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吹紗眼角紅了,她揉了揉眼。


    “海醫生的心很柔軟,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夷光坐起來,尾巴遞過去給她擦淚。


    海吹紗抓住他的尾巴,擋著臉,不放手。


    夷光輕聲問:“……要抱抱嗎?”


    他是想給海吹紗一條尾巴,讓她抱著安撫情緒。


    海吹紗點了點頭,張開了手臂,抱住了夷光。


    狐狸的脊背僵硬著,眼睛睜圓了,半晌沒回過神。


    懷裏的小姑娘悄悄哭著鼻子,把他整個人當安撫抱枕,熱乎乎一團,圈著他的腰,平靜著自己。


    夷光:“啊呀……”


    這可不是他想的抱。


    他以為隻是抱條尾巴——等等,他的尾巴怎麽在搖?


    他的三條尾巴,一條緊緊圈著海吹紗,另一條輕輕拍撫著海吹紗的背,剩下的一條,正抑製不住地搖晃。


    夷光閉上眼,微微笑了笑,雙手輕輕環抱住海吹紗,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海醫生。”


    第18章 咒傷是如何形成的   那麽山膏的臀部,又……


    短暫的擁抱過後,海吹紗的內心獲得了久違的平靜。


    她把舊醫典搬到了夷光的病房,解釋說:“不知為什麽,在你這裏看書,能靜下心來,沒剛剛那麽煩躁了。可能你真的有特殊的治愈能力吧……”


    不僅能夠治愈妖,也能治愈人。


    夷光微笑道:“是擁抱和碰觸的作用。”


    他告訴海吹紗,雙方充滿善意的身體接觸,會形成一種善術,撫慰心靈。


    海吹紗托著下巴,思維發散了到了夫妻的身體交流上,問道:“人與人也可以嗎?”


    “嗯,隻要是生靈,都可以。”夷光道,“術,能給人帶去平靜祥和希望的,就叫善術,給人帶去破壞毀滅和一團亂的,叫做咒術。”


    海吹紗伸出手,捏了捏夷光的尾巴尖,似是在琢磨:“也就是說,咒和善術,都需要通過接觸來下。”


    “啊……沒錯。”夷光聲音有些輕微的變調。


    海吹紗捏一下,又放手,道:“物體也可以嗎?”


    “怎麽講?”


    海吹紗指著他的傷口道:“你身上的傷似是刀傷,會不會是施咒的家夥,拿著刀,對你進行了詛咒。”


    “……可以。”夷光拿起身邊的水果刀給她解釋,“比如我現在拿起這把刀削蘋果,但我非常憎恨你,憎恨到想用這把刀殺掉你,那麽我手中的這把刀就成為了咒的延伸,劃傷你的時候,我對你的詛咒就會滲透到傷痕中去。”


    海吹紗沉思著,繼續翻看醫典。


    “我知道了個唐末時候被鬼兵詛咒的病例。”她道,“安史之亂時,一個失去家園親人又戰敗了的唐兵,死後化作了咒鬼,盤踞在戰敗之地。到唐朝末年,一隊士兵在此處休整開夥時,得了怪病。後來海家的特殊醫士診斷,這些士兵是受了那個兵鬼的詛咒,海醫士請了高人為他們做了淨化後,怪病才消。”


    夷光仰頭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小聲道:“依稀有點印象,與戰火相關的詛咒是最殘酷的。”


    海吹紗道:“你身上的,應該也和戰爭有關吧。”


    夷光搖頭:“不知道。你為何會這麽判斷?”


    海吹紗泄氣:“沒理由,就是看到這個病例後,憑借第六感來判斷的。”


    夷光笑眯眯道:“你猜的很有可能是對的。”


    他盤坐在病床上,豎著尾巴,認真與海吹紗講了起來:“詛咒有深有淺,最難消除的詛咒,是大愛與大恨。恨是詛咒,愛亦會是詛咒。大恨通常指國仇家恨,但更大的恨,其實是人明白自己難戰勝命運作弄時的恨。”


    海吹紗點頭:“情理之中。”


    “愛,大一點的,就是仁愛,再大一點的,就是國家民族同胞之愛,更大的,就近似神愛世人了。”


    海吹紗問他:“你是說,和宗教那種神愛世人的觀念無關,是那種……大愛無私,近乎於神的愛?”


    “大約是。”夷光搖了搖尾巴,豎起第二根尾巴,“大愛大恨,結生大咒,此咒難消,隻能彼此消耗,換算的話,等同於無藥可醫的癌症吧。那麽往下,就是戰火滋生出的咒,就如你剛剛看的那個病例,咒的範圍會很廣,破壞力大,但並非無法消除。”


    “戰火衍生的咒……”海吹紗拿筆寫下,“士兵對戰爭的厭惡可能會形成咒,士兵對敵人的厭惡也會,對吧?”


    “必然。”夷光說道,“有的還會對兵器產生咒,讓它們變成凶煞的咒器。”


    “這種想消除,就是做淨化?”海吹紗又問。


    “嗯,理論上講,讓施咒者放下心結,放過受害人就可。”


    海吹紗道:“剩下雜七雜八的咒,就是普通的咒了吧。”


    “……應該。最淺的就是怨恨結生的咒。”夷光說道,“大多都是些小事積累的,這些泡泡藥草,或者自己曬曬太陽,與朋友們談心,大約就能消除。”


    海吹紗忽然問他:“世界各地都一樣嗎?”


    “嗯?”夷光不懂她的意思。


    海吹紗說:“國外……比如東南亞、日韓那邊的邪術,也都一樣嗎?”


    “大抵……隻要有生靈的地方,就一樣。”夷光想了想,又謹慎道,“不過我看世界發展如此之快,可能也會產生一些新的花樣……”


    海吹紗合上醫典,一巴掌拍在暗紅色的封皮上,喃喃道:“我就知道,應該搜一些國外的案例參考!”


    夷光這才後知後覺,問她:“你是……在找我身上的傷咒來源?”


    “對啊!”海吹紗點頭。


    熱意暖流從尾巴根一下子舒展到尾巴稍,夷光愣了會兒,低頭笑了起來。


    “海吹紗。”他第一次這麽輕柔的叫她的名字。


    海吹紗頭皮一麻,緊緊抿著嘴,怕心髒從口中蹦出來。


    “謝謝。”夷光笑得溫柔好看,“但這個咒連我自己都陌生,所以可能會找不到……”


    “所以我在找。”


    “我知道。”夷光伸出手,猶豫了片刻,輕輕把手掌心貼在了海吹紗的頭頂,“我是說,不要否定自己,也不要因此不開心,就算找不到,也隻是我一個,你沒辦法治療。但你還有其他的病人,他們你都能治好。”


    “海吹紗醫生,急診。”廣播響起,“請到三樓手術室。”


    夷光:“去吧。”


    海吹紗扣好白大褂,匆匆出門。


    特殊綜合辦送來了個急診,一隻在綜合辦做文職工作的小妖,收拾卷宗時,被掉落的書櫃玻璃砸昏,綜合辦做了簡單的止血措施後,就把人送到了醫院來。


    “心髒處有玻璃渣。”海吹紗簡單交待了幾句,道,“她妖身是什麽?”


    “……鴿子。”副手哭喪著臉。


    失血到某種程度後,妖力不強的小妖們,就會控製不住從人身恢複妖身。現在這位病患,已經到了恢複原身的臨界點,十分棘手。


    海吹紗囑咐道:“麻醉注意劑量,我們開始。”


    夷光拖著尾巴走到手術室前,一個西裝革履的小妖忐忑不安地坐在等候區,轉著手指上的婚戒。


    夷光看出,這個小妖原形是隻玄鳳。


    夷光坐到他旁邊,問道:“裏麵是你的妻子嗎?”


    “我們上周才領的證。”玄鳳說。


    “怎麽回事?傷得很重嗎?”


    玄鳳點頭,為了緩解焦慮,他能說多少就說多少:“她以前是做外勤的,就是因為傷得太多,工作危險,後來為了我轉了文職,在檔案室工作,上周有個案犯在審訊室避開監控自殺,她說案子有疑問,就想找案宗看,好不容易得到了審批,取案宗時,那個櫃子整個砸了下來……玻璃,玻璃到處都是……”


    玄鳳抱著膝蓋,泫然欲泣。


    夷光安慰道:“沒關係的,這種外傷,從前我們隻能聽天由命。現在有了海醫生這些人,你妻子她一定能得到救治。”


    一個半小時後,手術結束,病人脫離了生命危險。


    海吹紗從病人體內取出了十三塊玻璃碎片,正如夷光所說的那樣,從前並沒有人能為妖做這種外科手術,妖遇到這種情況,隻能憑運氣定生死。


    手術結束後,感激哭了的玄鳳接了個電話,擦去眼淚,他告訴電話那端,手術很成功,海醫生救回了他的妻子。


    那端聽起來應該是綜合辦的領導,說要給這位負傷的前外勤鴿妖三個月的假期,讓她專心養病,不必憂心工作上的事了。


    玄鳳捧著電話連連道謝:“是主任的意思嗎?謝謝主任,也謝謝你,閔秘書!”


    救回一條命,海吹紗心情陰鬱轉晴。


    接過夷光遞來的果汁,海吹紗道:“你說得對,雖然短時間內,我治不了你,但我還是能救其他人的。”


    她還沒喘口氣,廣播又響了起來。


    梅封:“海吹紗——海醫生,請到住院部五樓。”


    夷光笑眯眯跟著,看海吹紗嫻熟地紮頭發,挽衣袖。


    這次,是5003的山膏葉澤宇出了問題。


    他去蹲了個廁所,用力過猛,結果屁股上的兩個瘡崩開了,鮮血狂噴,護士發現時,葉澤宇正滿臉淚水拉著血條,從廁所爬出來,狼狽不堪地喊救命。


    海吹紗戴上手套,扒拉著葉澤宇的瘡。


    夷光湊上前去,當即下結論:“是咒呢。”


    海吹紗和梅封都愣住:“嗯?”


    夷光似是嫌棄,身體站得很遠,尾巴尖抻過來,懸空指了指葉澤宇屁股蛋上的兩個均勻的瘡麵。


    “是咒造成的傷,你們看外麵光滑,中間遲遲不愈,像個靶心,這是典型的爛瘡咒。”


    “怎麽治?”海吹紗問。


    “爛瘡咒……要找到施咒人,問清楚施咒的具體過程,之後再對症下藥,不然無法徹底清除。”


    海吹紗蹙眉道:“幾百年了,我們仍然不擅長治療咒傷。”


    “怎麽又泄氣了?”夷光的尾巴拐了方向,搭在海吹紗的肩頭:“沒關係,這些都是慢慢積累的。”


    葉澤宇使勁勾著頭,嘴歪眼斜地喊:“誰?誰咒我?!”


    “……那就看你得罪過誰了。”夷光笑眯眯問,“是不是一瞬間,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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