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的疑惑,註定是不能得到解答的,他跟著圓機,將圓通拉了起來,便見到這和尚涕泗橫流,哭得情難自已。


    圓機嘆了口氣,“盡皆虛妄,盡皆虛妄……”


    眾人來到了戒律堂外麵,走進去之後便踏進了一座陣法之中,是非受罰乃是在二重天的戒律院。


    他們直接從一重天的戒律院之中的陣法,傳送到了二重天。


    戒律院與戒律院之間沒有任何的差別,看上去是一模一樣的,如果不是有那種被傳送的感覺,唐時是絕對不會以為自己現在已經到了二重天的。


    隻是現在的場景,有些讓唐時覺得不舒服。


    所有人都知道,是非是整個小自在天有史以來最天賦驚人的一個。


    他精通佛法,玉麵佛心,待人待己都很是寬厚。


    他甚至是武僧院出來的,執掌過羅漢堂和般若堂,自身有相當出眾的武學修為,而且他的修為精進相當快。慧定禪師曾經說他的修為精進得太快,怕他落下了佛法修煉,所以教了他禁錮之法,將自己的修煉速度壓製在一定範圍內,這樣便能夠鞏固好對佛法的研習,否則這三重天之中,修為比是非高的僧人多了去了,是不會輪到是非當這個首席大弟子的。


    誰也不知道,如果沒有壓製修為的前進速度,現在的是非應當是怎樣的修為。


    隻可惜……現在的是非,隻是築基後期,甚至已經失去了三重天大弟子的資格了。


    世事難料,在他一步步從小自在天的最底層,向著一重天、向著二重天,乃至於三重天走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過,會有今天吧?是非想不到,別的人也想不到。


    慧定禪師也不知道,一趟小荒十八境之行,竟然會折損了一個印相,連是非也陷入了一種怪局。


    小荒十八境,是是非的災難吧?


    當初收他為座下弟子的時候,慧定禪師覺得他原本“是非”這個法號,很有一種辯證的味道,於是問他“何為是非”。


    他說,我心所是為是,我心所非為非;佛心所向為是,佛心所逆為非。是者非,非者是,是非一體,非是者非,是非者是,


    那個時候,整個三重天,誰人不為這樣具有禪機的話語而震驚呢?


    彼時的是非,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武僧院弟子而已。


    殿中的慧定禪師,忽然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將目光從眼前已經快要燃盡的香上移開了,而後落在了盤坐在佛前的是非的身上。


    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讓他最傷感的弟子。


    這一炷香燃盡,是非的受罰便要開始。


    該來的人已經來了,想來的人也都來了。


    慧定禪師閉上眼,讓自己的心保持在一種古井不波的狀態。


    此刻的慧定禪師其實一點也不平靜,相反,整個殿上最平靜的人是是非。


    他似乎已經早就知道如今的結局。


    盤坐在殿上的蒲團上,周圍是黑色的光亮水磨石,反射著一種冰冷的氣息,是非脊背挺直,卻微微地垂著頭,眼睛微閉,單手豎著,另一手卻拿著那一串外麵有著鏤空花紋的手珠緩緩地撥著,兩片薄薄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乃是在吟誦經文,速度很慢,可是眾人依舊不知道他念誦的是什麽。


    從唐時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停止的背影,還有那脖子上的掛珠後麵一點點的暗色的穗子。


    佛教之中的珠子,都分得很清楚,脖子上的掛珠,腕上的佩珠,手上拿的是持珠,唐時自己也有一串持珠,那是他身份的證明。


    最後一點香灰,忽然墜落到了爐中,唐時隻聽到慧定禪師嘆息一般的聲音:“是非,何不了悟?”


    是非隻是將頭埋下去,徹底地閉上自己的眼睛,平靜極了,一句話也不說,整個戒律堂也陷入了一片沉默。


    唐時看著他那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奇怪地難受,可是心裏卻開了嘲諷,隻覺得這是非是個傻子,了悟不了悟,都是嘴上說出來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學生犯錯了讓寫檢討書一樣,有幾個是真心悔悟的?


    大多數人都是直接寫下了違心的檢討書,敷衍敷衍也就過去了,可是是非卻太實誠。


    這便是唐時覺得他傻的原因了——這人怕是隻要說上一句弟子知錯,便能夠逃過所有的懲罰,看慧定禪師那模樣,似乎一點也不想懲罰他的。


    可是是非卻……


    這人是真傻。


    唐時暗自搖頭,抿緊了自己的嘴唇,便感覺到了自己跟是非的不同。


    他覺得他傻,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如果是非是那等隨口胡言敷衍的jian猾之輩,便不是他所認識的是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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