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劫沒吭聲——畢竟他隻帶了耳朵過來。


    喻辰心裏很滿意他這個反應,麵上卻繼續保持了一會兒看著他等他答複的神態, 最後彷佛拗不過他的樣子, 轉回頭向盧知非道:“前輩見笑了, 我們趕了許久的路才來到清泉山, 乘興而來, 卻如此掃興而歸, 實在……”


    “你們若非要進山, 我也不攔著。”盧知非往旁邊一讓, “從這裏上去,到半山腰轉向西, 走到絕壁處, 下去就是如意泉。”


    “前輩誤會了, 我們也不是那麽不聽勸的人,隻是來都來了, 又遇見前輩您,怎麽也不能無功而返。方才聽您說,來此一年多,都沒查出這霧中到底有何毒物, 我們二人左右無事,若您不嫌棄,願留下助您一臂之力。”


    盧知非怎麽也沒想到這個自稱是魔界左護法的小姑娘會這麽說,不由看了一眼傳言中欺師滅祖、暴虐成性的魔尊,卻見他眼中也有驚訝之色,顯然喻辰事先沒有同他商量過。


    這就有意思了,左護法能做魔尊的主,再看看兩人始終牽在一起的手,盧知非皺紋密集的眼角隱約露出一絲笑意:“喻護法太客氣了,我一介山野遊醫,怎敢嫌棄二位?隻是此事,並非修為高強就能幫上忙,而且……”


    他目光落到楊無劫身上,“毒霧必會引燃天魔烈火反噬的引線。”


    楊無劫目露凶光,喻辰握緊他的手,提醒他不要輕舉妄動,自己接過話來:“前輩這一年多時光,全耗在研究濃霧成分上嗎?可曾查過濃霧從何而來,為何隻籠罩在清泉山上?”


    “自然是查不出什麽,才專研濃霧的。”


    “前輩可曾探查過各個泉眼?”


    “探過,都是幹涸狀態,與濃霧沒有聯係。”


    喻辰道:“我們想再去探一探。”


    盧知非眉心微皺:“你不信我麽?”


    喻辰以為他說的是濃霧一事,剛要解釋,卻聽這位本書中掃地僧一般的人物接著說:“他的天魔烈火反噬,最多隻要二十年就會完全吞噬神智——這還得是他從此再不與人動手。”


    楊無劫人沒動,逼人魔氣卻瞬間包圍住盧知非,喻辰忙拉一下他:“前輩是好心。”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成功讓殺氣騰騰的魔尊收了魔氣,盧知非看在眼裏,輕輕一歎:“好心也談不上,魔尊一旦被反噬所製,修仙界必然生靈塗炭。罷了,小姑娘叫了我半天前輩,總不能讓你白叫——據我所知,天魔烈火反噬其實是有解藥的,隻要找齊解藥,煉製成功,服下即可完全化解反噬。你們還有十幾年時間,應當來得及。”


    “多謝前輩。”喻辰笑著道謝,“其實我們已經在找了,不過我們找到的藥方,上麵有好幾味藥都古怪離奇,看方子上的名稱,根本不知道是什麽……”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藥方,遞給盧知非,“您看,下麵劃了線的,我們都不知道是什麽。”


    盧知非是醫修,生平最不能抗拒的東西就是藥方,當即接過來掃了幾眼,“紫靈蘿、鏡珠、韭實、飛魚骨、凍石……”


    原著裏這位前輩大能幾乎稱得上無所不知,十二種輔藥裏,有一多半都是在他的指點下找到的,喻辰懷著近似於高考查分的緊張心情,盯著他頗具滄桑感的臉,等待下文。


    “都是古稱啊,難怪你說不知道是什麽。”盧知非像一個上了年紀的普通人一樣嘀嘀咕咕,“紫靈蘿,今人一般稱之為……”


    喻辰忙說:“您等等,我記一下。”她找了紙筆出來,請盧知非繼續說。


    “紫麒麟葉,原產自鹿山,鹿山崩了以後,外麵雖也有人培植,藥性卻大大不如;鏡珠是鏡蟲的卵,鏡蟲也是鹿山特有之物,因翅膀光亮如鏡而得名,此蟲一年隻產一次卵,因蟲卵專治走火入魔,在鹿山崩之前,就已瀕臨滅絕;韭實……若我沒記錯,這應該是筆誤,應寫作酒實——就是飲酒的酒才對。”


    “酒實?那是什麽?”喻辰追問。


    “是一種漿果,傳說有酒的芬芳,故而得名。”


    喻辰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這果子不會也是產自鹿山、現在滅絕了吧?”


    “滅絕倒不至於,應當還有人培植。”盧知非話裏說的是有人,卻隻說到這兒為止,並不肯說有人是誰,“飛魚骨又叫鯡脊,並不難找;凍石顧名思義,是一種放到水中,即可令水冰凍的石頭,又名冰藍石。”


    說完這些,盧知非將藥方原樣疊好,遞回給喻辰,“這上麵大多數藥材都珍稀難尋,想集齊煉出解藥,你們時間並不寬裕。”


    這雖然是實話,可也太紮心了些——難道做醫生的都這樣嗎?喻辰接過來,心情有些鬱鬱,但還是先道謝:“多謝前輩解惑。”


    盧知非以為她會順勢追問自己知不知道哪裏能找到這些靈藥,沒想到她隻是誠懇道謝,一時有些意外,忍不住問:“除了這五種,你們其他靈藥都找到了麽?”


    喻辰和楊無劫對視一眼,實話實說道:“還沒有,聽說東海珠得要有渡劫修為,才能擊殺神鱷拿到。”


    “你們隻缺東海珠?雪藍晶和芸香草都拿到了?”盧知非驚訝的音調都升高了。


    喻辰感覺到對方有點激動,心裏一瞬轉過好幾個念頭,“怎麽?前輩對這兩種靈藥感興趣?”


    盧知非嘴唇顫了顫:“沒……還……還好,原來你們去過雪山和九靈界了。”


    這位前輩大能大概不知道他兩邊眉毛都要飛起來了,還在力持鎮定,喻辰笑道:“前輩誤會了,九靈界那樣的地方,我們也是不得其門而入,隻不過之前因緣際會,同九靈界的人打過交道,因而……”


    “九靈界可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拿出芸香草的,難不成界主來過修仙界?”


    “前輩料事如神。”喻辰順口恭維一句。


    盧知非更驚訝了,他忍不住又上下打量這兩位魔界首腦,喻辰大大方方任他打量,還說:“實沒想到這次清泉山之行能遇到前輩,不然就帶著雪藍晶和芸香草,請前輩幫忙鑒別一下藥性了。”


    說到藥性,盧知非更按捺不住:“芸香草非得是現采的新鮮草葉入藥才好,幹草藥性就多有不如……”


    “是嗎?幸好界主是連著土一起給我的,不然……”


    “連著土?”醫修前輩耷拉著的眼皮陡然掀起,露出一雙充滿渴望的眼睛。


    喻辰忍著笑答:“對,前輩若是感興趣,待有暇時,可以來魔界……”話說一半,眼見盧知非眸光轉暗,她又像剛省過味兒來似的,“啊,瞧我,說的什麽傻話?前輩自然是不方便前往魔界的。這樣吧,我讓人想辦法送幾棵過來,前輩這段時日都不會離開清泉山是嗎?”


    “這……無功不受祿……”


    喻辰看他一邊說一邊搓手,知道他已極是心動,隻是對魔界還有防備心理,怕他們別有所圖,這才沒有一口答應。


    就說:“剛剛前輩不是也幫我們解惑了嗎?若沒有您,我們後麵還一籌莫展呢!”


    盧知非擺擺手:“這不算什麽,動動口罷了。”


    “那要不這樣,就剛剛那五味藥,隨便哪一味,您給我們指個方向,這幾棵芸香草就作為謝禮送給前輩。”


    “我給你們指路容易,可萬一你們找過去,人家不肯給這靈藥,你們能不殺人強搶嗎?”


    喻辰就知道這老前輩擔心的是這個,但事關解藥,不提楊無劫,即便是她自己,也沒法保證不強搶——但凡要強搶,動起手來,就沒法保證不殺人。


    “行啦,好意心領……”


    “或者……”喻辰打斷盧知非,“您教教我們怎麽抵禦這毒霧,我們進去看一眼如意泉,也算了去一樁念想。”


    隻帶著耳朵聽到現在的楊無劫差點沒笑出來——不愧是他家喻護法,這一番話談下來,他們隻用幾棵芸香草就達成了所有目的,還賣了盧知非一個人情——怪不得她不叫自己說話呢!果然有她在,自己開口就是幫倒忙。


    盧知非還沒察覺自己被套路了——主要是他沒想到喻辰這麽好說話,一個條件不行就退而求其次,態度還這麽客氣,一點兒也不像個魔界護法,甚至比大部分世家千金都講道理。


    所以略一沉吟後,他答應了。


    “這兩顆避毒丹,你們一人一顆含在舌下。”盧知非給了喻辰兩顆綠色藥丸,接著又拿出一盞琉璃燈,“這燈能稍微驅散濃霧,不讓霧氣沾染在衣袍上。燈隻有一盞,出來記得還我。”


    喻辰笑道:“您放心。”


    “丹藥最多隻能撐半個時辰,別等化盡了再往外走。”盧知非又囑咐兩句,見楊無劫麵有不耐之色,就冷哼一聲,“你別以為這毒霧隻會勾你的反噬,小姑娘修煉的也是魔功,真吸入霧氣,早晚是個隱患。”


    這話一落地,魔尊臉上的不耐之色瞬間一掃而空,轉為鄭重:“要不就算了,不進去了。”


    盧知非一樂——果然還得拿這姑娘說事,楊無劫才肯聽。


    喻辰也笑:“沒事,這不是有前輩給的丹藥和燈盞麽?咱們快去快回,走吧。”


    她說完就要牽著尊主往山上去,一直蹲在後麵的大貓卻在這時“喵”了一聲,提醒她還有隻活物在呢。


    “啊,對了!前輩,我這靈獸麻煩您幫我看著,就當是燈盞的抵押,回來拿燈贖。”


    盧知非:“……”


    大貓:“喵???”


    第175章 第 175 章


    楊無劫提著燈, 和喻辰十指相扣,在紫灰色霧氣包圍下上山。


    一開始,霧氣不算很濃重, 並不妨礙視線,陰森氣息對他們二人來說,也構不成困擾,兩人甚至可以飛縱上山, 楊無劫想起盧知非那番囉嗦, 還跟喻辰說這老不死的醫修是不是故意誇大其詞、恫嚇他們。


    沒想到剛到半山腰,霧氣就陡然濃稠起來, 遮天蔽日、密不透風, 陰沉沉的氣息與黑暗一起籠罩下來, 不但遮住了前路, 連呼吸也受到壓迫, 不知不覺重了起來。


    這時候就看出琉璃燈的用處了——這盞燈並不大, 發出的光也不怎麽明亮, 但從四麵八方壓迫下來的濃稠霧氣, 在遇到昏黃燈光時,卻好像遇到結界一樣被擋住了, 留給他們一小片光明和輕鬆呼吸的空間。


    “我隻能看見燈光範圍內的東西, 你呢?”喻辰傳音問楊無劫。


    “一樣。不過天魔烈火放出去, 應該……”


    “應什麽該,這霧這麽古怪, 不許逞強。”


    “就是因為太過古怪,我才想……”


    喻辰再次打斷他:“不行!盧前輩的話你忘了嗎?萬一什麽都查不到,反而勾起反噬,虧不虧?”


    “難道你不想查清楚這霧是怎麽回事?我可不信你答應進山, 隻是為了和我去看仙人遺跡。”


    就算是這麽想的,喻辰也不會承認:“我就是啊!好容易你想到一個想帶我來的地方,殷殷切切盼了許久,都到山下了,卻不上來,我怎能甘心?”


    她瞪著眼睛看楊無劫:“真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想我……啊,我知道了,你這是倒打一耙,你自己想借著去看如意泉仙人遺跡查探毒霧,還賴到我頭上!”


    楊無劫:“……”


    “說話呀,”喻辰得理不饒人,“怎麽不說話了?心虛了?”


    威嚴盡失的魔界尊主歎一口氣:“我是覺著,以你的脾氣,一聽那老兒說毒霧會勾起反噬,肯定二話不說,拉著我轉頭就走,絕不會踏上山一步,才如此猜測的。”


    這話倒也沒錯,“但我不想辜負你帶我來這裏的心意啊!”喻辰晃了晃兩人緊扣在一起的手,“再說盧前輩自己說有辦法防備霧氣,我們隻要說服他幫助我們,不就可以放心大膽地上山了麽?”


    楊無劫聽了前麵那句,已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待聽完後麵這句,笑容更大,“你果然是從一開始就在打這老兒的主意。不過你怎知道他會對芸香草感興趣?”


    “我不知道啊,隨機應變而已。”喻辰可不會跟男朋友分析自己套路人的招數,萬一他從此對自己有了花言巧語、詭計多端的印象,以後想騙他——不是——以後他不相信自己了怎麽辦?


    楊無劫沒太往心裏去,攥緊她的手,拿燈盞往四下照了照,“應該是走這邊。”


    “嗯,盧前輩說是向西轉。不過山上這麽黑,再走一段兒,我就要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不隻是黑,你有沒有發覺?這山上靜得出奇。”


    喻辰早就發現了,從濃霧遮蔽住日光開始,除了他們兩人發出的聲響,周圍再無半點動靜,好像偌大一座清泉山,隻有他們兩個活物一樣。


    這太詭異了,再荒僻的山林,也有蟲鳴鳥叫,退一萬步,就算真到了蟲蛇絕跡、鳥不拉屎的地步,自然風又不會嫌山川靈氣散盡,就不吹過來了,怎麽也得有點兒風吹草動的聲音才是。


    偏偏都沒有。


    “炎極山峽穀下麵那個巽風陣,都至少還有風聲……”喻辰望著視線無法穿透的濃稠黑霧,輕蹙秀眉,“你說,這霧會不會也是個陣法?”


    “誰會在這裏設陣?靈泉早都幹了,山林荒僻兩百年,花這麽大手筆設毒霧陣,難道隻為了害人?”楊無劫忽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聽起來倒像是我們魔界做的。”


    喻辰:“……”


    這人,還嫌自己背上的黑鍋不夠多嗎?


    “別胡說,我覺得這事得反過來想。”喻辰啟發他,“如果設陣的目的,是獨霸靈泉呢?”


    楊無劫不以為然:“靈泉都幹了,不設陣也沒人搶……”


    “不,我的意思是,靈泉幹涸的原因,有沒有可能就跟這毒霧有關?先以陣法引發地動,竊取靈泉水直到靈泉幹涸、山嵐散盡,成功後為免被人看出痕跡,再放出毒霧籠罩整個清泉山,讓人無法深入探查,甚至連誤入者都不放過,會中毒走火入魔而死。”


    “不可能,修仙界沒人有這樣的本事。”楊無劫斷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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