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男子們便是忙著農活的也歇下手,各家大姑娘小媳婦老娘們更是頂著板凳納著鞋底大清早趕來看熱鬧。李二當年娶了美人的事這裏幾乎家喻戶曉,後來虐打美人所生的孩子,把個孩子生生弄死,後又遭報應不得善終一事,此時再以因果報應一說經人宣講,登時傳得神乎其神,沸沸揚揚。


    李二剩下的寡婦萬料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捱到那窩囊廢斷了氣,臨到老了還得受他牽連。那婦人原也狡黠潑辣,想著顛倒黑白,將壞處全推死人頭上,自己隻落得好來,怎奈她當年待那孩子著實不厚道,全村人盡皆知她苛待前人孩子,且行為有汙,最是惹人白眼。此番一傳來這事,那婦人便暗道不好,正收拾了包袱準備上山奔她一個姘頭那躲兩天,怎料得一出門便被村長家兩個好事的小子堵住,反手一押,就給抓到周家這邊來。


    發生這一切的時候沈墨山正運功一周天完畢,神清氣慡,親自點了招財進寶二人進周家廚房指點了給長歌備的早飯。長歌身子早年虧空太大,現在想了許多法子,終究得小心將養,是以沈墨山待自己大大咧咧,對他卻是一應事情皆萬般小心。周家兒媳領著小姑和閨女,早早起來幹活,哪見過男人待屋裏人這般心疼體貼?見他三人進來,慌得躲了出去,待見到沈墨山親自指點招財如何熬製藥膳,用的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早已在門外瞪圓了雙眼,與小姑二人麵麵相覷,紛紛咂舌。


    沈墨山的藥膳未成,院落裏已吵吵嚷嚷起來,周家老太太梳著整齊髮髻,扶著孫女,領著兒子開了門。這時湧進來許多鄉親,有那薄臉皮的訕笑著遞上點東西道給大官人嚐鮮,那厚臉皮卻大搖大擺進了來,自己搬了板凳落座,紛紛嚷嚷著把老李家的寡婦押來了,快來審她虐死前人孩子,偷漢背人的罪。


    招財他們幾個,加上這次帶出門的幾個年輕夥計,個個都是年少不安分的,見有這等好戲,個個均興致勃勃,推搡著看誰上去慫恿自家爺出去唱這場堂會。進寶為人最是老實,被他們三個一推,便隻得期期艾艾地上前,大著膽子跟沈墨山稟明了事情原委。沈墨山眉頭一皺,道:“有這等事?”


    進寶還未回答,一旁的多錢插嘴道:“可不是,那寡婦都讓人捆了扔前邊院子裏,大家叫著讓爺出去主持公道呢。”


    沈墨山瞪了他一眼罵道:“主持個屁公道!我看是這滿村子的閑著沒事看戲來,你們幾個也跟著瞎摻和什麽?都很得空是麽?甚好!將這煲中藥膳好生看著,味道差了一點,看我不重罰你們四個兔崽子!”


    招財他們一聽,均苦了臉道:“爺,這藥膳我們也不是不能煮,隻這可是送進公子嘴裏的,您對我們有這麽放心?”


    沈墨山一愣,頓時怒道:“這個不行,老子多的是招收拾你們!我看這院子裏柴火少了,招財,劈柴去!進寶,你將所有的大水缸全部挑滿水,多錢,你最多事,這穀場子的地都給爺好生打掃一遍,還有萬貫,你也跑不了,去,打桶水將周家廳堂的家具全擦拭一遍。”


    他見四人猶自未動,提高嗓門道:“還不快去?”


    四人愁眉苦臉,隻得應了各自走了去,沈墨山環視了剩下那幾個夥計,輕咳一聲,道:“還等著幹嘛?給爺帶路,瞧瞧那寡婦去。”


    那幾名夥計愣了愣,個個笑逐顏開,紛紛道:“是,爺。”


    他們長年做買賣,與達官貴人打交道,接觸得最多的,便是那些門閥世家底下辦事的奴才,自然也能將這些人狗仗人勢的做派學得個十成十。這裏大搖大擺地開路去,沈墨山暗自好笑,跟在後麵,沉著臉不急不緩地步向前院,果然見到滿院子裏擠滿了人,更有小兒端著飯碗騎在牆頭,一邊往嘴裏塞饃一邊不住張望。


    沈墨山見慣風浪不知凡幾,但這等狀況卻是平生首見,隻一瞥之下已掌不住想笑,隻強忍著,回頭看身邊幾個夥計,個個憋笑憋得滿臉通紅。沈墨山低聲笑罵道:“膽肥了你們,敢拿爺來消遣,憋死你們這幾個王八羔子。給爺忍著了,誰笑,誰今年年底的花紅就盡數繳公。”


    夥計們忍得千辛萬苦,沈墨山瞧得心情舒暢,這才冷哼一聲,作出一臉威嚴,沉聲問:“敢問,列位這是?”


    他一出聲,吵吵嚷嚷的鄉人便都閉了嘴,帶著單純的期待望著他,周家老太太忙越眾而出,笑道:“大官人,昨兒個您說,為自家娘子尋親而來的,鄉親們知道了便想著你家姻親已亡故,但事主還在,便將人給您帶來了,要審要罰的,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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