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的眼神變得淡漠起來,便與這天地正氣無限靠近。


    他道:“行不正,不謂正;身不直,不謂正;心不誠,不謂正。你正氣宗,行不正、身不直、心不誠,不謂正!”


    “你道我非正,你便是正了嗎?”赫連鬆等人忽然覺得自己體內的靈力也為之遲滯了。


    他根本不知道這是唐時方才那講正氣的一係列言語造成的。


    唐時是個什麽人?歪理邪說的專家!


    他此人是邪氣,又哪裏有什麽正氣?


    可是此刻,他便是正——


    “我說殺你便殺你,決不食言,此乃行之正!”


    話音落地,唐時一掌拍出,於是江流翻轉,平湖倒泄,無邊幻境伴隨著唐時這一掌而壓向赫連鬆!


    “大丈夫頂天立地,即便老子玩兒的是陰謀詭計,也是光明正大地告訴你了,這是陽謀——此乃身之直!”


    身形瞬移,唐時身下的那巨大的潭麵,此刻便化作了他意境之中那巨大的湖泊。


    一千頃,都鏡淨,倒碧峰!


    清朗奇駿的浩然山,便倒映在這水中,脫去了它原本被這正氣宗所占的晦氣,似乎在唐時這術法之中重獲新生,於是山清水秀,一瞬間除去汙濁,風起浪逐,似乎也能瞧見這水麵上一葉孤舟,老翁白髮——


    何人於鏡湖垂釣,卻是山風吹解。


    唐時橫起一腿,便掃出去,擊碎江南煙雨重重。


    那是詞人清醒之中帶著迷幻的夢境,是江南煙雨,是天水朦朧,是那隱隱約約沒入了天際的孤鴻之影,模糊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眾人仿佛能夠聽到那鏡麵破碎的聲音,清脆響亮地碎落一地,於是所有的畫麵在眼前流轉,剩下的乃是這湖麵上煙波浩渺……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化用的這一句,也算精妙。


    唐時唇邊掛笑,眼神卻冷,便一腳踹在了邱峰身上!


    此刻,他身形迴轉,在這他營造出來的意境之中,他便是主宰者。


    他是念詩人,他是作詩人,他捕捉那詩詞的魂靈,於是挾之以宰割天下!


    堪笑蘭台公子,未解莊生天籟。


    人籟者,器樂之聲;天籟者,風也。


    於是後麵的一切,豁然貫通——風?何風?


    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正氣歌》曰:“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又曰:“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正氣,非小人之氣,亦非他正氣宗之仗勢欺人橫行霸道——他唐時修的不是正氣,卻不妨礙他領悟正氣!


    他是天生的偷師者,正氣宗修習《浩然正氣心法》,卻半點無正氣,其汙穢骯髒,比之邪魔又有何輸?他唐時不正,那是他天生小人,從不修正道,便本身是正道。


    這正氣宗,修的是正道,行的是邪事!


    如此,正氣全無,早該衰敗——今日便由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此等人開開眼。


    “爾等以浩然正氣劍製我,今日便還爾等浩然正氣!”


    唐時聲音清明之中帶著狂氣,像那酒後書生,醉意疏狂,一舔嘴唇,卻有無盡邪氣漫散開來。


    你道何是正,何是邪?唐時不知道。


    他便是正,他便是邪,他不是正,他不是邪,他是唐時——


    正如是非當年說,是者非,非者是,是非者非,非是者是……


    這本就是這天下間難解的謎題與無盡的循環,當年的是非不能答,今日的唐時也不能答。他答的是這天地浩然,正氣滄桑!


    “劍來——”


    右臂一展,環繞在他身周那些墨氣更加濃重,無數的書法字繞行其中,順著他的右臂旋轉到他的小臂周圍。在他那輕聲斷喝之後,天地之間忽然隻餘下了那長劍吟風的聲音,雪亮的劍光像是從四麵八方湧來,隻在他那聲音落地之後,便見一柄雪色的長劍已經被他輕輕握在了手中。


    吹雪劍!


    遠處尹吹雪的目光忽然之間凝注了,他眼底迸發出無盡的殺機,可是腦海之中卻是一片的恍惚——再見已經是三千六百餘年,它卻在別人的手中。


    “吹雪……”


    吹雪劍,光潔如新,似秋水長天墜落湖中,於是天下的景致一下便改變了——


    唐時的身形忽然就變得輕靈起來,眼神看似淡漠,卻是殺機更盛,隻是他此刻給人的感覺相當雲淡風輕,便像是那湖麵上吹來的一縷風。


    這湖麵上,那一座亭台,在唐時的劍抬起來的時候,在唐時隨著身體之中那種充盈的氣韻而起來的時候,緩緩地由模糊到清晰。那是籠罩在煙霧之中的亭台,卻隨著這浩然山上無數聚攏的清光而開始變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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