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越落落大方同她對視。她眨眨眼,扭著弱柳似的腰,自高高的帳台後婷婷裊裊地走出來,腳步蹁躚,好似舞蹈。


    鍾越揚眉:“夫人有何交代?”


    “沒有,沒有,就是問問……”她隔著繡著金線的紅麵巾“咯咯”嬌笑,驕傲地挺起鼓鼓囊囊的胸脯:“你們中原的女人,比我好看?”


    心下一鬆,鍾越摸著下巴“哈哈”大笑,想要開口,她忽而再進一步,一雙大白兔似的飽滿胸脯軟軟壓上他的胸膛。香風撲麵 ,伴著她輕柔綿軟的聲調嬌滴滴在耳畔響起:“還有,你們那個大公子呢?他好看還是我好看?”


    世人常語重心長互勉,為人莫裝那啥,裝多了遭雷劈。


    “轟隆——”一道驚雷,不偏不倚劈在鍾越頭頂。


    一把推開她急急後退一大步。他麵上笑容盡褪,心中暗起三分殺意:“夫人什麽意思?”


    “你自己看。”她抬手在胸前撣了撣,眨著眼似天底下最清純無辜的少女。一雙美目流轉,示意他抬頭看頭頂的橫樑。


    屋頂正中高高挑起的粗大橫樑上,接近角落的位置,淺淺刻著一個圖案。若非有人刻意指引,尋常人輕易便會忽略。


    鍾越運足目力,凝神看去,赫然是一隻沖天飛燕。


    耳邊雷聲愈響,身形止不住微微晃動。鍾越心口一滯,隻覺得胸中似有萬丈深淵,整顆心都急急向下墜去。


    美貌的異族女掌櫃掩唇嬉笑,滿意地看他臉上血色一絲絲被抽離:“他說,等你走的時候便告訴你。嗬嗬,你們中原的男人個個又好看又有趣。”


    不知為什麽,看著這雙碧綠滴翠的眼睛,鍾越想起了嘯然寨的三當家。幾個月前,嘯然寨議事廳內,他也是這般用扇子遮住了半張臉,彎著雙眼沖他笑,笑容飄渺,暗藏三分哀憫。就像現在——


    “玩笑而已,鍾大人莫動氣。”話說得輕巧,卻毫無半點誠意。


    這群窮酸野蠻的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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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的燕大當家也在道歉:“我就說說,你別不理我。來,笑一個,總板著臉顯老。”


    洛雲放一再克製著拔腳走人的衝動,深吸一口氣,冷冷開口:“飯館、酒肆、茶樓、賭坊……都是易於收集消息又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回程時鍾越特意留了心,自青州到靈州,一路所經城鎮,皆有飛燕印記,其中以不起眼的路邊飯館和酒肆居多,此外還有隱在巷子深處的茶樓賭坊,甚至街口無人駐足的算命攤或某個乞兒手中的破碗……這些都是嘯然寨的堂口眼線,難怪他敢誇口,整個西北沒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


    布置這些需要多少心思?光時間來看,便不是一日而成。還有忠心可靠的人手和日復一日的經營手段……遙想之前,也是眼前這個不著調的痞子看穿了他的質疑,提出可以派人去探查的主意。


    這個人,原來早有準備。


    “燕大當家好算計。”連他都被哄進去了。


    他神情端肅,燕嘯卻悠然,慢吞吞從袖子裏摸出一包栗子,一個個剝著:“光聽我說你不肯信,那就唯有讓你親自去看。”


    不但讓他看現今武王關的情形,更是讓他看嘯然寨隱藏於背後的實力,叫他明白西北王雲雲不是癡人說夢。


    洛雲放點點頭:“大當家是慡快人。”


    隻這一份將所有家底亮出的胸襟就可見其豪勇,同時也可見其迫切:“九戎老首領去世算來已有些時日,聽說九戎殷太後已扶持少帝重掌朝政。”


    孤兒寡母四個字掛在大樑上上下下嘴邊說道了多少年,人人一提起武王關外的蠻族,首先想到的不是多年前的倉皇南逃,而是人家後院那點子狗血淋頭的苦情戲。卻不知,人世流年無情,山河俱在卻惟獨人不會一成不變。白駒過隙光陰匆匆,懵懂稚童可以長成英偉少年,嬌花般柔弱的佳人也可以有身穿鳳袍垂簾聽政的果決。


    今年年初,九戎少主逋一掌權,便大刀闊斧一改蠻夷舊俗,仿學中原帝製,於夏初在九戎逐日城登基稱帝。封號為赤,人稱赤帝。又尊生母殷氏為太後,因少帝年少,群臣拜請太後臨朝輔政。女子幹政,莫說西北十六部,哪怕放到大梁都得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那九戎上下卻人人俯首,也算一則千古奇聞。


    人家新人新氣象,一整頓完朝政,立馬調轉槍頭開始收拾四周那些不聽話的,之後就該磨刀霍霍向著大梁這頭肥羊了。再瞧瞧咱們這裏,南邊京城裏龍椅上坐的那個……嗯,剛收了個年紀比女兒還小的後妃,身子骨想來不錯,皇家開枝散葉不用愁,其他的,那就指望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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