏養好傷,我要將你養的白白胖胖,要將你這個傷徹底的抹平。」他撫摸著易水胸鎖處的可怖傷口,星目中逐漸呈現一絲水氣,但他沒有給易水看到的機會,很快轉過頭去,起身道:「這事就這麽定了,沒得商量。易水,我還有點事要辦,晚一些過來看你喝藥吃東西。」說完帶著夏侯舒和忘月轉身出去,哼哼,那幾個害易水的混蛋,自己可不能輕易放過,這麽憋悶的時候,正好拿他們做出氣筒。


    易水簡直想罵娘了,夏侯瀾這個混蛋竟然還敢招惹他,明明就是他將自己趕出去的,這時候還有臉拿出一副深情麵孔硬把他留在這裏。還用上了他最恨的手段。


    「好,你等著,夏侯瀾,你就等著,會傷人的不是隻有你一個。沒錯,沒錯,我要把你給我的傷害統統還給你,剛才一定是豬油蒙了心才想放過你,從此兩不相幹。既然你不願意,那正好,我也讓你嚐一嚐每天憋悶的要發瘋,懷著無限怨恨過日子的滋味。」易水喃喃的詛咒著,一揮手,卻牽動了傷口,疼的他齜牙咧嘴。


    幾個丫頭陸續端著食盒過來,放在寬大的梨木圓桌上,然後一盒盒菜端了出來,其中大多為補湯之類。當先的一個丫頭恭敬道:「請娘娘用膳,奴婢們伺候著呢。」


    易水瞪大了眼睛:「你們叫我什麽?娘娘?不......不對......你們......你們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我不過是個奴隸,是你們王爺一定要我在這裏。」


    話沒說完,那為首的丫頭已經跪下惶恐道:「娘娘莫要妄自菲薄,王爺已下嚴令,從此後您便是府裏的王妃娘娘,全府上下敢有對你不敬者,與對王爺不敬等罪處理。隻是這名分還需等待一些時日,娘娘......」丫頭未等說完,便聽到易水暴怒的吼聲:「夠了。」他氣的一把扯下床邊紗幔,惱怒道:「夏侯瀾,你以為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做法對誰都適用嗎?哼,你妄想,混蛋,你把我當作什麽,還王妃,我呸。」


    丫頭們都嚇了一跳,心道:這個飛上枝頭的奴隸還真是太不知好歹,長得雖好,也並非無雙,真不知王爺喜歡他哪一點。隻是這話如何敢說出口,那個大丫頭道:「娘娘且稍等片刻,王爺想必就要來了。」一語未完,夏侯瀾已經沉著臉進來,對那個大丫頭道:「去,把你們那兩位精明陰險的女主子給我叫過來。」


    丫頭們都嚇了一跳,她們知道王爺的威嚴,但是用這樣冰冷的語氣說話,這還是頭一次。大丫頭不敢怠慢,連忙轉身出去,不一刻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大口喘息著道:「王......王爺,兩位夫人......她們......她們自縊了,奴婢趕去的時候,已經......已經斷了氣。」


    夏侯瀾半晌不語,良久方嘆了口氣道:「她們耍了一輩子的心機,臨死倒知機的很。」他看向易水,見他眼中閃過一抹悲傷神色,旋即逝去,立刻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苦笑一下,他問易水:「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陪伴了幾年的妾室,如今死了不但沒有一點憐憫,反而還這樣說?」


    易水心道:你明白就好。嘴上卻淡淡道:「這是你的家事,和我什麽相幹。」


    夏侯瀾見他對自己,真的似一點關係沒有的陌生人一般,心中亦覺絕望。他深知易水的為人,若他哭喊打罵自己,或許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隻要自己好好的認個錯,再下死力在皇上大臣麵前將他明媒正娶,婚後好好待他,年深日久,易水本就是心軟之人,定能原諒自己。可是如今他根本對自己就是一個無愛無恨的表現,想必再想挽回是十分為難了,想到這裏,一顆心不由抖了起來,低頭顫聲道:「易水,你......難道就不能正眼看我一下嗎?是,我知道我誤會了你,是我該死,我不該拿你父母要挾你,可是......可是易水,人孰無錯,難道你這一生就沒有後悔過的事情嗎?」


    「有。」易水幹脆的點頭,看見夏侯瀾驚喜的抬頭,他毫不留情的道:「我這輩子唯一一件後悔的事,就是曾經愛過你。」然後他一拍膝蓋,很痛快的說道:「當然了,現在這些問題已經不存在了。」


    夏侯瀾呆了半晌,忽然默默的轉身,慢慢走到桌前坐下:「好了,過來吃飯,都涼了。」說完親自給他盛了一碗雞湯,細心的選出幾味大補的藥材放進去。


    易水看著他溫柔的動作,忽然就想起那個自己從家趕回來的晚上,眼前的男人像個調皮的孩子般,將從大廚手裏刮來的燕窩端在自己眼前的情景。


    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還真是不吸取教訓,比起父母被捆在屏風後的屈辱,那副情景隻是一個莫名的諷刺罷了。他不去看夏侯瀾渴望的眼,逕自吃完了飯,把湯也喝光了。


    還沒等下飯桌,忽聽夏侯瀾悶悶的開口道:「易水,你之所以會趟上無妄之災,連命都送掉,就是珊瑚和燕囡買通了奴隸頭兒,吩咐他們瞅機會置你於死地。如今聽說我把那些混球都抓了起來,她們自知事情必然敗露,因此畏罪自殺了。」其實明知道說出來除了顯示出示弱,是不會對自己在易心中的惡劣印象有任何幫助的,但夏侯瀾就是忍不住。


    易水沉默了半天,忽然悠悠嘆道:「何必呢,平平凡凡的過一生豈不是好?何必為了在這個豪華的籠子裏生活害人害己,她們也算聰明,卻看不透,這個王府的真正麵目。籠子就是籠子,再豪華它也仍然是籠子。」


    夏侯瀾道:「她們若隻耍心機也就罷了,可恨竟一直存了害人之心,即便她們不死,我也斷斷不能再容她們在王府,否則王府焉能安寧。」說完看著易水,忽然道:「就如你一樣,若在初識的時候也居心不良,或做出殘酷之舉,我也不會對你百般寵溺。」


    易水應了一聲,一笑道:「殘酷之舉?夏侯瀾,你又是什麽良善之輩?我父母被捆在屏風後的那一天,你不是也看的很高興麽?那個時候,你不也是認為我居心不良,妄想飛上枝頭嗎?哼哼,夏侯瀾,其實說起殘酷,誰又能比得上你。」說完冷冷看了啞口無言的夏侯瀾一眼,便不再理睬他,踱到床邊自顧自躺下,隻是思緒翻湧,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屋子裏隻餘丫頭們收拾殘席的聲音,過一一會兒,連這點聲音也消失了。耳聽得夏侯瀾的腳步聲向自己這邊而來,頭上方似乎有一道執著的視線盯著,耳邊甚至能夠感覺到夏侯瀾呼出來的氣息,不過這些最後終於化為一聲輕嘆,腳步聲再次響起,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房間中。


    易水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拳頭其實握的很緊。翻了個身注視著夏侯瀾離去的方向,他出神半天,忽然露出一個淡笑:「不要浪費精神了夏侯瀾,你我已經恩絕,現在再想真愛假愛已不必要,你對我的情若是真的,便會放手,夏侯,你最終會放手的。我......等著這一天。」


    春暖花開的季節,易水的傷終於痊癒了。肩鎖處那麽可怖的傷口,也在各種名貴藥材的作用下淡化為淺淺的一道傷疤。隻是身上的傷可以治癒,心一旦有了傷口,便難再癒合了,尤其是易水這樣的人,一旦存了心傷,就是覆水難收,無論夏侯瀾如何努力,他卻再不願相信,隻放任那道傷痕越來越大,最終成為一道鴻溝。


    夏侯瀾站在山色軒裏,出神的望著不遠處坐在樹下看書的易水,麵上綻開一絲苦澀的笑容,是不是......離別的時刻到了,他......最終還是要放手。一想到這裏,便疼的心如刀絞,連站也站不住,最後幹脆彎下腰猛烈的咳嗽起來。


    這幾個月來,他用盡了一切能想到的溫柔去對待易水,他承認在這方麵他有很多不足,畢竟當了半輩子的王爺,向來說一不二。讓他去向易水低頭已經是破天荒第一次。因為抱愧,所以隻能低聲下氣。麵對易水冰冷的雙眼,也隻有默默承受的份兒。看著那清冷背影而忍不住產生的欲望,也隻能自己偷偷用手解決。可以說,這麽長時間以來,他為易水徹底的改變了自己,寵愛也好,忍耐也罷,奉獻的甘之如飴。隻期望能夠在最後打動易水,能夠得到他的原諒,能夠留住這個將自己的心裝的滿滿的愛人。


    可是如今,他動搖了。不是他的耐性已經磨光,也不是他不能忍受威嚴掃地的窩囊。事實上,隻要易水能夠因為他而開心,哪怕隻有一點,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繼續過這種既是折磨卻也甜蜜的日子。他動搖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知道易水不開心。


    記得易水說過王府就是個大鳥籠子,所以他帶他去散步,騎馬,甚至陪他下水稻田裏插秧,以至於引得萬人空巷前去觀看這幕奇景。隻要揣摩到易水喜歡做的事,他就盡最大努力陪他去做。為了易水,他甚至將他父母接進王府,還讓那些與他相好的奴隸隨意進出王府陪他聊天。如今的天下悠悠眾口中,夏侯瀾對待奴隸的寬容已經與他的威嚴和戰功並列成為雪延三大奇談。


    可是做了這麽多,努力了這麽久,易水還是不開心,他不讓父母住在王府裏,因為這裏有著令他們恐懼的回憶。在自己的麵前,他也從來沒有露出過一個笑容,就連忘月也無法令他開懷,夏侯瀾每日裏看著他用淡漠的表情吃飯睡覺,心裏不知有多痛。可是他自私的不想放手,所以就一直這樣拖延著,拖延著,總是希望奇蹟會在某一天出現。


    漫步下了台階,輕輕來到易水麵前,夏侯瀾著迷的注視著眼前這個牽動了自己所有心情的男子。幾瓣花被風吹落,散在他身上,為他憑添了幾許風情。


    易水放下書,撣去身上落紅,一抬眼,看見夏侯瀾,剛要說什麽,卻見這一向剛強的男人目中竟泛起了淚光,忽然哀切道:「落花處,人亦亡,留爾鬢髮如雪,獨對春暖秋涼。易水,到如今你還是這樣恨我嗎?恨到......連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一定要讓我孤獨終老,易水,你......是這樣想的嗎?」


    今天的夏侯瀾有些不一樣。易水目中帶了點疑惑,語氣卻平靜如水:「我說過,我對你已經沒有什麽愛恨的情緒了。還是那句話,夏侯瀾,你放手吧,如果真像你自己說的那樣愛我,就放我離開王府這座埋葬活人的墳墓。」


    「沒錯,失去了你,這裏就是一座墳墓。」夏侯瀾喃喃自語,看向易水:「可是這裏的傭人,忘月,舒兒,他們對你又是什麽?你難道忘記了他們是多麽的愛護你嗎?」


    易水沉默了一下,點頭道:「他們對我是好。可惜我沒有愛過他們,他們也沒有傷過我。曾經讓我愛到極點又傷我到極點的人,不巧正是王府的主人,所以這座王府對我來說,隻是一座墳墓。」


    「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嗎?」夏侯瀾絕望的問,看見易水堅定的點頭,他的心似乎要滴出血來,嘴巴張了半天,終於一字一字低沉道:「如果是這樣,如果隻有離開這裏你才會開心,易水,我、放、你、走。」話出口的同時,心也被狠狠撕開,意識到他就要失去易水,夏侯瀾忽然又發瘋般的抓住他,一個勁兒的吼:「不,我不放,我不放,易水,我收回剛才的話,我不放你走......我不放。」到後來,語聲逐漸低了下去,終至不可聞,開滿鮮花的樹下,隻能聽到夏侯瀾受傷野獸般的粗重喘息聲,那是心痛到了極點所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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