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字!”


    第一個字,乃是“風”!


    於是想起“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於是想起“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於是想起“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無數有“風”這個意象的詩句,也不管是從哪裏來,是不是唐時記得的,竟然都一瞬間全部湧進了他腦海,於是重重地將這一個字,寫在了那一片雪白之上。


    黑白相間,是最古老又和諧的韻致。


    唐時腳下的太極丹青印緩緩旋轉,也分離出黑白兩色的氣息,融入了那畫裳之中。


    月。


    於是有“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於是有“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於是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風,月,山,水,花,樹,雪,雨,霜,雲,楓……


    一個個地字被唐時以筆點住,此刻他便是主宰這無數意象的王者,將這許許多多的字歸入自己的畫裳之中。


    那姿態,從一開始的滯澀,到後來的閑適,甚至閑庭信步一樣曼然。


    他唇邊勾起一抹笑,整個硯壁之中的墨色都被他抽取了出來,又有長句打散,似“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似“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似“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似“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似“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無論是那動作瀟灑,一鉤一劃一撥一點,還是舉手投足衣袂翻飛,盡然已有行雲流水的順暢與放飛,唐時揮毫潑墨,已然是那酒酣胸膽尚開張的文人墨客,酒醉輕狂之時還能高呼“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能在那傷心失意之時高唱“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萬古詩境,似乎盡被他納入筆下。


    待收筆之時,唐時已然分不清似真似幻,隻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片海上,如螻蟻一般到了那那無數的無字碑前,提筆,便要用盡全力,在那碑上,寫下他的名字!


    於是千斤壓力落下,唐時口中忽然有鮮血溢出,身形似要搖落一般,卻硬生生地挺住了。


    轉瞬間,腳下太極丹青印旋轉更急,於是黑白兩色交繞於他身,唐時抬手翻掌,請帖印落入他掌中,他將他手掌烙出了鮮血,便以他血為硃砂,起印,翻手狠狠蓋下!


    “唐時印”三古篆字,帶著無窮威勢,蓋在了那已經覆蓋滿無數流動著墨氣的黑字的雪白絲緞之上!


    雪裳既畫,於是手指輕抹唇邊鮮血,唐時手指一點,並指如刀,整個硯壁之上的墨氣已經接近於消散,在那一匹絲緞自動捲成一件外袍的同時,天際金光終於刺破了烏雲,散落在唐時的身上。


    三株木心筆消失,連天的墨氣消失,硯壁的異動消失,青鐵印消失,連帶著唐時眼底方才那堪稱瘋狂的顏色,也一一褪盡。


    他閉上眼,舒展開自己的雙臂,隻有黑白兩色的外袍,很自然地便披了起來。


    山風吹拂之間,畫裳一件,有字無畫,字影在那緞麵上忽隱忽現,似有似無,玄妙無比。


    那墨氣翻湧的指甲蓋,緩緩地從袖中穿出,連帶著兩隻握筆的手掌,手指自然蜷曲,指甲上的墨雲,如此清晰,唐時睜開眼,卻隻覺一場大夢。


    ☆、第二章 大荒藍圖


    整個南山都知道了,洗墨閣出了一個很天才的弟子,還未畫裳進入內門便已經是金丹中期的高手。並且不同於別的洗墨閣弟子的弱攻擊力,唐時有超強的進攻性——東山的事情也不是什麽秘密,武力與境界並存,其餘的各大門派都在想著怎麽改改對洗墨閣的態度了。


    消息傳得很快,從畫裳結束之後,便隨著來觀禮的無數人的離去,而流散到了各處。


    這一天,是非剛剛走到了南山和西山的邊界上。


    招搖山已經是南山最西處的一座山,按理說是非早該過去了,隻是途中遇見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反倒往北走了一段路。隻不過追蹤一陣,方向又重新轉了回來。


    這世上難解釋的事情不少,是非也不過是遇到這樣的一兩件,他暫時沒有多想。


    於是重新一路往西,招搖山出來,便是一連串低矮的山脈,盡頭便是西海,西海往西,便是蓬萊仙島。正如東山受天隼浮島和小自在天影響一樣,西山也受著蓬萊仙島的影響,所以西山勢力有些盤根錯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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